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在府学卖毛笔
陆颖听了心下动容，难以想象活在如此血海深仇之中的人，每天要背负多少。不过她脑子一转，说道：“这么说书家跟你没关系？”
“不能说完全没有，但书福是我恩人。”
“你要帮书一份振兴家业？”“我恐怕没有这个能耐。但我至少要保书家平安。”
“那就行！”
“什么？”
“你可别怪我抢了书家的生意啊！”陆颖边说边跑。
一会儿就跑到一楼的一间房，当时她和沈二带了货物佯装进城收铺面，后来便将沈二和一车毛笔安置在熙春楼，此刻她去取了一筐宿羊毫笔，又上楼找到唐晓生，让他发给每一位誊写员：“试试我陆一品笔庄的新笔，下笔流畅，保管你写一天都不累。”
然后又下楼，带着沈二去了府学。
走到府学门口，陆颖本想凭着一身学服，大摇大摆走进去，但门口校役见她面生，拦住了她：“这位哥儿，您哪个舍呐？”
陆颖指指身上的衣服。
沈二也机灵，忙道：“没看见我们哥儿是外舍的吗？”
“那你这是？”校役见他挑着担子。
“我们家哥儿采办的毛笔，难道让我们哥儿自己挑不成。”
校役见有个说法，便懒得多管，放他们进入了。
等慈渊办完事回到府学，见好多人三三两两往胡瑗祠跑，心下好奇，也跟了过去。
原来陆颖已在胡瑗祠摆了摊，正吆喝道：“各位学子，走过路过，看一看，试一试，我陆一品笔庄的新笔，用了还想用，圣人太后用了都说好！”
“哎，这是谁啊？好像是个外舍生，你认识吗？”
“不认识呀！”
“怎么跑到我们府学来买卖，一股市侩气！”
“快去找王掌学！”
陆颖见市场上这一招不管用，便又说道：“各位，今天我是受安定先生之托，来给大家送笔了。”说着便拿出一支笔：“这支鸡距笔，就是当年安定先生在湖州府开办第一家安定书院的时候，用过的笔，我根据先生留下吉光片羽，才复原出来的！安定先生说过，这支鸡距笔用起来文思泉涌，如文曲星下凡，当年礼部所得士，先生弟子常十居四五，钱藻、孙觉、范纯仁、钱公辅等人，或因治学精深渊博，或因为人醇厚清明，或因为官清廉敢言而青史留名，最关键的是，凡先生弟子，先生都以鸡距笔赠之。”
陆颖取了几支笔分发到众人手中，又道：“我这支鸡距笔，笔头为短锋，形如雄鸡后爪，饱满有力，以鹿毫为柱心，外批紫毫，这笔头蘸水吸墨能力一流，就如各位，饱读诗书之后出口成章；笔杆是紫竹，各位，这紫竹可不常见，毕竟也不是人人都可用得，只有咱们府学的学生最适合，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鸡距笔也叫笋头笔，上为竹，提醒执笔人虚心有节，下为笋，预祝各位出人投地！”
“你怎么知道安定先生以鸡距笔赠门生呢？”府学一位学生问道。
“我乃先生私淑弟子，自然关心先生的一言一语。”
“私淑二字，谁都可以用，但不是人人都有资格的。”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陆颖确实有点心虚，再多问，恐怕就答不出来了，毕竟相当于朱熹、王阳明这类人，胡瑗在21世纪算冷门的了。
“在下四明陈允平。”
“陈公子，晚辈早有耳闻，学问甚好，久仰久仰，晚辈佩服！”陆颖见他已经穿上内舍生的衣服，便自称晚辈。
“恐怕你连我是什么人都不清楚吧。”没想到这陈允平一点情面也不留，姿态也很高傲，“我写过什么文章，专研哪门学问，你知道吗？”
陆颖正觉有些尴尬，心想，这人情商这么低，恐怕进不了仕途，进了仕途也难以成就大业。
“不说我了，恐怕安定先生的著作你一本都没读过，我就没见过安定先生写什么鸡距笔，怕是你瞎编的吧！”
陆颖此刻虽然心虚，但打死也不能承认：“凡执技以事上者，祝、史、射、御、医、卜及工，不与士齿，我朝连算数、水利这种都看不起，何况做笔这种小技能呢！你看不上，或者说看到了自动略过，也是正常的嘛！”
“你说得天花乱坠，就没见你试过笔，怕不是这笔只能看不能写吧！”
“陈大郎，你还提醒我了！”陆颖说着就拿水开笔，铺了宣纸，挥笔写了一页小行草：大雪江南见未曾，今年方始是严凝。巧穿帘罅如相觅，重压林梢欲不胜。毡幄掷卢忘夜睡，金羁立马怯晨兴。此生自笑功名晚，空想黄河彻底冰。
“不错，粒粒饱满可下酒！”人群中有人赞叹道，见她写得一手好字，倒是敬佩了几分。
这时更尴尬的来了，突然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传来：“是谁在这里假借我安定先生的名义兜售毛笔！”
“王掌教！”众学子闻言，自觉让出一条道。
“王掌教，就是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不仅假装我们府学的外舍生，还说自己是安定先生私淑弟子，说安定先生托梦给她，让他她来售毛笔。”边上一个学生解释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王掌教便走边说，“我倒要看看！”
“王掌教，在下望书镇陆一品笔庄陆颖！”陆颖本想转头就跑，但此刻全院学生都围外这里，要是逃走了，自己陆一品以后怎么在学子和士人中间立足，只好硬着头皮。
“啊？”王掌教远远走来，越走近越疑惑，“你是安定先生什么人？”
“王掌教，您也曾受到吴兴胡氏后人胡清先生的指点，可曾见过这样的笔？”陈允平将手里的鸡距笔呈给他。
王掌教端着笔看了好久，又抬头看看陆颖，才道：“笔是好笔，就是我以前见到的是湘妃竹笔杆，如今改成了紫竹，更添几分男子气概，更适宜你们这一代读书人，我们的朝廷需要血气方刚的读书人。”
“安定先生当年当真给弟子送笔？”陈允平又问。
王掌教又看了看陆颖：“那么久远的事，我怎么能记得。”过一会又道，“好像听胡清先生提起过，确有其事。”
陆颖也很惊讶，自己纯属瞎编，她认为两百年前北宋朝的事，谁还会知道，但没想到这个王掌教却睁着眼说瞎话。更何况，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有惊讶有疑惑有不解。
“那我先来十支！”慈渊第一个站出来买。众人一看，书一份笔庄的哥儿都买了，加上王掌教默认。便也跟风似得买，一下子陆颖的毛笔便售罄。
那王掌教也不走，也不买，他想起来，很久之前，在胡清的书房里，见到过一幅画，画上的人儿跟眼前这个兜售毛笔的人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