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离乡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年初三一过,林大同夫妇便回了镇上,临走前谢淑芬一再要求,让林向北给白巧巧打个电话,说阿姨想她了。林向北被逼的没办法,最后祭出了罗老太太,才把亲娘打发走。
罗老太太其实也很想白巧巧,毕竟在一个屋子生活了好几年,先前畏惧,现在欢喜,并不矛盾。但老太太还是拎得清楚的,她小的时候,看过好几出人和仙,人和妖的柳子戏,都是虐恋,全没有好下场。所以老太太念想归念想,只要大孙子平平安安,白巧巧当不当林家的保家仙还真无所谓。
初三的时候,林向北给马六甲打了个电话,准备拜个年,却没人接,到了晚上,马六甲回了消息,很简单,北固一切安好,勿念,来日一起搞酒。林向北看了心情大好,在大坝上一天的辛苦无影无踪。
说起大坝,就不得不提他们的修行了。初四这天大鼋主讲的课程是开天眼,教材是密宗七字开眼真言。说也奇怪,同样的音调,同样的字符,林向北无论怎样念,怎样虔诚,都不得法,十次能有一次成功就不错了。但是陆豪就神了,他站在坝顶随便哼了几遍,竟然就成了,往水库中心一打眼,艳阳天下升腾出道道黑烟,有的黑烟中还有人影在疯狂挣扎,偶尔会有一两个探出头来对着他咧嘴狂笑,但很快又抵不住阳光缩了回去。“我的妈耶!”陆豪吓得扭头就往小屋里跑。大鼋道:“那些都是失足落水的冤魂,几十年来,不曾魂归地府,因为我和吴千罡在,鬼差倒也乐的清闲。”
“靠,那他们不能轮回转世,岂不是亏了?”陆豪蒙着眼睛质疑。
“你以为有几个去到地府不经刑罚就能再世为人的?呆在这里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害怕受刑。”大鼋解释道。
“原来都是生前为恶之人,怪不得死了还想吓我。”陆豪撕了块布绑在了眼睛上。
“没必要这么夸张,天眼一般十分钟就失效了。”大鼋道。
“大鼋兄弟,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以后恐怕我就得长期戴着眼罩了,这狗日的七字真言它会自动在我心里默诵。”陆豪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难道是天眼通?陆豪啊,你赚大了啊,竟然真的是一经激活就永不消逝的天眼通。”大鼋趴在陆豪脸上大叫。
“这是官方鉴定的吗?林向北,兄弟我完犊子了啊!我为什么要学这个?”陆豪是真的怕了,紧闭的双眼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别怕,习惯了就好了。”林向北也打开了天眼,他看着黑烟腾腾的水面,突然问道:“大鼋,你说我爷爷会在里面吗?”
“不会,天劫之下已经神魂俱灭了。”大鼋心结已开,不再逃避此事。
林向北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大鼋走出屋子,和林向北并肩而立,沉默良久,大鼋问道:“教你的控神术,练得怎么样了”
“百步之外他是他,百步之内他是我。”林向北双眉一竖,一道白光破体而出,眨眼间来到水库上方,身形略带重影,正是那“寄养”的一魂一魄。水面一道黑烟刚好出现在其身侧,只见他一探手,从黑烟中揪出一个鬼魂,抖了抖,那鬼魂立刻像被拿了七寸的蛇,瘫痪如面条,再猛地一吸,便将那鬼魂囫囵吞入腹中。林向北打了一个响指,那一魂一魄直接倒退而回,遁入身体,消失不见。
