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沈北依对面是江千里。
他今天穿得格外不同，浅棕色高领毛衣和卡其色大衣搭配米白长裤。
看上去很居家休闲，却又带了点慵懒的矜贵，五官在柔和的灯光下透露出一股温润如玉的气质，令人不由自主地沉沦，不舍移开视线。
比刚刚刷到的明星好看。
怎么说呢，很像电视剧里温柔贴心的男二学长，永远被观众心疼的那种。
沈北依直接看呆怔了，过了约莫几分钟吧，猛然发现自己竟然盯着对面看了足足好一阵，顿时有些懊恼。
哎哟，我在干什么？
再继续给人错觉岂不是渣女。
“乖乖，好看吗？”
管不住嘴的某人又来了这么一句。
幻想瞬间破灭，温柔学长的形象一去不复返，剩下的只有戏谑的坏笑。
爬吧。
这个哪里像男二了。
他像出场没有几回女主她弟弟，天天找打找骂找碴，偏偏死皮赖脸地跟着，还一副不嫌烦的样子。
沈北依尴尬地咳嗽了声，迅速低下头。
“我没有，你别胡说八道。”
忽而有些窘迫，刚刚那样的反应，不是摆明了承认自己花痴吗？
把软座后头的抱枕夹在双腿中央，手指不安分一下一下揪它边缘的小流苏，借此缓解心头的尴尬。
“那你紧张什么？”
江千里边拿平板点单，边漫不经心地询问。
“我没紧张啊，谁紧张了！”
沈北依噎了一瞬，随即强词夺理。
想到等下要做的事情，更加心虚，需要提高音量来壮胆。
“没紧张，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江千里侧首望向她，随意点了几个某人爱吃的菜，把平板给到季清柏。
被逮了个正着，女孩表情顿时僵硬，她抿了抿唇，索性放飞自我，“没办法，天气太冷了，我一个美女不耐冻很正常。”
死吧。
都别活。
反正等下也要丢人现眼了。
江千里听罢，不置可否地扬眉，顺势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是吗？”
是有些冰凉。
把大衣脱下来起身披她身上，转而找老板要了一杯热牛奶，递给她，“暖和点。”
“唔？”
沈北依眨眨眼睛，看着递到面前的牛奶，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傻掉了？”
江千里勾唇轻笑，手掌揉揉她的脑袋，“快趁热喝吧，凉了再喝容易肚子痛。”
自然又亲昵，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举止，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
带着体温的大衣隔着自己衣服直直熨帖进骨缝里，沈北依的耳朵尖悄悄染上粉红，像极了一只炸毛的兔子，浑身戒备却又无计可施。
她抬眸朝着江千里的脸看去，对方正含笑凝视自己，漆黑幽深的眼瞳中倒映着她的身影。
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慌忙垂下眼眸，端起牛奶往嘴里送。
暖暖的。
甜甜的。
和某人的大衣一样，是真的很暖和。
-
牛肉粉丝煲夹在中间酒精灯下持续咕噜冒泡，伴随着一阵阵诱人的滋滋声，空气中的香味愈渐浓郁，勾得人馋虫大盛。
别的菜排在它周围，一圈圈地散发出诱惑的味道。
江千里自己都不知道吃没吃到什么，一直用公筷给沈北依夹菜，基本上处于碗里刚少一点，立刻填了新得进去。
生怕她吃不饱。
抑或者不好意思多吃，因为从小到大无法改变所保留的可怜习惯。
沈北依咬着筷子头，偷瞄他一眼又飞快挪开，最后实在扛不住美食的魅力。
选择吃了再说，总比饿着肚子喝酒没东西吐出来强。
沈北依默默决定，要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就算一会儿丢人了，也不会有人记得住可以笑话她。
江千里见她终于肯敞开胃口吃东西了，微微弯了弯嘴角。
虽然她这次吃饭的样子有点狼吞虎咽，但至少还算正常，没有再犯傻不动筷子。
“慢点吃，别噎死了。”
他轻声叮嘱，语气带着点飞扬。
“嗯嗯……我知道。”
沈北依埋头苦战，一边嚼着鸡翅，一边囫吞枣似的说。
在心里腹诽男生真是太会说话了。
噎死。
说一句倒一堵墙的节奏。
江千里一边吃一边和季清柏聊天，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宠溺又纵容。
温馨的气氛会让人很容易产生错觉。
仿佛他们四个已经认识很久很久，甚至是一对一对的关系，根本没有什么陌生感，也没有任何不适应。
餐用到一半，沈北依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姐妹，后者立刻弯腰拿起酒瓶。
陈甸甸：“来点？我好不容易偷……拿出来的，很难得哦。”
大约是觉得偷不是很好听，紧急刹车，临时改了拿。
沈北依暗暗给她竖拇指。
果然是好闺蜜，关键时候靠谱。
哪知俩男生不买账，齐齐摇头拒绝，异口同声道：“不行。”
