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体面
当天晚上，柳氏十数年如一日的正妻的体面被陆显扬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初一、十五乃是正妻的体面，若不是被夫君彻底厌弃，每月的这两日，夫君是一定会歇在正妻房里的。
可当晚，陆显扬却去了姨娘赵氏的院子。
先夫人蒋氏在世时，陆显扬是没有侍妾的。后来柳氏进门后，先是在怀着陆染栀时，给自己的陪嫁丫鬟冯氏开了脸，可冯氏安分，一直无宠，也没有诞下子嗣。
后来柳氏怀上陆廷芾后，又抬了赵氏做姨娘。赵姨娘性子温婉，也得了几年宠，后来又生下了五姑娘，在府里也素来体面。
可无论冯氏还是赵氏，因着都是柳氏的陪嫁，侍奉柳氏素来恭敬，从来也不敢过分邀宠。
这就是柳氏的高明之处，与其让爷们儿去外面偷腥，领了不知根底的人回来，倒不如给自己的陪嫁抬身份，也免得外面进来的人得势张狂。
柳氏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这样打了脸。
除了初一、十五，陆显扬整日待在福瑞院的时候，柳氏心里嫌姨娘们碍眼，免了这两日姨娘的请安外，寻常日子，侍妾都是要在主母面前立规矩的。
可第二日陆显扬来福瑞院用早膳时，特意替赵姨娘告了假，说赵姨娘昨晚劳累，今日不来福瑞院伺候了。
虽说姨娘算不得正经主子，可在魏国公府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姨娘平素除了在主母面前立规矩，衣食上比一般官员的正妻都要舒坦，这如何劳累着了自然不言而喻。
柳氏还未及展示自己身为正妻的大度，陆显扬又把陆染桐和姨娘冯氏也一并打发走了。
陆显扬挥了挥手，屋子里伺候的下人也都退了出去。此时，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夫妻二人还有陆染栀。
陆染栀还来不及慌张，就被头顶上方传来的一声威严沉肃的“跪下”吓懵了。
其实陆染栀一直都很惧怕陆显扬，沙场上刀光剑影里沉淀出来的气势哪是闺阁小姑娘能受得了的？再说身为父亲，陆显扬对陆染栀算不得多么宠爱。
前面有原配嫡妻留下来的嫡长女，那是自己的心尖子。后面有顶门立户、精心教养的嫡长子，那是家族的希望。自然身处这二者之间的陆染栀就被身为父亲的陆显扬疏忽良多。
陆染栀觉得父亲偏心，自然就对他亲近不起来。何况她身处内宅，素日里能够见到父亲的机会着实也不算很多。
此刻，扑面而来的威压让她忍不住膝窝发软，加上本来就心虚，陆染栀“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陆显扬并没有因为陆染栀满面的泪痕而感到丝毫心软，他只觉得这个女儿是被她的亲生母亲骄纵坏了，现下不得不由他这个生身父亲来亲自管教了。
“孽障，你都做了些什么？还不如实招来！”
看着被自己的夫君威慑得浑身瑟瑟发抖的女儿，柳氏只觉心如刀绞，她顾不得体面地扑到陆显扬脚边，伏在他膝头扬起脸哀哀哭道：“国公爷这是做什么？您还什么都没问，就给咱们娘俩定了罪吗？身为父亲，一句辩白也不听，就拿出衙门里审问犯人的那一套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国公爷这是想逼着咱们娘俩去死吗？”
“我想让你们娘俩去死？我若真想让你们娘俩去死，此刻就不会是关上门来问你们，而是将你们送去衙门了。谋害人命，依律当斩。既然你说我不问青红皂白，那好，陆染栀，你就给我说说清楚，你大姐姐当时为何会落水？”
父亲在自己面前虽然一向严肃，可却也从没有如此疾言厉色过，陆染栀顿时委顿在地，嚎啕大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都说是大姐姐踩滑了脚吗？难道她踩滑了脚也要来赖我？”
陆显扬将手里的珍珠拍在桌上，“是踩到这颗珍珠才滑了脚吗？你不要说这珍珠不是你的，我既然拿出来，就是确定了它的主人是谁。你也不要说自己的手钏丢了，我魏国公府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若是丢了东西，自然要拿住偷窃的贼人。盗窃不过是发卖出去，重赏之下，或许有人肯顶罪。可谋害我陆显扬的女儿，我必是要将他一家千刀万剐的，我就不信真有这么不怕死的！”
此话一出，就连柳氏也不由瘫坐在地上。
可她不能任命，她们娘俩必须要想法子自救。
于是膝行两步，重新伏到陆显扬的膝上，“国公爷，您要怪就怪妾身吧。那日，是二姐儿的手钏不知怎么断了，大姐儿又没留神踩到，跌进了湖里。二姐儿吓得不轻，回来后就把事情跟我说了。
您一向疼惜大姐儿，我怕您怪罪二姐儿，就让她只当作没有这回事。反正大姐儿也没出什么大岔子，虽说是二姐儿不小心害了她，我这个做母亲的，日后总是会多多补偿她就是。又何必让二姐儿无辜受罚，还妨碍了她们亲姊妹之间的感情呢。”
“无辜？”陆显扬一把拂掉膝上的柔夷，冷厉的目光射向柳氏，“且先不说陆染栀她是有意还是无心，只说这大冷的天儿跌进水里，整整在榻上昏睡了两日，桐姐儿她又何辜之有？
这是一句无心之失就能抹去的吗？便真是无心之失，因着无辜受害之人没有殒命，就能心安理得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
柳氏顾不得被拂在地的难堪，哀哀扯住陆显扬的袍角，“国公爷，都是妾身，都怪妾身对不住大姐儿。二姐儿是想向她大姐姐说明原委的，都怪妾身小人之心，阻止了二姐儿。国公爷要怪就怪妾身吧，可千万别冤枉了二姐儿，妾身但凭国公爷处置。”
柳氏纵是千歹万毒，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仍然是一副慈母心肠。而此刻，陆染栀却只是在一旁哀哀痛哭。
陆显扬垂眸看向陆染栀，“你怎么说？”
陆染栀看了眼涕泪满面的母亲，终是声如蚊蚋地答道：“女儿知错了。女儿不该因为害怕受到父亲责罚，就隐瞒了大姐姐是因为女儿不慎断落的珠子而跌进湖里的事。女儿虽说是无意，可也该第一时间就去向大姐姐请罪的。”
这就是承认了柳氏的说辞了。
这一刻，陆显扬只觉得心冷。
可即便事实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到底也没法子证明陆染栀就是蓄意扯断了自己的手钏。且他也还要顾及满府姑娘的名声。
陆显扬低叹了一声，“罢了，你且去祠堂思过一个月，抄家规十遍。至于你母亲，罚一年月钱。”
听到这个处罚，母女俩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陆显扬起身向门外走去，打开门的刹那，他没有回身，只有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念在初犯，我不欲深究，若有下次，这陆家主母，你也不必当了。”
……
陆染桐坐在自己屋里，听完冬雪打听来的消息，又淡淡笑了。
魏国公府陆家，赫赫扬扬几代人，抄家规十遍可不是个轻省的活计。若是陆染栀不想因为自己拖沓而延误了被放出来的时间，怕是往后这一个月除了就寝、用膳，就不会有消闲的时候了吧。
再说柳氏，以她如今的身家，一年月钱恐怕连毛毛雨都不算。可作为主母，却被家主亲自责罚，这背后的意义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别着急，这才只是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