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桃花之源（四）

    “小主，天不早了，赶紧睡吧。”逐苏拿着烛台走了，姬羌伏下身子睡觉。

    夜里，姬羌被吵醒，他刚要起身，被一只手摁住，紧接着听到了逐苏的声音：“小主你尽可安睡，外面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逐苏出了门，融进了外面血流成河的战场中。

    丁忍指挥着军队扑向西城墙的缺口，他猜的果然没错，白天只是佯攻，真正的主力都用在了夜袭。两位将军冲锋陷阵，死守缺口。数百支火把燃烧着，在刀剑折射的寒光中不断地有人倒下。丁忍迷茫了，他不知能不能守住。外面不断有敌军涌来，人数难以估测。而己方的人数在白天作战时已经完全暴露给了他们。

    百姓听到了打仗的声音都一个个惊慌地从家里跑了出来，民宅区里只留有几个士兵负责撤离民众，逐苏一闪身出了民宅，直奔向战场。

    逐苏并没有立刻出手，而是躲在一旁看着战场的形势：城军节节败退，丁忍在拼死抵抗，但也是寡不敌众，接连后退。周堰已被人围住，肩上中了箭，渗出一片殷红的血。涌上来的敌军越来越多，眼看成军的防守就要攻破。逐苏到底也没有出手，只是很有兴致地坐在城墙上看着底下厮杀，既然这些人还没有威胁到姬羌，那他也没有什么出手的理由。眼下一个个人倒下，一片片雪溅起，他勾起唇角似乎很享受这一幕。

    一阵风过后，逐苏不再笑了，他看见一把寒光凛冽的刀在黑夜里闪来闪去，那人在人群中穿梭，每次挥剑都十分自如。将空气连同空间一起撕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液，那一抹寒光，在月色和火光之下闪耀，像一个离了枝的败叶任凭风把它吹向哪里，逐苏清楚地看到，在那人来去之间剑上镜不沾滴血，他有了一种紧张的感觉，下意识地握住了手中的月离。

    如果仅靠一人便能扭转战场局势，逐苏也说不准能否办到，但是他做到了。一阵剑声过后，萨拉格丹带着他的游骑军队撤退了，马蹄声越来越远。

    周堰被几个士兵抬去急救，丁忍扶着剑从血泊中站起来，紧盯着那人，嘴里有了笑意，他冲那人喊道：“你来了，梁雁南。”逐苏深吸一口气，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握着越离的手渗出了冷汗，他头脑发热，身体也好像是没了知觉一样，不知是不是被刚才那人的气场吓到，今天夜里这个选择对于逐苏来说，是何其艰难。他深呼一口气，竭力想使自己保持镇定，终于，他一咬牙跳下城墙，没有被任何人发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殷沙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姬羌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屋里点了一盏昏黄的小灯，早已不见了逐苏，他走出房门，看见三个人在地上烤火。见他起来纷纷叩首到：“逐苏大人已去，这段时间先由我们来伺候您吧。”他问了一下今夜里的战事连同逐苏的去向，什么也没说，披衣坐在门口说是要等逐苏回来。

    逐苏一边走一边还在回想刚才那一幕，那人手中，那一把闪着寒光的刀，不会有错的，逐苏的直觉不会有错。

    那一年，姬羌为了给逐苏锻一把无上的好刀，请了全国最好的匠人，那人在山中退隐，在姬羌的几次请求下才答应了下来，数月之后才把刀交到了逐苏的手上，并告诉他此刀名为月离。

    那匠人走时，对逐苏说：“我这一生只出手了六把刀。”

    逐苏问：“哪六把？”

    那匠人曰：“夏寒月离依歌起，魅恶逍遥琼梦玺。月离是其中一把。”

    丁忍领着伤残士兵回了都护府，连着梁雁南也一块儿跟了进来，数十个火把在院子里跳动着。

    “送伤员回去就医，问一下周堰的伤势怎么样了。找地方把西城区的百姓安定好，让他们明天回家里收拾些家当，剩余的兵力赶紧去城上守夜，明天，无论如何也要修好西城那个缺口。”

    丁忍安排完了所有的事情终于得闲坐下，他料到城内的兵力不足磨好了墨准备写书信请兵援助。梁雁南从门口走了进来。

    “梁雁南，”他放下手中的笔，在灯火下望着对方，“今日一事多谢你相助了。”梁雁南摆了摆手，在丁忍旁边坐下：“丁大人打算怎么解决这事儿？”

    梁雁南是这几年丁忍在西城相识的一个浪人，经常来向丁忍讨酒吃。丁忍看他武艺高强，心里自怀了几许敬畏之心。

    “我正打算书信请兵，夹击敌军。”丁忍并没有瞒着他。

    “从最近的城发过来的军队少说也得三天才能到，这一天之内他们攻来两次怕是等不及了。”

    丁忍敛了笑容，“那你意下如何？”

    梁雁南说：“可以先从城内招募一些义士抵抗一下。不管怎样，你需要我的时候叫我一声，我自会来的。”梁雁南说完这句话，用刀挑了他的酒壶走了，留下丁忍一人沉思良久。

    夜悄无声息的流淌，酝酿着血腥之后的寂静。

    天快亮时，逐苏回来了，姬羌问了一下情况，看他身上并无伤痕，提着的心才放下来。姬羌终于决定离开这里。

    西城的缺口是不能偷跑出去的，二人来的时候走的是南门，两人直向南门走去，在客栈里吃了口饭后，正欲走出南门，看见城角下一大群人围在一起看一张贴在墙上的公文。

    那公文是说要招募一些人抵御外敌，引得一群人围观。城楼上，丁忍和受了伤的周堰看着下面。

    竹书从远处模模糊糊地看见了公文上的几个字，身子一斜，挤进人群中去。姬羌等逐苏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吧。”姬羌转身便走，走了两三步后察觉到不对劲，回过头去，发现逐苏人站在原地，低低的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啊。”姬羌回过头来要拉他，逐苏挣脱开了姬羌的手，一咬牙，跪在了地上。

    姬羌看着举止反常的逐苏，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呆愣在原地。逐苏把月离刀呈在姬羌脚边，叩首不起。

    “你怎么了……？”

    “我要参军！”逐苏终于开口，“我准备在这里与殿下分别了。”

    姬羌有种不好的预感。

    “感谢殿下救命之恩，今日我将这命还与殿下。”

    逐苏抬起头等着姬羌抽刀斩喉。

    还了命再走么？可笑。姬羌看着逐苏坚定的眼神，先是被震撼住。

    姬羌的呼吸越来越重，还没缓过来，毅然转身离去，留下一个背影，“你走吧！”

    姬羌的脚步乱了，不知道该走向哪里，脑子里一片空白，他问了一个路人来攻城的是什么人？

    “据说是楼安古城的游牧人。”

    姬羌在路上摇摇晃晃，他忽然想起那年捡回逐苏的地方就是这楼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