第104章 第104章
夜晚的马路车流拥挤，宛如闪烁的星辰，交织成璀璨迷人的银河。
下了班出来晃悠的人们看到这样美丽的夜景不免驻足欣赏，感叹着自己身处的城市真是个繁华而富饶的地方。
有辆小轿车追尾，被撞的车主和追尾的车主都不服气，两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骂骂咧咧，却怎么也不先动手，鼻尖都快顶到一起去，像斗鸡似的对视着。
不动手，因为谁先打人谁没理。
沈北依目送姜慧清和王文书去往公交站台，路过那两个汉子，又惊奇又八卦的朝后头四人暗示一眼。
仿佛在说，他们好像菜市场大妈骂街，连经典地退后退都出来了。
好在公交车来得快，她拉着王文书急匆匆赶去上车，否则她能买一包瓜子边磕边围观一整晚。
姜慧清和家人关系好，虽有小打小闹，但从未发生什么大事。
所以家里人喊她赶紧回去吃年夜饭，她也就听话乖乖应着。
整理了一圈仪容仪表，只是哭到红肿的眼睛一时半会怕是消退不下去。
她大概率会说自己因为做题做不出来心里着急上火，才哭得老惨，顺带在家里人面前刷一波用功学习的好形象。
学生们的聪明小心机～
溜了两个，沈北依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摸摸脖子上已经不往外冒血，但还是裹缠好几圈的白纱布。
不舒服，她从来不喜欢高领的衣服，感觉勒的慌，呼吸都困难。
一个顺手的小举动，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意思，纯粹摸一摸。
江千里却以为她疼，一张脸罕见的没有嬉皮笑脸，反而绷得死紧。
他在愧疚，哪怕突如其来的形势他根本来不及反应，更别提拯救或是什么别的，生活不是电影，没有超能力。
但他还是愧疚，或者说是对自己无能为力地深深挫败感。
女孩在眼皮子底下受到伤害和惊吓，他除了看着，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
江千里闷声道歉，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向沈北依，嗓音很轻，带着隐藏起来的哽咽：“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
再接着让他愧疚下去，年夜饭不要吃了，一起做哭包嗷嗷叫算了。
“没事啦，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沈北依抬眸看着他，踮脚伸手揉揉他凌乱到顾不上整理的发丝，嘴角弯弯：“我可没那么弱哦！”
“放松点，又不是玻璃娃娃，摔了一跤还要哭上一整天，现在不是没事了吗？再说了，那个情况换谁来都会是一样的，还有更拉胯的直接大喊大叫，刺激凶徒发疯，加速人质死亡呢，所以呀，不要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语气轻快，完全没有精神崩溃的迹象，一整个没事的好状态。
在承受力上，沈北依不得不感慨一波，大伯父大伯母的种种打骂，其实有利有弊，至少她现在哭一哭能把坏心情排解掉，比大部分人坚强很多。
是个好事情。
能怎么样呢？
凑合活着吃喝玩乐呗。
江千里还是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哎哟喂～”
沈北依忽然痛苦地抱着肚子蹲下身去，“我肚子好疼啊……”
江千里立刻停止了思考，急忙扶住她，担忧地问：“怎么了？”
“饿了。”沈北依瘪着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好饿啊……”
没错。
她故意的。
不然男生能自责一晚上。
江千里二话不说想把她公主抱起来，沈北依顿时蜷缩：“干嘛呀？”
好好说话，大庭广众的，喊你带我去吃饭，怎么就变成抱抱了呢？
这让人多害羞呀！
偷瞄了一眼陈甸甸和季清柏，那俩看追尾事件看得不亦乐乎，甚至开了盘，赌哪个男的会先动手打人，输的请吃辣条。
有人相爱，有人看海，有人告白，有人腻歪，只有那俩赌狗永不悔改。
还行。
没看自己笑话就成。
沈北依把心放肚子里，和江千里拉扯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一个折中的办法。
背背。
比起公主抱，背背显得格外正常。
可以在心底安慰自己，路人看到都会以为自己脚崴了，不会感慨世风日下，年轻小孩都巴拉巴拉各种之类的。
男生的后背暖乎乎的，江千里特地把袄子脱下来披沈北依身上，他说只要自己抱紧脖子，他就不会感觉冷。
