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距离八百年
慈渊等人在湖面上航行了几日，始终没见到舞雩岛。
黄巴子坐在船头，吹着冷风，越发觉得舞雩岛真的只是传说，几次偷偷瞧慈渊，见神色坚定，便不再多言。
慈渊心里也没底，以白雀船的航行速度，这几日已环湖几圈，要说太湖也不大，但就是东南西北中都不见踪影。
这日晚间，白雀船舶在平台山附近休息，忽见不远处有点点灯火，慈渊忙让船夫靠过去。
对面渐渐浮现出一座小岛，岛上遍植梧桐，树叶茂密葱茏，冬至不落。但船驶到离岛五十步距离的时候，便不能前行。
“小慈公子，那小岛附近都是暗礁，我们的船不可强行。”船夫道。
慈渊附身查看，隐隐约约确实见许多石块，正愁如何是好，见对面划来一叶小舟，那船夫身型高瘦，青箬笠、绿蓑衣，不一会儿便到了白雀船下：“我家岛主请慈渊先生上岛。”
“这位英雄，岛上这几日可有一名小娘子？”慈渊问道。
但那船夫并不说话，只是抱着船桨默默立在船头，始终低着头。
“我急着找我未过门的娘子，英雄你要是没看见，我就去别处找了。”
那船夫微微动了动，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便拨桨准备离去。
“哎，你还没回到我呢！”慈渊从船上一跃而下，跳到轻舟上，那小船在船夫双脚运力下，恁是一晃不晃。
“小慈公子！”黄巴子也跟着跳下。但那船夫轻点船桨，小舟迅速移位，黄巴子跌入冰凉的湖水中。
后面船上的人见此情形，左右为难，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在这儿等我。”慈渊吩咐道，“这位英雄会送我和陆小娘子出来的。”
那船夫还是不肯多说一句，船行到小码头，便靠岸停下。慈渊独自走上台阶。地上果然铺着一层白色颗粒，不过不是传说中的珍珠，而是白砂石。两边都是菜圃，一垄一垄整齐排列，隐约可见大叶菜小叶菜长势很好。最奇怪的是，上了岛，温暖如春，湖上的寒气似乎都被挡在了外面。
“陆颖，陆颖！”慈渊走了一段，也没见到人，便大声呼喊。
“在这儿呢！”陆颖站在二楼阳台，朝他挥手。
“你！你让我好找！”慈渊埋怨着，双脚点地，便腾空而起，攀上一棵竹子，再用竹子的弹力，飞身上了二楼，稳稳地在陆颖面前落地。
“这绣花功夫倒练得不错！”陆颖虽觉得他这姿势挺帅，但出口又没那么好听了。
慈渊不管她说什么，只是深情看着她，这几天的焦急、迷茫、失落、思念都化作眼里的一汪春水。
“这？”陆颖本能想躲避他的眼神。却又被慈渊一把抱在怀里。
“好想你！”慈渊在她耳边喃喃道。
陆颖感受到他的心跳，她也觉得这样安静得抱一会儿，挺好，挺温暖，但她始终没有勇气抬手回应他的拥抱。
“咔嗒、咔嗒、咔嗒。”那根被撑杆跳压弯的竹子不断发出断裂的声音。
“呃～我，脖子有点酸。”陆颖推开他。
慈渊放开手臂，又拉住她的手：“不想让你从我身边溜走。”
陆颖把手抽出来：“这，不合适。”
慈渊又用他那饱经风霜的大眼睛看着她：“怎么不合适？”
“你跟我来。”陆颖带他到了一楼，去看那满屋子的画像。
慈渊看看画像，再看看陆颖，没错啊，就是同一个人。此刻他脸上写满了疑惑，种种不好的猜测在他脑中闪现，脸上阴雨连绵。
“不要多想，这不是我。”陆颖道。
“是不是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在我眼里一直这么美！”慈渊道。
“她是舞雩岛主的夫人，吴双袖，世人称她珍珠夫人。”陆颖解释道，“我们确实长得很像，可以说一模一样，最关键的还不止于此。”陆颖继续说：“我跟她来自同一个世界。”
“什么世界？”
“我跟你大概有八百年的距离。我来自八百年后的世界。”陆颖道，“画像里的这位姐姐也是，她跟我生活在同一个时代。”
“小娘子是天上的神仙？”在慈渊的认知里，所谓另一个世界，那只有天上了。
“不，我不是神仙，我也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凡人。”陆颖道，“这么说吧，就好比现在的你，突然有一天醒来，回到了秦始皇的时代。”
“你不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慈渊笑道，“你讲的故事我知道，烂柯山，或者桃花源记嘛！砍柴人误入天上，不过是观了一局棋的时间，重返人间却已过数十年。”
陆颖翻了个白眼，他当她在讲梦话。
“不过我也有一个疑惑。”慈渊道，“到底是此处是人间，彼处是天上，还是彼处是天上，此处是人间？”
是呀，说不定陆颖本就是宋朝人，但是去八百年后时空旅行了一遭，回来就分不清此处彼处了。
“其实你讲的是时间和空间的问题。”慈渊道，“鸡足山主持慈济大师，修的正是空间学问，因此鸡足山从下往上分为白云寺、烟云寺、青云寺，每一重都是不同的境界，需修炼到相应的境界才能登堂入寺。”
“你是什么境界？”
“我入寺是破例，我也不是真的和尚，所以我并没有修炼。”慈渊道，“按照你的说法，这舞雩岛就是慈济大师的师弟修行时间的场所了。”
“虽然岛主也这么说，但我觉得这不是凡人可为。”陆颖道，“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有强大的物理背景，不是靠人类在精神世界修行就可以触及的。”
“可带我去见见岛主吗？”慈渊问道。
“他可能已经走了。”陆颖道，“自从见过他一面之后，他就消失了。”
天亮之后，陆颖带着慈渊到处走走，很多陆颖见了觉得又平常又亲切的东西，慈渊却觉得很新奇，陆颖也不点破，他不相信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就像她不相信慈济大师和舞雩岛主能修炼时空一样，各自有各自的执着。
“天下间果然有琅環福地！”两人走到一处藏书楼，四环环水，可算是岛中岛，有一座小桥联通，门上写着“琅環福地”。
小楼外形像塔，内部是一圈圈环形书架，按字母分类。这不是博尔赫斯的环形图书馆吗，我就不信他认得这些字母。
“这些书够古老啊，居然是甲骨文写的。”慈渊看见书桌上的英文日记，那是珍珠夫人留给陆颖的。
陆颖回过神来一想，倒也有几分形似。甲骨文和英语，最初大概是不分家的，都是一种能表意的线性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