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11疑是故人来
11疑是故人来
“啊!”祁洵立刻往后一弹,三下两下蹬去一塌糊涂的衣袍,往自己身上胡乱拍着,“啊!你故意的是不是!”
“好了,这下不得不洗了,”他皱起眉头,一把将林竹倾提起来往浴池走去,“你高兴了吧?”
“嗯。”林竹倾现在倒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似的,老老实实地被剥干净了泡在池里,安安静静由着祁洵摆弄。
祁洵艰难地给林竹倾清洗着沾上的脏污,手脚笨拙,好在林竹倾也算配合,让伸手就伸手,让抬腿就抬腿,糊里糊涂地倚在池壁上,被热水泡得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小皇帝却在一旁强打着精神,兢兢业业仔仔细细又如履薄冰地攥着澡豆把林竹倾全身各处都擦洗过一遍,活像个任劳任怨又怕羞的小媳妇。
想及此,祁洵心中无端地生出种甜蜜和雀跃来:“还说什么你帮我喝,”他舀起水给林竹倾冲去身上的泡沫,像妻子数落丈夫一般嗔怪道,“你喝醉了,不还得我来伺候?”
“好了好了,洗完了——这下你满意了吧。”祁洵给自己胡乱收拾了下,把人从池里捞起来,拿毛巾一裹,泄愤似的擦了一通,拿来寝衣给他换上,往榻上一放,“可以安安心心地睡觉了吧?”
林竹倾仰躺在榻上,对着祁洵一下一下地眨巴着眼睛。
倒像个期待着什么的孩子一般。祁洵哑然失笑:“怎么,还想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吗?“
林竹倾傻乎乎地一笑,朝着他伸出双手:
“陛下。”
“怎,怎么了?”祁洵心念一动,倒真装出了副长辈的模样,弯腰坐在榻边好声好气地询问。
林竹倾翻了个身,顺手就揪着他的衣服一下下用力地往下拽:“陛下,陛下。”
就凭林竹倾这力气怎么拽得动祁洵,可祁洵又怎么舍得去扯了他的手下去,只得顺着林竹倾俯下身子躺了下来。一躺下去,便直直地对上了他的脸庞。
不论是看过多少次,如此近距离的对视永远能让祁洵当场心跳加速,更何况现在的林竹倾还在两眼朦胧脸颊绯红地看着他笑!
弯起的双眸被睫毛半遮着,倒映着流转闪烁的烛光,不是平时那种礼节性的微笑,而是多年前木槿花开那日,祁洵在窗户洞里窥得的,他对着崇安帝露出的扑闪扑闪的那种笑。
“你到底怎么了?”装出来的云淡风轻顿时烟消云散,祁洵别开眼去,轻声教训道,“那么晚了,还不睡觉吗……”
“不睡。”林竹倾笑嘻嘻地摇了摇头,酒意的红晕从脸颊蔓延到了眼角,平白无故地泛出一丝媚意来。
“陛下,”他的双手双脚滑溜溜地缠到祁洵身上,将人紧紧抱住,“陛下,陛下。”
祁洵顿时方寸大乱,林竹倾炽热的呼吸就喷洒在他的颈间,带着酒气丝丝缕缕地渗进去,身体变得充盈盈沉甸甸的,像是要被这北冥的老酒给腌制入味了一般。
天知道林竹倾喝醉了竟会那么粘人!祁洵神思不属地想着,如此看来,自己反而是该谢谢北冥王了。
可惜,祁洵也知道北冥王过来了,林竹倾这几日会很忙很累,他可不想再给林竹倾添忙。
故而他只能通红着脸在林竹倾唇上亲过一口:“这样……可以了吧。”他依依不舍地一点点扒开林竹倾的手脚,“明天还要同北冥王会谈呢,我不想你太累。”
“陛下,”林竹倾充耳不闻,一次次执着地凑过去与他耳鬓厮磨,“陛下,陛下……”
“别这样……“祁洵听得整个人都要软得融化了,轻手轻脚而装模作样地推拒着,眼前的一切美好得如同一场幻梦,他恍恍然地反倒是生出一种惶恐来,生怕自己一个动作,便把这岌岌可危的肥皂泡似的现实给戳破了。
都说醉酒见真心,林竹倾既然会如此主动,难道……祁洵难以自制地想下去,其实他内心中已经接受了自己?
