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家人
“爸爸…爸爸要走了吗？”
“咳咳咳，是呀。爸爸要离开了。”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走，不想爸爸走…”
“小傻瓜，别哭呀。好好好，爸爸不走，爸爸还要看你长大，还要……”
那时候的我，很小一只，很无助。我记得爸爸就躺在那堆草埔上，而我就站在一旁。
他的脸上带着疲惫同样带着微笑，安慰我别哭。用他的手轻轻牵着我的小手。
爸爸的手很大，也有点儿硬，有点儿粗糙，但，暖暖的…
他一直轻轻地唤着我的名字，安慰着我别哭，可是他那疲惫的目光中却也渐渐混浊……
可是他还是失约了…明明说好的，明明说的呀！明明说好不走的。
明明都答应我了！为什么要走啊？
我不懂啊，明明说好了的！明明，明明说好了的呀。
可他还是离开了，去了我找不到的，很远很远的地方。
……
那天下着小雨…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反正我确实浑浑噩噩一段日子，但具体多久我也不清楚，一瞬？几个小时？一天？一周？半个月？甚至更久……光阴被拉得好长好长，时间无声摊开，拖拉的时刻。
我不知道…毕竟我只是孤孤单单的一个，小小的一个……以前两人住的小草屋还在，山洞还摆着我什么时候采的野花，连在冬夜里听童话小石凳都还在…
但家，没有了。
明明一切都还在，家却没有了。
有爸爸的地方，才有家。
没完没了的细雨，冰冷地刺痛我的肌肤。好冷……
下雨，不停的下雨。雨声湿透我的灵魂，我的一切。那么多的雨…颤栗…好冷…冰冰凉凉的。
时间和空间都被隔绝，雨一直安谧地低语着，诉与潮霉的心，雨滴声中如同玻璃一般的碎去，透着无法触及的寒意。
那么多的雨……
走着，走着，这是哪儿？不重要了……
“喂，你在这儿干嘛。”
我微微一愣，才发现雨什么时候停了我看看声音的来处，是个女孩。呆呆的，脸上带着稚气，有点儿婴儿肥。
感觉她长得不太聪明，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你不会说话吗？”
不是嘲笑，不是讥讽，只是很认真地询问。
啊，她是个…人类。
我轻轻摇头后，不知怎么的还是轻轻低语了一声：“爸爸——”
声音可能太小，小到甚至她都没有听见，但我把目光往下一埋，也没有看她，主要我的状态很糟糕。
但她好像一直在我的身边围着转悠，不知道她到底在打量什么。
“我叫王曈曈，你叫什么呀？”
“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
“你住哪里呀？”
“你爸爸妈妈呢？”
……
她一直盯着我，话很多，但不算吵。但我只能作出“嗯”或者微微点头的回应，眼也不抬。
“你要不跟我回家吧。”
“啊？”我微微一愣，我不太清楚为什么就已经发展到这种桥段了，脑子有点儿发懵，但实在想不起刚刚跟她说了些什么。
我没有回答，不知道怎么回答。突然，她抓住我的手，我微微一愣，被人触摸的感觉让我如惊弓之鸟一般微颤一下，看着她那咧嘴嬉笑的表情。
我就这样被她牵着，一直走，如同一支飞不起的风筝一般，被她轻飘飘牵着走了。
……
陌生的地方，没有熟悉的人，没记错的话，我那时来到一个破旧的小巷子，有好几家住户，连一墙之隔的饭菜香都能闻到。
我好像站在另一个世界，看着那相隔不过半米的两个大人对王曈曈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有点儿，害怕……
他们是人类啊，我为什么会跟着来人类的家里。
终于，那个男人向我走过来，脸色有些沉稳严肃。我看向他的眼睛，我有些害怕，甚至有点儿不敢看他。
突然，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手很大，也有点儿硬，有点儿粗糙，但，暖暖的…
“去洗澡吧，别着凉了。”
很不争气，明明答应他不哭了，明明答应要坚强的，但我，好像也失约了…
……
“你以后就睡这间房了，就当是自己家一样，不要拘束。”女人打开一间房门，笑着对我说道。
“谢谢。”我轻声说道。