“林哥,干的漂亮,刚才跟我张牙舞爪的就是这厮。”陆豪躲在屋内远远地看着。
“的确不错。”大鼋点了个赞后继续道:“这控神术共分三层,分别是百步,千丈和万里,每一层较前一层都有天壤之别,慢慢努力吧。这本是红门册的神通,专供野仙长距离出马所用,放在你这刚好适用。你那一魂一魄一定要控制住吞噬欲望,否则超出控神术的层级,必会养虎为患。”
“放心吧,我有分寸,我又不是那钟馗爷爷,一日三餐要以小鬼为食,方才只是替陆豪出个气。”林向北嘿嘿笑道,心想这仙家手段果然比那体育锻炼潇洒太多了。
随后,陆豪又被大鼋强行拎出来打了一通罗汉拳,直打得陆豪头顶热气腾上三尺才放过他。
林向北看着他苦兮兮的样子不禁打趣可以出师了,这已经练到三花聚顶五气朝阳的最高境界了。
陆豪闻言,骄傲的一甩寸头,林向北发现他竟然还闭着眼。
三人亦师亦友,正月很快就过去了一半,这天,李明玉给陆豪打来了电话,倒不是催他回去,而是带来个不太好的消息。在刑侦大队地毯式的搜查下,这半个月来竟然没有发现黎香雪的身影,这个女子跑到青河之畔,就这样离奇的失踪了。牛复观又急又气,这几天一直在找老所长寻求安慰。
对于此,林向北觉得黎香雪应该已经通过某种方法逃到外地了,人海茫茫,这女子又奸诈狡猾,恐怕是很难抓的住了。不过她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也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他想起年前马六甲的电话,想必现在北固已经在做拆迁前的准备了吧。也不知何时才能拿到新房的钥匙,一年?两年?他倒不是着急,只是有些感慨,等新小区建好后,还能留下多少熟悉的面孔。他又想起同一栋楼的祝疯子,自然而然想到了那本《针灸要术》,还有那喜欢在房梁上埋头看这本要术的大辫子女孩。
今晚沈村的月亮很圆,不知道北冥的月亮是不是也很圆。
林向北开天眼往天上一瞅,仿佛想要看到那三十三天外,看穿那片混沌海。
等到正月里的最后一天,林向北和陆豪都没有练功,大鼋下了大坝,和他们一起聚在了奶奶家。陆豪的驻防时间已经到头,明天他就要回派出所报到了。林向北端起酒碗,和陆豪狠狠撞了一下,仰头痛饮。大鼋不喝酒,但当罗老太太端起酒碗敬他的时候,他却不再推辞,喝了平生第一碗酒,他不知道黑妈妈有没有跟老太太说过当年的错误,但老太太既然不提,那一切都在酒里。
老太太喝完酒就迈开小脚,踱去了院里,然后靠在墙角晒起了太阳。
林向北看着奶奶,心里有些不舍,他已决定明天坐陆豪的车一起离开沈村,去青蚨湾陪爸妈呆上两天,就远赴外地。
“你不用担心,只要我在沈村,你奶奶就肯定安安稳稳。”大鼋看出他的心思,打起了包票。
“谢谢大鼋兄弟了。我和陆豪也没啥好送你的,昨天特意去镇上给你买了个手机,本来打算买个翻盖的,怕你忌讳,就买了个直板。”林向北从兜里摸出个索尼爱立信,递给了大鼋,他们已经往手机卡里打了一千块的话费,相信以大鼋的交际圈,能用到天荒地老。
“这是你的号码,这是我们的号码,对,对,就这样操作,这是摄像头,可以拍照片,不是这个,是这个,操,怎么关机了!大鼋,你能不能聪明点?”陆豪终于体会了一把教书育人的快感,果然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啊!
