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夜雨
柳羌惊愕了一瞬，“不详的人？阿九，你听谁说的？”
阿九摇头，“从一出生，我就会给人带来灾祸，殿下，我是个不详的人。”
他的话语太过沉重，扎的柳羌心里密密麻麻的疼，她不敢再问了，过去都已经过去了，她为什么还要把阿九的伤疤再揭开，把他的伤痛再鲜血淋漓的显露出来呢。
那不是她想看到的。
于是，她笑着，忽然就伸出自己的手，轻揪了一下他的脸，俏皮道：“好啦，你别听人家瞎说，你才不是不详的人，你是会给人带来幸运和快乐的小福星。”
她这话跟哄孩子似的，听得阿九也跟着抿唇轻扬唇角，声音满是无奈，“殿下！”
“我不是小孩子了。”
柳羌嫣然含笑，“可你才十六呀，就是比我小。”
阿九懵了一瞬，似乎没想到自己栽到了这个话题上，眼神里满是茫然和无措。瞧着傻里傻气的，又乖又傻。
柳羌轻笑一声，牵着他的手就是继续往前走去，“幸亏有阿九在，山里猛兽多，若是我一个人，我才不敢自己一人出来，连下山都极少。”
阿九步履稳健的跟上了她，“殿下若是喜欢，我带你下山。”
柳羌身形滞了一瞬，有些犹豫着道：“这么晚了，山下也没什么好玩的吧！”
阿九看着她，“那殿下想要去哪里，我带你去。”
柳羌微蹙眉，摇摇头，回头对他浅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想要去的地方，随便走走就好啦！”
“有阿九在，哪里都好！”
她对他莞尔一笑，“走吧走吧，走到哪里算哪里！”
“阿九在床上躺了一月，多走走，有利于身体恢复。”
阿九神色呆愣楞的，被她牵着就像个木头人一般。头微低着，耳垂微红，一脸乖巧的，“好。”
夜里的山林朦胧，虽然有月色洒下，但是树木高大，茂密的树叶遮挡住了月光，只能透过间隙洒下细碎的月光，一片斑驳的光影。
山里的小路空荡寂静，两人踩在柔软的枯叶上，发出细细的沙沙声。
春天到了，山林里总会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肆意绽放着自己的花枝，清新而又芬香扑鼻。
柳羌眼中有些好奇，她之前也走过这条山路，但却从未注意到这些。
现下，她才觉得山里真好玩，比承恩王府有趣多了。
她弯下腰，采摘了一些野花捧在手里，眉眼弯弯的，放开了牵着阿九的手，借着月光有些生疏的把野花编织成了一个花环，随后，轻轻带在了自己头上。
她微歪头，眉眼含笑的看着阿九，“阿九，好看吗？”
她的肌肤白皙，眼眸清亮，眼眸弯着，比明月还要柔和婉约，月光透过细碎的树叶间隙撒在她身上，好似为她渡上了一层浅浅的圣光，轻薄如烟，青衫纯净素雅。
一眼入人心。
阿九抿唇淡笑，“好看。”
柳羌无比自然的伸出手又牵住了他的左手，提着裙角小心翼翼的绕过大树，带着他往前走着，嗓音轻快，“好多年没做花环了，生疏了，想当初，还是我去东渡城的时候学会的呢。”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还记得。”
说着说着，她又说起了那时候的他，“那时候的你，就跟个小狗狗似的，明明一丁点大，却又凶又乖，非要跟着我身后，果儿跟我说，你就是我的一条小尾巴。”
“走哪里都跟着。”
阿九无奈，“殿下！”
柳羌回眸对他笑着，“那时候的阿九可可爱爱的，长大了的阿九也可可爱爱的。”
阿九长睫微阖，掩下眼底的情绪，随后抬眸，对她无奈浅笑。
也只有殿下会觉得他可爱了。
柳羌看着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少年笑着的时候很好看，眉眼弯着，月华泠泠撒在他身上，好似从红梅枝头从上而下飘落的一捧雪，明明该是清冷疏离，却又眉眼昳丽，化在了人心里。
柳羌忽然就伸出手，指尖碰了碰他的唇，一抹温凉如玉的触感瞬间传来。阿九猛的怔住了，眼眸宁静深幽的看着她。直到他温热的呼吸落在了柳羌的指尖，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她面色微窘，忙收回手放在身后，微撇过头躲过阿九的视线，磕巴道：“阿，阿九笑的这么好看，以后就该多笑笑。”
“别不开心了。”
“殿下！”阿九无奈，“我没有不开心。”
“啊！没，没有吗？”柳羌只感觉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我看你，感觉好像不开心，我就想，逗逗你。”
话才出口，柳羌才想起，阿九方才明明是在笑，怎么可能是不开心，她都胡说些什么话，于是，忙生硬的转移话题道：“今晚的月色清幽皎洁，阿九，我们找个地方去赏月吧。”