“嗯，早些休息吧。”言毕，她像是安慰我一样笑了笑，她轻轻把门关上。
安静了…
房间不大，一张书桌，两排书架，书架上摆着很多很多书，看样子是一个书房。不过，我看不懂人类的文字，虽然听过爸爸说过很多关于人类的世界，不过，好像第一次来到这个…应该叫城市吧。
家？当家……一样吗？真的可以吗？
他们是…人类啊。
这就是人类吗？好像很喜欢笑呢…不过，很温柔…
我也能和他们过上一样的生活吗？和他们一起，一起…家？…
我有些不明白，穿着他们准备短袖睡衣，我“啪”地一下平躺在那不算大的床上。
很软，很舒服，真的有些累呢。
人类…陌生…但是，喜欢。
我将那软软的小枕头，紧紧地抱在怀里，睡去了……
……
……
很开心，真的很开心。那个办法很管用，圣阶榜被骗过去了。当时，我真的很害怕，害怕被发现，但是我又可以作为人类继续生活下去了。
“傻笑什么，嘿嘿…”
耳边传来笑声，我轻轻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身影，却被她从背后环抱。
“瞳，哎？别摸，别闹…”她背后偷袭的举动，让我心里一紧，顿感脸颊上烧乎烧乎的，赶紧拍了拍她使坏的手。
“嘿嘿。”她从身后放开了我，朝着我笑了笑。
“小婷婷怎么哪里都小呀？”
“你才…”
她的话让我又羞又怒，刚想反驳两句，不过看了眼她的胸前之物，要说出口的话瞬间被咽了下去。
“负担又重，不知道赘肉有什么用。”
“诶嘿？你倒学会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
“我又没说错。”
“确实呢，搞得我肩膀都累了，婷婷～背背我。”
她用手duangduang地抬了两下，随后苦着脸向我靠过来，我能感受到她罪恶之物的触感。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能长那么高的个子，而且…
我不由埋头看了看我的胸前，唉，终于理解为什么会有“真是一个杯伤的故事”这样的名壁之言。
可恶，为什么我就长不高呢…
“很开心呢。”
“嗯？”
耳边，她突然轻声跟我说了一句，一改刚刚轻佻的语气。我不由有些疑惑。
“没想到小婷婷是拥有先天圣灵器的灵使呀！嘻嘻，太酷啦。”
“这有什么酷的，运气而已。”
“而且…”
“而且？”
“又可以跟小婷婷继续上学喽，嘶溜～”
耳边甚至能感到她的呼气，有些耳鸣，突然耳朵一阵滑溜，我不由哆嗦一下，耳根子一热。随即有些羞怒地喊道：
“别舔我耳朵！你这个坏女人！”
“诶嘿。小耳朵脆脆的，嘻嘻。”
“你别诶嘿了！”
……
……
“喂，婷婷。明天，我先走一步喽。嘿嘿，话说你怎么不找你们班上的学生去实战课程呢？”
“我可没你那么高的人气，一上完基础课程就有那么～那么多男生邀请。哼——”
“哎呀呀，婷婷这是？吃醋啦？”她眼睛乌溜一转，压低声音说道。
“我看你是疯了。”
我放下手中的书，放在书桌上，冷冷地看了一眼。
说实话，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急于实战课程。但，我并不喜欢争斗，更不喜欢战斗，所以我不打算着急。
不过，是不是该陪她去呢？
“要不…”
“怎么样婷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呀？走吧，肯定很好玩的。这样你就不吃醋啦？”
她打断了我的话，然后吐了吐舌头。
“去去去，谁稀罕呀。”
看着她那样子，我想还是算了。本来就是5分的实战课程就算简单，出不了事儿。而且，我想了一下跟她一起去的男生，不仅有些不舒服。
“哼，口是心非。”她黛眉微皱，鼓着嘴走过来，用手指轻敲我的嘴唇。
“哼！”
我刚把头甩向一边， 却被她抱住了脖颈，她的胸这次贴在了椅子的后背，但我却比之前更能感受到她的心跳。
“等我回来。”
“嗯。”
“唉呀，瞧瞧你，怎么啦？被感动啦？还是在为姐姐我担心？大声哭出来也可以欧！”
闻言，我不由有些咬牙切齿。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坏的很！
“死在外面算了，别回来了！”
……
……
“没事儿的，婷婷。把伞拿着，别把自己弄着凉了。”
