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看戏
夏日闷热,接连着好些日子没下雨了,地面干涸,连带着山林里潺潺流淌的溪水清浅了许多。
好不容易林家主被人暗杀的事情过去,林家庄又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
林家大小姐要与吴家二公子定亲了。
吴家虽不是江湖三大世家之一,但实力也不可小觑,林南栀虽是下嫁,但两人自小青梅竹马,感情颇好。眼看着两人的订亲宴即将接近,林家庄内一片喜气洋洋。
许是因为好事将尽,林夫人的身体都好了许多,眼看着头三个月时间一过,她这胎怀得也越来越稳。柳羌不由得满脸疲惫的轻松一口气,总算可以歇息一下了。
这段日子,她已经很少从她的衣食上发现有什么问题了,更多的,反而是她自身的问题。
这一月里,她时常半夜被雪寒院的丫鬟喊醒,满脸焦急的说林夫人身下又出血了,是以,柳羌不得不起身,披星戴月的赶紧往雪寒院赶去。
这一来二去,她累的心力憔悴,整个人肉眼可见消减了几分,下颔变得尖瘦,连衣带宽了好几指。
眼下林夫人的孩子怀的越来越稳,她总算不用日日夜夜的围着她转,有了时间好好休息。
夏山如碧,绿树成荫。
柳羌难得的起晚了,睡到了日上三更,身形懒懒散散的坐在院内,长裙曳地,是一步也不愿意踏出院门。
夏日闷热,惹人困倦,她一只手支着下巴,眼眸微阖,眉眼惺忪的靠着石桌浅寐,乌发自然的滑落在了石桌上,斑驳的光影透过树叶的间隙落在了她身上,影影绰绰。
树上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吵得人心烦,柳羌蹙了蹙眉,长长的眼睫微动了动,还未等她睁开眼,吵闹的蝉鸣忽然戛然而止,树叶沙沙晃动,树影婆娑,光影错落在她身上,为她的素色群袂添了几分水墨绢画。
只是,已经被吵醒的人又如何能再安睡,柳羌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朦胧,她轻眨了眨眼睛,眼前瞬间变得清晰,她抬头往上看去,见一黑衣少年坐在树影枝丫间,身形挺拔,墨发高束随风轻漾,手里好像抓着什么东西。
她唤了声,“阿九!”
黑衣少年一下子就轻飘飘的落了地,站定在她身前,微垂着头唤道:“殿下!”
柳羌看着他,眉眼弯了弯,从石椅上站了起来,“阿九无聊了吧!”
阿九摇头,“没有。”
柳羌理了理群袂上的褶皱,嘴角微弯,“近些日子都没有下山逛逛了,阿九,我们下山去坐船吧?”
阿九自从上次那事以后,话就越来越少了,柳羌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她忽然发现,阿九的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整个人就像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一般,从不与外人接触。
他可以沉默的坐在屋檐下一天,也可以自顾自的做事一句话也不说的过一天。
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殿下。”
现在的他更沉默,还不如他在承恩王府时,两人逃亡时的话多。
柳羌再次叹了一口气,伸手轻牵住了他的手,对他笑道:“阿九,我们下山去玩吧!”
“好。”
就在两人欲走出院门的时候,林南栀来了。
她看着两人牵着的手,目光满是揶揄的看了柳羌一眼,“两位这是要去哪里呀?”
柳羌脸色微红,却没有放开阿九的手,“我和他准备下山的”
林南栀眼中满是调侃的拉长了声音,“哦——”
柳羌微偏头,神色不自然的躲过了她的目光,“林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林南栀这才收起脸上的表情,正经道:“是这样的,明日就是我的定亲宴了,我想邀请你去吃一杯定亲酒。”
说罢,她便从袖里拿出了一张烫金色的红帖递给柳羌,“前些日子,多亏柳妹妹照顾我娘了,若非柳妹妹,我娘的身子现在也不可能这么好。”
“因为我娘怀孕了,身体不好,所以定亲宴的事情我就没劳烦她,全是我自己安排的。”
“我希望,柳妹妹可以来参加我的定亲宴。”
柳羌眼中有过一丝讶异,心中恍然大悟,难怪她最近总是忙,老是瞧不见她的身影,原来是这般。
她伸手接过红帖,微笑着恭喜道:“好,我会去的,就先祝贺林姐姐觅得良人了。”
林南栀有些不自然的撇过头,面色微红,“对了,我请了戏班子唱三天的戏,今日是第一日,等会儿林家庄的前院会有戏看,柳妹妹若是喜欢的话”
她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微眨了眨眼,微红的面色反而退了下去,眸中满是揶揄的看着他们道:“可以和他一起去看,那里备了酒水与清茶,还有瓜果”
“柳妹妹若是去的话,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罢,她便告辞离开了,徒留柳羌站在原地被她揶揄得面红耳赤。
她深呼吸一口,压下脸上的殷红之色后,这才转头对阿九道:“阿九,你去吗?”