里面毛衣有阳光的味道，沈北依把侧脸轻轻靠在他肩膀旁，闭眼感受温暖。
好像，抱住了一夏不刺目但热烈的太阳。
幸福原来可以这么简单，不需要多复杂，只要有重要的人在身边，什么事情都能迎刃而解，轻易能够感受到甜蜜。
童心未泯的双脚幅度很小持续晃悠着，沈北依忍不住勾起唇角。
招呼越来越前，恨不得杵在吵架俩男人旁边观看的陈甸甸和季清柏，四人准备出发去找年夜饭吃。
商场是不可能的，江千里其实已经在里面最高层的火锅店订好位置，选了一处风景极佳，看到窗外万家灯火的雅座。
定金给了，人人不可能去。
算是有点浪费。
但才发生那样令人惊恐万分的事情，就算沈北依不在乎，他也不愿意让她马上又过去回忆一下痛苦，太残忍。
所以根本没讲，任由据说眼睛贼尖，贼会挑地吃饭的吃货专家陈甸甸带路，寻找新餐厅进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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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有点晚，八点二十多分。
普通人家已经开始热热闹闹吃年夜饭，电视播放着一年比一年难看的春晚。
成为习惯，就是放着增添气氛，看不看的是另一回事。
四人没有紧迫感，不紧不慢走着，陈甸甸拿着手机走在前头，翻看餐厅的攻略，季清柏偶尔给她出谋划策，她都一副爱卿所言甚是的表情，逗乐得很。
时不时传来大笑，震动街边做绿化栽植在这里，现在叶子全掉光的树枝，在冬夜寒凉的空气中摇曳。
哈气时会冒白烟，似云似雾地向上飞扬，沈北依玩了一阵感觉口腔干涩，也就懒洋洋地趴在江千里身上，轻嗅着他身上的淡淡香味，昏昏欲睡。
有点累。
和人斗智斗勇很费精气神。
江千里步伐缓慢而稳健，尽量放慢速度，免得她颠簸不舒服。
“憨憨。”
女孩忽然叫他，用脑袋蹭了蹭他。
“嗯？”
没有停下脚步，江千里柔柔的应了一句，声线很温润悦耳。
“我觉得，那些受害的女生好可惜啊……她们本来有大把美好的时光，如果没有那事情，她们现在或许都还在跟家人吃团圆饭，高高兴兴准备迎接崭新的一年。”
“她们漂漂亮亮的，就像小张一样，她刚刚大学毕业，前路有特别美好的风景在等待她，她本来应该拥有一个平凡偶尔有吵闹，但幸福的生活。”
“可是……人的恶意为什么这么大呢？小张只是感激一个长辈对自己的善意，她做错了什么？努力找工作努力活着努力挣钱向往更好的生活也是错吗？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这个社会，对女性的恶意为什么这么大呢？路灯那么明亮，衣着那么保守，为什么还会被阴影笼罩呢？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女生因此失去了青春和生命呢？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悲剧发生呢？”
“我不明白。”
沈北依絮絮叨叨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细微，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在夜色中，只剩下浅薄的声响。
风吹散了话语，飘落的只是无数纷繁的念头，不断纠缠交织着，最终归于虚无。
“因为人心险恶，因为恶念丛生，因为有太多肮脏丑陋人性扭曲的东西。”
“因为人的心里藏满了邪恶与黑暗，因为人们总是喜欢以自己的方式衡量世界，因为人们总是希望别人按照他们设计的轨迹前进，所以，他们会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和灵魂，把一切不公平的罪恶加诸在弱势群体身上，并且从来没有丝毫愧疚，恶念深入骨髓，他们的贪婪让这个世界蒙上一层阴霾，形成了不正不邪的灰色空间。”
“在内，他们或许是好好先生，在外，他们是人是鬼，谁又能知道呢？”
“所以乖乖，我会保护好你，也会教你如何保护自己，你别害怕，好吗？”
江千里在告诉沈北依，不管遇到多少坏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挡在她身前，替她遮蔽一切伤害。
人总要长大的，学校里单纯快乐的时光很短暂，但也要学着接收外界的复杂，了解人心的险恶，便于及时躲避危险。
这样才不会像小张一样。
天真烂漫，得不到一个好下场。
那会很难，我知道。
