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姑娘确实眼拙
风静悄悄的吹，一声惊呼伴随着茶盏落地的刺耳声传来，只见邱白芷惊恐着一双大眼睛，快速的从游廊一侧飞奔而来。
雪莺快速收回利剑，神情有些呆滞的跌坐在石凳上。
邱白芷一把将云华拉了过来，带着薄怒呵斥道，“雪莺姐姐，你要干什么？杀你的救命恩人吗？”
雪莺听着邱白芷的质问，一时不知作何回应，只低着头落寞的回道，“对不起。”说完，又很快抬起头，眼神炙热的盯着云华，缓缓问出一句，“小姐还好吗？”
她心里其实十分煎熬，对于把小姐弄丢，还让小姐处于被追杀到生死不明的处境，她实在是死不足惜。
云华轻轻拍了拍邱白芷的背，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心安，这才转头对着雪莺道，“她中了和你一样的蛊毒？”
“什么？”雪莺猛的站了起来，双手握拳，两眼猩红，咬牙切齿道，“吴晴雪你真该死”蛊毒发作时的痛苦，雪莺是经历过的，那种蚀心之痛，非常人所能忍，她实在不敢想象平日里温婉娇贵的小姐是如何熬过去的。
只见雪莺一把抓过云华的胳膊，大声问道，“小姐如今可已解毒？”
邱白芷很是生气的一把打掉了雪莺的手，狠狠地盯着她，“雪莺，我叫你一声姐姐，不代表你真是我姐姐了，你要是再对我师傅无礼，小心我对你不客气。”说完还抄起自己的小拳头在雪莺面前晃了晃。
云华看着邱白芷的维护，心里一暖，方才她明确的感受到了雪莺抓她时手在颤抖，看来她真的很在乎李梦怜，最起码李梦怜的中毒让她很是抓狂。
云华轻轻将邱白芷拉到身侧，平声静气道，“她已无碍，只是左腿骨折，还需要静养。”
语毕，只见雪莺扑通一声半跪在地，眼里似乎涌动着什么情绪，神色也渐渐冷静下来，“多谢姑娘救了我家小姐一命，下辈子定当做牛做马偿还，眼下还请姑娘让我见我家小姐一面。”
云华看着雪莺给她跪下，心里一阵吃惊，她实在是没想到古代主仆之间的尊卑有别如此之深，赶紧上前一步，想将雪莺扶起来，哪知雪莺却只是继续说道，“还请姑娘让我见我家小姐一面。”此时的云华是李梦怜的救命恩人，那她就不能再似方才那般无礼放肆，在她们暗卫这里，主子的命高于一切。
云华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不起来，我要如何带你去见她。”
雪莺一听，眼里带着莹光，立即站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就去见小姐。
云华似乎是看出了雪莺的急切，缓缓道，“我还得去镇子里买些东西，你先在医馆等我，我走前会来接你。”
雪莺很想劝说云华立即就走，可是她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更何况云华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她小姐的救命恩人，如此大恩，她实在不能放肆，细细瞧了一眼云华的脖子，似乎有一条很细的血痕。
雪莺快速跑进屋子，然后拿了一个瓷瓶出来递给云华，神情更是有些不自在道，“这个雪花膏，给你。”
云华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细口，神色漠然道，“不必了。”不管如何，她对雪莺的无礼还是有些介意的，毕竟她这个人还是很记仇的。
很快，云华便带着邱白芷离开了，走时邱白芷还是很生气的瞪了雪莺一眼，她实在没想到雪莺竟然是这般恩将仇报的人，还妄她之前一直喊她姐姐。
邱白芷本来还想先给云华的伤口上擦些药的，可是云华只道无碍，便抓紧时间去买东西去了。
师徒两人先去了一趟书斋，她准备买三套文房四宝回去，正好也让云风跟云泽练练字，虽然他们也认不得几个字。
想当初几个孩子的字还是云爷子教的，认的不多，还有好些都是错的，那时云爷子还很自豪自己年轻时跟着跑商的老板学了几个字，然后再教给云华的大伯和爹，再然后又教给他们小辈，后来云华来了以后，才知道好些字都认错了，可是云华也没去纠正过，要不也太突兀了，还是后来游医经常过来给她看病，她逮着就装模做样的问一下，这才糊弄了过去。
一墨书斋。
云华带着邱白芷刚踏进铺子，不远处一对带着帷帽的主仆也缓缓朝着书斋走来，一身绿袄裙的丫鬟翠香仔细的扶着一旁的女子，轻声道，“小姐何苦偷偷跑出来，要想选个好点的笔墨，只让那酒楼掌柜送来便是。”