沈北依：“喝一杯少做一道题。”
他们：“成交！”
沈北依和陈甸甸：“……”
果然呐。
学渣害怕题目是天性，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
一个小时后。
黑压压的天幕将月亮藏起，街道上路灯的灯光照耀出昏黄色的光晕，将夜景点缀得朦胧梦幻。
舍命陪君子的陈甸甸已经趴下，临醉晕前还把自己男神带走去见周公了。
毫无形象地靠在软座或沙发上，两人闭着眼睛睡得酣畅淋漓，旁边坐着的江千里倒是挺淡定。
还有闲心思给女孩削苹果吃。
沈北依撑着下巴，脸颊染上绯红，乌溜溜的眸子一眨一眨盯着他。
“嘿嘿嘿嘿……”
突然傻笑，原本半眯起来的眼睛更是弯成一条缝，整张脸蛋红扑扑的。
江千里瞥过去一眼，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失笑。
“看你，笑什么？这么高兴？”
他将削好的苹果切块一点点喂她。
沈北依乖乖张嘴含住，含糊道：“哎嘿嘿嘿，肯定高兴呀。”
他挑挑眉，不解地问：“为什么高兴？”
沈北依跌跌撞撞起身扒拉桌子站直身子，慢慢凑近他，在距离两厘米远的位置停下，一字一句道：“因为你好看呀～”
脑子一团糨糊，话说得颠三倒四，尾音拖长，带着撒娇的意味。
虽傻傻的，却仍旧能准确地传达出内心的真实感受——
因为江千里在场，所以特别开心。
江千里怔住，旋即低笑出声，眼尾微微挑起，笑意荡漾在眼底，显得格外潋滟迷人。
“我长得这么好看？”
“你喜欢到这种地步？”
“你这样盯着我，我会误以为你爱上我了呢。”
恬不知耻地逗弄一个醉酒的女孩，这样的行径让江千里觉得有趣，且乐此不疲。
沈北依被他逗得哈哈笑，笑声清脆悦耳，如同银铃。
“那个，我跟你讲个秘密啊。”她忽然凑近他耳边说：“其实……”
“嘘，乖乖我知道的，你想让我当你男朋友嘛。”江千里打断她的话，笑眯眯道：“现在就要告诉我吗？”
空气沉默下来。
小灯泡接触不良一般，闪烁不定，配上音乐和气氛，都能开始蹦迪。
江千里的脸庞在眼前明明灭灭，宛如触及不到的虚妄泡影。
生活不是电视剧。
天之骄子凭什么爱上一无所有的灰姑娘。
沈北依长着一张无辜可爱的脸，内心却比任何人都理智清醒，不会被美色蒙蔽双眼，更不会轻易相信谁的鬼话。
所谓的“喜欢”，在她看来，顶多就是一句玩笑而已。
如果当真，才真是要倒大霉。
没有父亲出头，没有母亲悉心开导，更没有人撑腰壮胆，这些年像野草一样给自己当避风港。
她早就习惯了孤独和艰辛。
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资格奢望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
“不是。”
她轻轻摇头，唇角扯了扯：“你猜错啦。”
笑意不进眼底，眼瞳澄澈干净，像是黄昏湖面上泛起的粼粼波纹，映着晚霞与星辰，漂亮极了。
“嗯哼？”
江千里挑起眉梢，饶有兴致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以为会等来什么甜蜜的发言。
“我不喜欢你，你以后别撩拨我了。”
冷风吹得外头枝叶哗哗响，她的话落入寂静的夜色中，几乎听不到。
自卑的少女心事随之飘散在空气里，消弭殆尽，直至彻底隐匿在风声和汽笛声中。
神情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眼神坦诚而坚定，不容许有丝毫逃避，也不允许自己退缩。
不是玩笑话。
江千里愣住，心脏猛地抽痛了下。
他从未体验过心跳骤然加速的感觉，就好像突然被人扼住喉咙，胸腔中涌起窒息的恐慌。
“为什么啊？”
干涩的喉咙滚了滚，他艰难问。
自我欺骗在此刻不知为何无法使用，他迫切地希望得到答案。
女孩歪着头仔细瞧着他。
“因为……”
时间静静流逝，城市里的繁荣喧哗无法停止，霓虹灯将世界渲染成白昼的模样，甚至连远处的夜空都染上深邃瑰丽的颜色。
“江千里。”
“你回家会走在宽敞明亮的路上，穿得整洁又干净，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很难会遇到坏人和危险，有爱护你的家人在路的尽头等你回家。”
“而我回家为我留盏灯的人都没有，楼道里常年弥漫酸臭味，它好像沾在我身上洗都洗不干净，我从来都只能缩在阴暗潮湿的杂物间里苟活，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来，永远活在黑暗里……”
“我的意思是。”
沈北依绽放出一抹明媚灿烂的笑。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滴泪啪嗒砸落衣襟，瞬间浸湿，渗进肌肤深处，冰凉又灼烫。
风轻过，痕迹仿佛不曾存在过，偷偷溜走未被任何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