阿九道:“殿下去我便去。”
柳羌:“”
罢了,问他也是白问。
原本打算带他下山去逛逛的,但林南栀的话却是引起了她的兴趣,柳羌打算去前院看看。
因为林家是江湖世家,再加上林家大小姐要与吴家二公子定亲,所以前院的江湖人特别多,吵吵闹闹的,人气之高,比起山下的小镇也不遑多让。
柳羌到的时候,前院已经搭好了戏台子了,台下一排座椅早已坐满了人,柳羌和阿九去晚了,就只能坐在后排,和其他人一起挤着。
柳羌不喜欢周围有那么多人挤着,便从场中来来去去端着瓜果酒水的丫鬟手中要了茶水和瓜果,和阿九坐在树上看戏。
其实,不止他们这么做,屋檐上也站了不少江湖人,他们有的人大喇喇的坐在屋檐上,有的则是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望着台下。
柳羌和阿九倒是选了个好地方,这颗树大,树叶浓密,外面的人完全看不清树内的情况,而树内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台下。
随着戏台一阵忙碌,乐鼓之声便响了起来,穿着水袖长裙的戏子就从台下走了上来,步履轻快,咿咿呀呀的开始唱戏了。
以前在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柳羌倒是听过戏,可是随着父亲走后,夏清揽着家里的中馈,就算家里请了戏班子,她也看不到,是以,她后面就再也没有听过戏了。
京都倒是有戏楼,但她并不是戏迷,所以一次都没有进去过。
时隔多年,没想到,她看的第一场戏,竟然是在林家庄。
柳羌饶有兴趣的看着台下戏子捻着兰花指,忙而不乱,字腔正圆的唱着,“羞答答出门来将头低下,崔氏女一阵阵泪如梭”
这戏唱的是一位无辜受难,矜持害羞的女子因为对素昧平生而慷慨解囊的公子而心生朦胧的爱慕之情,看得柳羌眼中微闪了闪,脸上一片深思之色。
忽然,她的身前多了一个削好的柰果,她低头看去,见是阿九修长指节分明的手。
她侧头,神色莫名的看着他,阿九有些不自然的侧过头,躲过她的目光,低低道:“殿下,柰果。”
柳羌笑道:“阿九,这么大个柰果,你让我怎么吃呀?”
阿九垂首敛了敛眸,手伸了回来。他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匕首,随着寒光闪过,柰果便被他削成了好几瓣,散在了他手心。
他拿起其中一块递给了柳羌,“殿下!”
柳羌伸手轻轻接过,对他弯了弯眉眼,“谢谢阿九。”
阿九低了低头,神色不自然的抿着唇。
柰果很甜,一口咬下,脆脆的,又香又甜,柳羌想起自己还拿了茶水的,于是便拿了一旁的茶壶含住细长的壶嘴就是仰头饮下。
她以往喝茶向来都是规规矩矩,端着茶杯小口抿着,眼下学着像江湖人一般不拘一格,竟别有一番感觉。
像是突破了束缚自己的绳索,浑身轻松惬意。
其实,自从阿九出现了以后,她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已经突破了束缚住自己的绳索很多次了。
只是,让柳羌没想到的是,这壶中的并不是茶水,而是烈酒。
一口烈酒猛地入喉,辛辣难闻,瞬间刺得她猛的咳嗽起来,差点摔下树去,阿九忙慌乱的搂住了她的腰肢,这才没有让她掉下树去。
“咳咳”柳羌双眼迷蒙,眼中一片潮湿的润意,睫毛轻颤下,双颊桃红,捂着胸口就是一阵呛咳。
“殿下!殿下!”
阿九焦急的话语还在耳旁,柳羌只感觉一片天旋地转,忙摆了摆手就是哑着嗓子道:“阿九,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她以前从未喝过酒,所以也就不知道自己喝酒后是怎么样的,现在,她只感觉自己脑子一片晕乎乎的,眼前模模糊糊,看什么都不清晰。
好困!
“好。”
阿九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出现,紧接着,她就感觉自己被人抱起,身子腾空,随后,又是猛地一阵失重之感传来,惊的她忙搂住了她的脖子,头紧紧的贴近了他的胸口。
其实,不用她抱紧他,他也不会让她掉下去。
阿九的身形飘忽且快,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抱着她回了院子。
柳羌躺在他的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头无力的靠在了他的胸前,长长的眼睫轻轻颤抖着,上面挂着零星的泪珠,连脖子和脸颊都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双眼迷离。
她已经醉了。
这里是江湖山庄,备的那都是够烈够辣的酒,柳羌一个从未喝过酒的京都女郎自然不胜酒力,哪怕只是小小的一口,也足以让她醉了。
阿九抱着她推开了房门,把她轻轻放在了床上,脱掉了她的鞋子,为她轻掖好了被角后,便准备出去了。
哪知,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手却被人猛地牵住了。
一道糯糯的娇软的声音自他身侧传来,“阿九。”
“你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