林向北看着他们摆弄手机,很后悔为何没给白巧巧配上一个,他现在还不知道,等他离开后的第一个周末,大地气温回升,大鼋忍不住下了水,然后这个手机就再也没开过机,事后,没过多久,市面上就出现了一款非常热销的以英国皇妃命名的三防手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再对的时间你总是很难遇见对的手机。
第二天,吃过早饭,林向北收拾好行李,给奶奶一个大大的拥抱后,就和陆豪一起钻进超跑,直奔青蚨。
到了青蚨,林向北下车,陆豪跟林大同夫妇打了个招呼后,独自驾车去了市区。
听闻儿子又要离开家乡,夫妻俩都万般不舍。但是儿子大了,总归是要独立生活。林大同想了想,问道:“你不是离职了吗?还去那个城市?”林向北摇头道:“房子在拆迁,去总归是要去的,但我有几个朋友在别的城市,我想先去他们那里看看。”林大同点点头,以一个老父亲的坚强说道:“去吧去吧,男人嘛,到处闯闯是应该的,不要像我,一辈子呆在这青蚨,没得出息。”
谢淑芬闻言,立即跳了起来:“林大同,你是什么意思?嫌我耽误你了呗。你得亏没的出息,你要是像陆豪爸爸那样,不得把我休了啊!”
林大同顶嘴道:“那我要是有半个青河,婚都不得结。”
谢淑芬到处找笤帚。
林向北赶紧劝住两人,认真说道:“你们其实真的可以搬去市区的,再过些年,青蚨都不知道会变成啥模样,你看正月已经过了,街上还是这么冷清。”
林大同和谢淑芬这回一致地摇了摇头,林大同说道:“你奶奶在,爸爸不会走的,我答应过她。”谢淑芬也道:“妈妈没有野心,好好过日子在哪里都行,你爸这个人,孝顺着呢!他的首富梦啊,你就去帮他实现吧!”
一家人哈哈大笑起来。
高堂体健,子女出息,有情有诺,有衣有食,这就是幸福,在城市还是在乡下,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两天后,林向北托陆豪帮他订了张去山东即墨的火车票。他告别了爸妈,又给奶奶打了个电话,然后坐上了城乡公交车,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即墨,是他读完罗泓宸的记忆后,得到的一个地名,这里就是祖庭的所在地,具体的位置并不知道,林向北猜想罗泓宸小时候在这里过的一定不是很愉快,所以在他有机会出去后便刻意在脑袋里模糊了这里的一部分细节。不过,这不重要,林向北相信等他到了即墨,一定勾起罗泓宸隐藏的记忆。
一个多小时的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市区。现在还未到中午,陆豪打来电话说订的是下午两点四十的火车,没有直达,需要中途去别的城市转车,据说需要24小时的车程。林向北听得有点郁闷,他没想到需要这么久的时间。
时间还早,他也不太好意思去打扰陆豪上班,就决定先去逛逛,等逛到点了,吃个中饭,再去派出所拿车票。
他凭着数年前的印象,沿着公交站台一路走了下去,走着走着,一股陌生感又无法抗拒地涌上了心头,他忍不住想着,如果有一天,奶奶,爸爸妈妈都在人世了,自己还会再来这个城市吗?为什么它明明是我的故乡,我却和一个外地人根本没有区别?他有些羡慕那些就在本地读书就业的同学了。他也慢慢想明白了,不是这个城市排斥他,而是他的选择让他远离了这座城市。
前面的路看似已通往繁华市区,他一右转,却进入了一个宛如步行街的古色古香的小道,小道两边的店铺林立,却不嘈杂,都是些卖文具的和卖书的,偶尔会有几家小餐馆夹杂其中,却没有生意,因为,在这个点,学生们还没有放学!
林向北抬起头,看着小道的尽头,一个记录着这个城市无数人青春的门楣,这是他的高中母校啊!这里有他在这个城市最后三年的记忆,有苦有辣有酸涩,但更多的却是美好。以前不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你会发现高中时光永远是人生中最最闪亮的那一段,甚至没有之一。
林向北就这么呆呆的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门卫室里的大爷开始紧张地拿起了叉子,他才笑了笑,扭头走进了旁边的一家餐馆。
没点别的,一碗简单的青椒肉丝盖浇饭,还是原来的味道,一碗赠送的蛋花汤,味精还是放的那么多。他满意的吃着,吃得很慢很慢,因为这碗里的每一粒饭仿佛都承载着曾经的年少轻狂,那是他青春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