系着一身红色斗篷的女子李兰溪，微微摇了摇头，娇软着声音道，“你不懂，素闻燕王世子最是喜好书画，我本就打算画上一幅牡丹赠送，可奈何这小镇贫瘠，没有我想要的松烟墨，只好打算这两日便起身去县城再说，哪曾想燕王世子的弟弟却亲自过来接我们了，这一点着实让我没有想到，我还以为他们燕王府并不待见这所谓的世子妃了。”
“哪能啊，小姐还是应该多想想大夫人说的话，您如今可是顶着圣旨过来成婚的，他们燕王府再猖狂，也不敢不遵皇命。”翠香肆无忌惮道。
一说起这个皇命，李兰溪就有些心虚，不禁喃喃道，“我是吗？”
翠香知道李兰溪又胡思乱想了，赶紧点头肯定道，“大夫人说您是，您就是，更何况那位早就不在人世了，您不用过多忧心，只放心的当您的世子妃就是。”
李兰溪不敢多想，生怕自己晚上又梦到长姐过来索命，她不过侯府小小庶女，生死之间都掌握在大夫人吴晴雪手上，只愿长姐能冤有头债有主，莫要找到她身上才好。
主仆两人一路闲聊，总算在一墨书斋门前停下，过于简陋的书斋，让李兰溪不禁摇了摇头，可到底还是踏了进去，谁让这是镇子上唯一的一家书斋了。
进去后，铺子里并没有人来接待，翠香只好大些声音喊道，“老板可在？”
“在在在马上就来。”铺子里唯一的老板是个秀才，大家都喊他秦秀才，随着二楼传来的声音，主仆二人这才朝楼上看去。
不多时秦秀才便踩着吱呀响的楼梯下来了，一瞧见又是两个姑娘，顿时喜笑颜开道，“不知两位姑娘想买些什么啊？我这里各种笔墨纸砚都有。”
随着楼梯下来的还有一阵灰尘，李兰溪撇着眉头，拿出贴身的绣帕放在鼻前散了散。
翠香也是嫌弃的很，语气带着些许傲慢道，“就你这小店，能有什么好货，紧着你这店里最好的上吧。”
虽然两位姑娘带着帷帽，举止穿着更是彰显贵气，可惜秦秀才偏偏是个酸儒，对这些压根不上心，反而因着翠香的无礼，让秦秀才的语气也不客气了些，“再小的店也是有几件镇店之宝的，就怕姑娘你眼拙，认不得好货啊？”
“你”翠香气急败坏的指着秦秀才就是道，“哼，我家小姐平日里用的笔墨纸砚可都是出自一品堂的，什么好货没见过，就怕你拿出来的都是些下等货。”
“哼，无知妇孺，且等候片刻，我去给你们取来。”秦秀才一甩袖便进了内室库房。
李兰溪带着帷帽，眼里闪过一丝不悦，只觉得这穷乡僻壤之地还真是不懂礼数，哪有这般接待贵客的道理，竟然还敢小瞧她，虽说她在京城用的笔墨纸砚是不如嫡女，可是也不至于被个小镇子上不起眼的老板低看吧，她这辈子真是已经受够了别人的轻视，这次她一定要好好让这店老板知道什么才是京中贵女。
云华正准备下楼结账，便瞧见了方才一幕，若是云华没认错的话，那眼熟的绿色袄裙和嚣张的声音应该就是她早上才见过的丫鬟，看着另一个身披红色斗篷的女子，云华心想这该不会就是李梦怜的庶妹吧。
后头邱白芷抱着一沓宣纸，从后面噔噔跟着下来，见着云华忽地停下，也赶紧顺着视线瞧过去。
这一响动直接让李兰溪和翠香也看了过来，云华见状也只好硬着头皮下去了，本来她还想着先上楼避开她们的，不知为何，云华就是不想跟她们碰上。
殊不知翠香一瞧见云华，便高声道，“咦，你不是福来酒楼的烧火丫头吗？你也来书斋买纸笔？算了，管你来干嘛，你赶紧去把那边的椅子搬过来，给我家小姐歇歇脚。”
云华顺着翠香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不远处窗柩下面的一张圈椅，只是她凭啥给她搬。
后头的邱白芷虎头虎脑的看了看楼下的翠香，因着带着帷帽，也不知是谁，只是有一点她听出来了，这人竟然想指使她师傅干活，听着就让邱白芷来气，抱着一沓宣纸快速跑下楼来，围着翠香看了又看，一脸怒气道，“你是哪来的疯婆子啊？见个人就当丫头，我师傅也是你能使唤的？”
翠香气的一把掀开帷帽，满脸怒容盯着邱白芷道，“哼，疯婆子？让她好好看清楚我是谁？”说完，那头扬的比只母鸡还高，心想就你们这些酒楼的下人哪个不是捧着她走的。
哪知云华难得邪魅一声轻笑，一只手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捏了捏，轻踩着楼梯缓缓下来，不知为何邱白芷觉得师傅身上此时有一种让人不敢忽视的气场在。
翠香更是不满的蹙眉，盯着云华那云淡风轻走过来的神情，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只见云华直接掠过翠香的视线，径直朝着那张圈椅坐下，一手搭在圈椅上，一手撑着脑袋，似笑非笑道，“姑娘确实眼拙，我可不是福来酒楼的下人。”