阿九看了看天色，面色无奈何的提醒道：“殿下，快子时了，你该早些休息。”
柳羌依言看了看天色，恍然间，这才发现，原来时辰都已经这么晚了吗？
一股淡淡的倦意向她袭来，柳羌抿了抿唇，还是不舍得就这么和阿九分开，干脆决定先回木屋，在院中赏月也好呀。
只要阿九在她身旁，哪里赏月都是可以的。
只是月色已深，原本能被月光笼罩住的木屋早已变得漆黑，高大挺拔的梨树遮挡了石桌，也遮挡住了皎洁的月光，只有些稀疏的光影落在地上，满地斑驳。
柳羌不愿意回屋休息，想要一赏春夜的姣姣明月，阿九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带她跃上了梨树，坐在了坚实的梨树枝干上。
春夜凉风似水，徐徐吹过，便飘落满地洁白的梨花，轻柔的落在了两人发间，臂膀，和衣裙上。
素雅的群袂随梨花在空中轻轻飘荡，与绯色的红衣浅浅融合在了一起，淡雅而热烈，一股淡淡的，清幽香甜的味道萦绕在两人鼻尖。
她伸手轻轻接住了一片飘落的花瓣落在手心，含笑盈盈而又调皮的放在了阿九的发冠上，“阿九的眼神就和这梨花一样，又软又凉。”
阿九看着她，神情晦暗不明，眼底全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低低唤她道：“殿下！”
柳羌微侧首，避过他的眼神，伸手浅浅打了个哈欠，眉眼倦怠，“阿九，我有些困了。”
“我送殿下回屋休息。”阿九道。
“不！”
少女摇摇头，罕见的倔强，月色的下的脸庞忽然绯红。
她突然伸手环抱住了他的挺拔而又坚定有力的腰身，把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浅浅阖上了眼，就如之前两人在逃亡路上时的那般，轻轻靠在了他的怀里。
她小声道：“今晚的月色很美，梨花很香，我就想待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阿九也在这里。
她不想走。
阿九僵着身子，耳垂红若血滴，害怕她掉下去，便伸手搂住了她的纤细的腰肢，淡漠的眉眼微垂，嘴唇紧抿着。
除了他自己，无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好像真的困极了，不过片刻，就有清浅的呼吸声传来。阿九的身形微微放松，只当是殿下不习惯自己一人睡觉，正准备抱着她下树回屋的时候，一滴雨水轻轻落在了他的唇边，凉凉的，有些甜。
春夜喜雨，凉风簌簌。
少女的墨发被雨水微微打湿，连头上的娟秀的花环都沾染上了零星点点雨滴，被夜风颤颤巍巍吹落。
他用力揽住了她的腰肢，正欲跃下树时，却见怀中的娇软的少女发出了低低的喃喃声：“阿九，你喜欢我吗？”
他猛地怔住，身体骤然紧绷，长长的眼睫瞬间垂了下来，遮掩住了眼中翻江倒海的情绪。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殿下的这句话，却见她又自顾自的说话了，“阿九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
她的话语像是睡梦中的呢喃呓语，轻轻的，低低的，柔柔的，不停撩拨着人的心湖，掀起一片微漾的涟漪，惹人心悸。
他仔细的听了听她的呼吸，发现她的呼吸极为平稳，已然是睡着了，方才的话语只是在说梦话。这时，眼中紧绷的情绪才放松了下来。
殿下原来只是在说梦话。
他搂着她的腰身不由自主的紧了紧，不再犹豫，身形一跃就轻飘飘的落在地面上，抱着她回了她的房间，为她脱去精致小巧的鞋子，拿掉了墨发上的花环，轻轻搁置在了一旁，轻手轻脚的为她盖上了棉被后，就是悄然无声的关上了房门出去了。
他站在房门前，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不断往下飘落，打湿了他的鬓发，轻轻贴在了苍白的脸颊上。
他淡漠的眉眼往下垂了垂，绯红的身影站在木屋的长廊上，在连绵的夜雨下，无端暗淡萧索。
他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看着接连的夜雨不断拍着着梨花树，看着簌簌的梨花被春雨捻入泥中，散发出幽幽的冷香，萦绕在木屋中，清香淡雅。
整个山林都陷入了春雨当中，细碎的沙沙声极易催人困倦。
屋内的人打着呵欠早已安睡，屋外的人守着连绵的夜雨，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