父亲把伞放在我的手上，但我的五指没有力气，黑色的伞再次从我的惨白的指尖脱落，被雨吹到那冰冷的石碑边。
父亲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母亲，两人都叹了口气。脸上都是无尽的疲惫之色，感觉都苍老了许多。
最后，父母把我夹在中间，父亲扶着我的肩，然后用一把大伞将不断砸在我脸上的雨水给遮住，但却遮不住寒意。
为什么啊！
为什么没有回来？
没完没了的细雨、然后是暴雨、然后是细雨、又是大雨。
下雨，不停地下雨！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真的很烦啊，很吵，吵死人啊！
不是说好的吗？说好的，等你……
死在外面？
……
我不知道是凌晨几点了，但学校给我放了三天假休息，所以此时的我坐在寝室的床上，看着窗外那冷清的月光。
我双手环抱于胸前，但总是感觉抱不住……
空落落的，空…
“没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淡淡地说出这两个字。
求求你！回来，回来好吗？！
我不由想起了很多…
“我叫王曈曈，你叫什么呀？”
“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
“你住哪里呀？”
“你爸爸妈妈呢？”
“你要不跟我回家吧。”
“小婷婷怎么哪里都小呀？”
“没想到小婷婷是拥有先天圣灵器的灵使呀！嘻嘻，太酷啦。”
“这有什么酷的，运气而已。”
“又可以跟小婷婷继续上学喽，嘶溜～”
“婷婷，还没睡觉呀！”
“婷婷，上学了！”
“小婷婷，在干嘛？”
“婷婷……”
“婷婷～……”
“婷婷！……”
“等我回来。”
我总是很听话，很文静。在别人眼里，我可能很乖巧，很善解人意的女孩。
懂事，听话，乐于助人…
这些我听过无数遍了，事实上我的确也是这么做的。
但……
对她，我经常恶语相向；
对她，我总是冷眼相对；
对她，我一直摆架子，想看她的笑话。
我对一个我最重要的人，对一个将我拉出深渊的人，对一个对我最好的人，用了我最恶劣的态度，说了最重的话。
“吱呀～”
房间的门打开了，是父亲。
“还睡不着？”父亲轻轻地问道，坐到我身边，将一只手搭在我肩上。
“嗯。”我呆呆应了一声。
那只手掌还是很大，也有点儿硬，有点儿粗糙，但，暖暖的…
“婷婷，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作为大人我想告诉你…”
父亲的话稍微停顿了一下，我不由看向他，月光下，他的眸子很深，但是也很温柔。
“坚强是必要的，但没有人要求你不能哭。”
父亲声音很有磁性，低沉有力。他将手放在我的头上，轻声继续说道：
“从那时开始就再也没哭过了吧。”
“父亲…”我知道那时候就是我刚来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在意这种小事儿。
“已经，可以了。不用勉强自己了，撑不住的时候，不是还有爸爸可以依靠吗？”
父亲把眼睛从窗外的清月中挪到我的脸上，很大很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头上。他的话很慢，但我仿佛冰层碎裂的声音从灵魂的表层传出，那心灵上一层凌霜悄然融化……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蓦然，眸子中，泪光汩汩，一点一滴……
我不由埋下头，但却还是感觉止不住，我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最后还是扑进了父亲的怀里。
“对，对，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啊哇哇——”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道歉，但我的确心怀歉意…
“没事儿的，不用道歉，我们是家人啊。”
耳边，泪水轻轻砸在我小小的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