“陛下,”林竹倾反客为主地抓着祁洵软绵绵的手往自己身上胡乱按去,”喜欢你。“他顿了一下,又说,
“心悦你。“
他把双唇贴在祁洵耳边,断断续续地低语:”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的,我一直都是愿意的……明明我一直都是愿意的……“
不行不行,要完蛋啊!
祁洵一面激动得心脏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却硬是一狠心,两眼一闭,身体往外一翻,背对着林竹倾。
“陛下,“林竹倾霎时慌了神,急吼吼地伸出手拉扯着他身后的衣裳,语调虔诚得近乎悲哀,”陛下,你转过来,你看看我啊……“
见祁洵仍是绷紧了身体无动于衷,林竹倾一咬牙,凑到他耳边,又欲言又止地憋了好一会,终于颤巍巍地叫了声:
“暄郎。“
祁洵脑中“嗡“地一声,停了手上动作,怔怔地转回了身。
崇安帝,名讳祁承暄。
过去崇安帝就有央着林竹倾这般叫过自己,只是林竹倾觉得过于羞耻,大多数时候是不肯这般喊的。而他此时显然是把祁洵转身的动作当成了自己的爱称起了效果,便又一脸得意地对着他叫了声:“暄郎。“
其实祁洵和崇安帝长得并不很像,只是林竹倾喝醉了,再加上内心深处的愿望,这才一厢情愿地把眼前人认作了故人的重现。
此时神志不清的林竹倾哪里知道崇安帝是生是死:他既记得崇安帝的死因和自己的心结和遗憾、又因为眼前人的切实存在而觉得这件事尚未发生,再兼之身体上也不再惧怕,既然如此,当然一心想着献身与弥补。
连谐音都不容他人使用的天子的名号,此时却被他迫于无奈而调情般地喊了出来。
“陛下,陛下——“林竹倾顺势一把拱到祁洵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蹭来蹭去,”暄郎。“
祁洵一动不动地保持着侧身的姿势,一言不发。
”新政、北冥,这些我都给你好好地照顾着呢,“林竹倾满足地从他怀里抬起头,认真地开始邀功,“我也有在好好辅佐……好好辅佐!啊!“
以为林竹倾要回想起现实,祁洵心脏一紧,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惧怕,却听他原来只是极为自然地开始了告状:
“啊,对了!你儿子!你那两个好儿子!“他忘乎所以地嚷着,一下轻一下重地在祁洵身上戳着,”我说,你明明那么好,为什么生出来的两个儿子会是这个样子啊!”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
“大儿子是小混蛋,小儿子是大混蛋!”
明明是对着崇安帝说的,在听见林竹倾薄怒带嗔的喊声的那一刻,祁洵还是可悲地心动了。这哪是在骂人,根本就是在调情!
可这调情也根本不是对着他的,要是知道对面是自己,估计林竹倾只会气急败坏地骂自己“混账”吧。
“再说一遍。”祁洵自怨自艾地开口,“你刚刚说的话,再这样说一遍,给我听听。”
“什么啊?”林竹倾不明其意,便糊弄地朝祁洵傻笑:
“暄郎?是要听我这么叫?”既然开过口了,再叫便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了,缠绵的爱称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暄郎?暄郎,暄郎!嘿嘿,暄郎……”
“不是这个。是你刚才说的最后那句话。”
“嗯?什么啊?大儿子是小混蛋,小儿子是大混蛋?”
“是的,就是这句。”
“小儿子是大混蛋!”
“再说一遍。”
“小儿子是大混蛋!“
“再说一遍。“
“大混蛋——”
“哎。”
祁洵张开双臂,将林竹倾虚虚地环住,如同护住大风中的一缕一吹即灭的残烛,像是小心翼翼地捧起从墙壁的孔隙中窃来的光一般,偷偷摸摸地从喉咙口呼出一声应答:
“哎。“
香炉里的熏香燃尽了,化成灰烬落下,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啪嗒声。
祁洵终于知道,林竹倾方才的撒娇和黏人,还有更早些的时候,任性地要他照顾,又温顺地由他照顾、那不过是因为林竹倾认错了人罢了。对着自己,他只会逞强而疏离地做好师长的本职,如何可能做出这般依赖的、毫无防备和芥蒂的情态!