但我们没办法，我们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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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甸甸查了半天，一行四人到处跑，来了五家餐厅，不是关门就是要预约，还不就是满座要等三个小时以上。
整段垮掉。
已经跑不动了，四人坐在路边的长排花坛休息歇脚，表情茫然又无奈。
这条路上，除了他们四个，再也没有别的行人，寂静无比。
“饿死我啦！”
陈甸甸趴伏在膝盖，摸摸瘪下去的肚皮，痛苦的皱巴小脸。
江千里和沈北依坐在一起。
两人挨着，互相依偎着，沈北依的脸颊贴在江千里的胸膛，听着他强劲的心跳声，感受着他宽阔结实的胸膛，嘴角挂着满足又惬意的微笑。
“我也是。”
沈北依轻轻说：“饿死我啦。”
江千里拍拍她的背，安抚她。
陈甸甸看他俩腻歪的模样，无语地说：“依依你真的饿吗？我看你俩是有情饮水饱，完全没有感觉嘛。”
嘟嘟囔囔的，幽怨的扫荡一圈，她忽而道：“要不我们凑合吃点饺子？年夜饭不就那样，我们想吃大餐明天吃也行，何必折磨自己的胃呢？是吧？啊？你们说是不是？给点回应呀。”
陈甸甸晃悠三人，指着街对面小型饺子馆催促问道，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季清柏：“我都行。”
沈北依：“听你的。”
江千里：“乖乖吃我就吃。”
全票通过，陈甸甸欢呼雀跃，站起来蹦跳几下，又饿得没力气捂肚子，四人起身往饺子馆方向走。
路上，沈北依呆愣了一阵，然后轻轻开口，对旁边的江千里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一个我小时候，关于饺子的故事。”
她想。
今年的饺子应该会很好吃。
比那年的饺子好吃无数倍。
往事如一块坚硬的磐石，往往是走出了很远很远，再回头看，它还在那里，却已经无法再造成绊脚的困境。
或许还能回忆起当时摔倒的疼痛，但也仅此而已，无论是哭泣、愤怒、委屈或是绝望，那些都已经离去。
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人总要向前走的，一步一步慢慢地，大开阔斧奔跑的，朝着阳光直射最广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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饺子汤味道漂浮在整个室内，具体是什么味道说不清楚，但只要一闻，就知道是饺子汤的味道。
四人找了个位置坐，旁边有两桌也在用餐，是两家人，他们没点饺子，反而点了菜单上也能做的炒菜米饭，小孩吵翻天的到处跑来跑去，说话一定要喊得最大声，好像那样能得到全天下最好吃的糖果。
大人们聊着天，偶尔勒令他们不许瞎疯瞎跑也都带着笑意和愉悦。
过年。
大家都高兴。
学着他们的做法，沈北依这边也点了一堆炒菜，却仍旧点了一份二十多个的大碗全家福饺子，当菜吃，不当主食。
想到等会儿有饭吃，陈甸甸开始兴致勃勃讲她外公那边的饺子都有些什么奇葩口味，并对接下来端上来的饺子感到期待，以及猜测一波，反正输了又不赔钱。
年夜饭不就是这样，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扯扯八卦和家长里短。
吃了这顿年夜饭。
他们也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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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迟迟不来，沈北依都有些坐不住了，姐妹讲得深情声情并茂的，连咬一口会喷出什么味道的汁水都描绘得身临其境。
饿死。
扭头余光瞥见一个男生端着东西来，盘子上青花纹路的碗口很大，说不定老板娘先做了饺子，现在才开始炒别的菜。
那也行啊！
垫垫肚子！
一个人分下来至少也有六七个。
沈北依眼睛一亮，正要回头去期待一下马上到桌的饺子。
却见——
那男生猛地转身背对，僵在原地片刻，脚步飞快的径直端着盘子回到后厨。
他走了！
他端着我的菜大步流星走了！
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