“你”翠香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瞧着云华那一身穷酸样，上前一步就辱骂道，“不是下人，那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也敢在我家小姐面前放肆，让你给我家小姐搬椅子那是你的福气，你也配给我家小姐难堪，赶紧给我起来，把椅子搬过去。”
邱白芷听完，抱着一沓宣纸就想上前踢这目中无人的丫头一脚，哪知却被云华一个眼神制止了。
而那头秦秀才正好也端了些上等的毛笔和墨锭出来，一直没有出声的李兰溪也赶紧冷言喝止道，“好了，翠香，不许惹事，也不怕惹了一身腥，府里的规矩都白学了吗？”
音落，翠香赶紧低头认错道，“小姐教训的是，都是奴婢莽撞了，竟忘了这里的人都是些粗鄙不堪的。”
邱白芷听着主仆两人这一来一往的侮辱，瞬间就来了火，要不是云华起身拉住了她，怕是就要伸出爪子去挠她们了，忽地有些后悔没有把宠物金蛇嘶嘶带出来了。
云华倒不是没动怒，只是还不想和她们硬刚，毕竟两者身份地位悬殊太大，她装作不知两人的身份故意羞辱翠香一下就差不多了，再闹下去对她可没有好处。
秦秀才已经将几只上等的毛笔和墨锭摆好，只等李兰溪来认货。
只见一双葱葱玉手从斗篷里伸出，轻轻拿起每一支都看了一下，随后指着其中一支，语气婉转道，“你这里最好的便是这支紫檀狐毛。”
秦秀才摸着山羊胡，微微点了点头，心想倒是有些本事，随即又把几块墨锭推上前道，“小姐再看看这些墨吧？”
此时翠香看到李兰溪认出了最好的笔，一时得意的瞧着云华看鼻子不是鼻子，看眼不是眼的。
邱白芷撅着小嘴，喃喃道，“师傅干嘛不让我去教训她，你瞧瞧她那张脸，简直欠揍。”
云华没有多做解释，仍旧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李兰溪拿起每一块墨锭都瞧了瞧，随后点了点头道，“倒是没想到，你这竟然有松烟墨，只是可惜了，是块下品松烟墨。”
秦秀才倒是没否认，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下品松烟墨。”
一听到这里，李兰溪更是对自己的本事有几分满意，心里更是觉得平日在京城若不是那两个嫡女压着，指不定这京城的才女就真有她的一席之位了，随即便道，“虽是下品，但好歹也是松烟墨，我便买下这块了。”
随后，翠香便准备付钱，哪知秦秀才却抬手示意等一下，只严肃道，“姑娘是说这块墨最好？”
被秦秀才这么一问，李兰溪顿时有些气恼，没曾想这人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她，不由带着些许戾气道，“自然，老板难道是想留着当镇店之宝，不肯卖？”
此话一出，秦秀才便哈哈大笑起来，“镇店之宝？姑娘还真是眼拙啊，这里摆放的，此墨最次，姑娘还是莫要再拿京城来的笑话人了。”
“噗”邱白芷一时没忍住，捂住嘴笑出了声。
李兰溪自从来到燕北后，还没被这样打脸过，此刻哪里能忍的了被一个小书斋的老板和村姑取笑，当即指着邱白芷便娇喝道，“哼，就凭你个乡野村姑，也敢取笑我？翠香，掌嘴。”
翠香早就想打云华她们了，当即撸起袖子就想给邱白芷两耳光，哪知却被云华一把抓住了手臂甩了出去。
秦秀才更是一脸怒容道，“小小姑娘，怎的心肠如此歹毒，动不动就要打人，咱枫林镇的百姓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再胡闹，我可就报官了。”
李兰溪一张美艳的小脸此刻无比狰狞，哪有半点大家小姐的风范，这蠢老板竟然敢拿报官威胁她，可到底她也不敢闹到官府，毕竟她如今还不是出风头的时候，只是言语还是不屑道，“哼，我看你们不过看我是外来人，才故意找茬羞辱我的吧，你说这墨最次，凭什么？谁人不知松烟墨乃是墨中极品？”
秦秀才见此女见识短而浅薄，一时也是难忍郁气，“哼，我秦一墨好歹也曾经有幸在鸿儒林煜门下读过两年书，还做不出这等事。”
“集锦墨，气清而质轻，色黝而香凝，养于豹囊之中，在乎远湿而贵温；函以类聚，品以群分，辉煌金碧，以俟藻鉴者之权衡。”
云华悠然缱绻的声音一出，总算打破了此时的纷争。
秦秀才快一步拍手叫好，“小姑娘大才啊，竟认识集锦墨。”说完，还特意对着李兰溪嗤鼻了一声，似乎在说，瞧瞧你这京中贵女还不如咱枫林镇的姑娘了。
李兰溪一时气急，正准备反驳，却被云华打断，“姑娘若是不信，可以翻看彭定求《墨品赞》，只是方才我小徒确有失礼之处，我代为道歉，还请姑娘见谅。”随即低头浅点了一下。
而听完这一席话的李兰溪也不知如何再开口，只能冷哼一声，带着翠香快速逃离了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