一夜睡眠清除了二人残余的酒意,林竹倾睁开眼,昨夜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只记得最后似乎回了龙床。而他现在周身干爽舒适,丝毫没有不适之感,寝衣也很干净。
也就是说,他昨天喝醉了,祁洵把他带回寝殿,给他洗了澡换了衣服,最后竟是什么都没做?倒是稀奇。
当然,什么都没做肯定最好。
林竹倾收拾了衣冠来到厅中,正遇上祁洵在等着自己。
“相父,“祁洵闷闷地开口,”你觉得,朕和父皇很像吗?“
“啊?是说长相吗?你们一点都不像啊。”林竹倾颇为莫名其妙,顺着祁洵的话坐到他对面将人上下打量了番,“如果硬要说的话,你们也只有眼睛比较神似。”
“如果要说性格的话……”他忍不住笑了一声,“那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了。“
“真的吗?“祁洵沉吟了会,又开口道,”相父,朕想吞并北冥。“
“什么!?“林竹倾神色骤变,一下子从椅上站起来。
“朕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北冥王太过骄横,不能放任,致使滋蔓难图。”祁洵抬起眼,“朕也是才生出这个念头,先来同相父讨论一下。”
“不是……”林竹倾连连摇头,”陛下可能不知,战争从来不是纸上记载的如此轻易……“
“这些相父昨夜都同朕说过了。可是,“祁洵打断,以手撑头,看向站立的林竹倾,“不管怎么说,北冥终究是悬在大钦北面的一柄利剑,朕这一代或许不会出事,但为子孙计,终究还是把它清除了为好。”
“但和谈之后,北冥并未再与大钦边疆的百姓有过摩擦,谈何利剑之有?”林竹倾回,“若要说为子孙计,这代代相传的议和条约,难道不算是留给子孙的遗产?”
祁洵又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果不趁现在进取的话,等到北冥国力发展了,朕可不觉得那气势汹汹的北冥王会履行和谈。不如趁现在大钦国力强盛,先将它结果了为好。”
“这几年来,北冥和大钦的物产交流带来的好处我们也是有目共睹,北冥那边肯定亦是如此。就算北冥王不识大体,也有北冥的臣子会劝,再不济真的开战了,北冥发展了,那大钦难道就没有在发展?况且那就是北冥失道理亏,为天下所不齿。“
“反之,若是大钦撕毁和谈,那就是大钦名不正言不顺,胜负为何却也未可知了。“林竹倾补充道,”虽说北冥国力稍逊,但民风剽悍,如果不能一举拿下,那陛下是准备回兵还是僵持?大钦又能够承担如何的代价?“
“朕知道了……朕从来都是说不过相父的。“祁洵有些泄气地垂下头,轻声道,”但朕也想建功立业啊——不然,又凭什么在史书留名?“
“相父总是说北冥王激进不可理喻,朕倒是可以理解。“祁洵喃喃,”毕竟,谁甘心仅仅固守基业呢?“
林竹倾慢慢从桌对面走到祁洵身旁:“原来陛下还有这样一层心思,是臣疏忽了。“
祁洵叹息一声:“朕的父皇太完美了,在位不过短短十几年,国内的变法也给他变了,国外的北冥也让他谈和了,留给朕的,朕可以干的,还剩下什么呢?“
林竹倾失笑:“太平盛世不好么?你是没经历过你父皇刚继位那时候的风雨飘摇,不然再如何也不会说出羡慕他的话来。“
“但相父教了朕那么多,朕也想施展手脚,却根本没地方给朕施展!“
“我教你的怎么就用不上了?那是陛下在位还短,没遇上什么大事。”林竹倾摸了摸祁洵的脑袋,“等陛下长大些就知道了,能够将这太平盛世稳稳当当地守住,就是一件十分不易的事了,就已经是一桩值得青史留名的功绩了。“
“可……朕只是不想活在父皇的阴影之下……“祁洵伸手环住林竹倾的腰,把脸埋在他衣服里。
林竹倾忽有所悟:“啊,难怪……你那时所说的要颁布‘新的新政’,为的也是这个原因吧。”
“唔……嗯。”祁洵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政令当然不可能一成不变,等大钦发展了,新政成了旧政,或许也该改了——但现在显然还没到这个时候。”林竹倾解释一句,感受到腰上愈抱愈紧的力道,若有所思:
“这么说来,陛下为何如此执着于我,也是因为在和先帝暗暗较劲的原因了……”
“不是。”祁洵仰起脸,桃花眼中倒映着明光璀璨:
“是因为朕喜欢相父,才会生出想要超越父皇的念头。”
ps:怎么说呢……又纯(爱)又牛(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