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郁沐寒遥遥注视着何汐，若不是今天这次巧遇，他还不知道他在她心里是这种形象。
不过他也犯不着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看着何汐穿着一身明晃晃的皮卡丘睡衣，往常柔顺的栗色短发鸡窝般炸起，他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嘴角。
“你也住这儿？”
“额”何汐下意识想说不是，但想着以后作为邻居，肯定抬头不见低头见，便还是如实承认了，“是啊。”
郁沐寒点点头，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开门。
“那还挺巧的。”
“是挺巧”
趁着他转过身开门，何汐扶着墙轻手轻脚地上台阶。
郁沐寒把行李箱提进家门，随后转身看着蹑手蹑脚的何汐，问道：“你住哪层？”
“我”何汐的视线飘忽不定，最终还是乖乖落在了自家门上，“住这儿。”
“对门啊。”郁沐寒挑挑眉，“真巧。”
“是啊。”
何汐尬笑两声，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拘谨得好似不是站在自己家门前。
“那这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睡觉了。”
说完，何汐便以生死时速掏出钥匙，匆匆开门走了进去。
临关门前，她还是觉得心里不安，敞开门又说了句：“我刚刚真的不是在说你啊，我是在说我以前的一个同学。”
郁沐寒本来也要关门了，听到她这不打自招的这一句，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
“晚安。”何汐躲躲闪闪地瞄了他几眼，见他没有生气的样子，方才缓缓关上了门。
听到门锁咔哒一声扣上了，何汐长长地松了口气，浑身卸了劲。
可紧接着她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喂。”何汐心力交瘁地接通。
李时歌担忧的声音立马从听筒传了出来：“何汐你没事吧？怎么刚刚突然就没声音了？”
何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仰天看着天花板，觉得自己这两天过得比前半生加起来都精彩。
“我没事。你猜，我家对门住进来了谁？”
李时歌愣了两秒。
“总不能又是你教练吧？”
何汐疲惫地对着空气点头：“你厉害。”
“不会吧不会吧？”李时歌自己都难以置信，“真的会巧到这种地步？”
何汐幽怨地叹了口气，欲哭无泪道：“真的会巧到这种地步！”
李时歌那边一连爆了好几句卧槽。
“我觉得吧，你也不用再想着什么韩玮了。听我的，你教练就是上天塞给你的男人！”
何汐现在已经能自动屏蔽她这些硬拉红线的话了，置若罔闻地说道：“更要命的是，我跟你说的那些坏话，我觉得他听到了。”
李时歌沉默两秒，道：“你要不现在就开始打包打包行李，寻个良辰吉日把自己送过去赔罪吧。”
“再见。”何汐毫不犹豫地挂断了这通鸡同鸭讲的电话。
一整夜，何汐都没有睡好。
和韩玮见面的喜悦已经完全被郁沐寒冲散，她惴惴不安地想着明天要如何在他的唇枪舌弹中活下来。
次日早晨，闹钟还没响，何汐就早早醒了。
她先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自己前两天刚买的白色小短裙，然后坐在桌前化了个精致的淡妆。
一切准备就绪后，时间将近七点半，现在出发，到驾校应该不到八点。
何汐背好小包，小偷似的蹑手蹑脚开门，见对面房门紧闭，悄悄松了口气，关门离开。
出了单元门，何汐便觉得一身轻快，一连猛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
熹微的晨光从树叶的缝隙里落下，天空晴蓝似未醒的梦境，满眼的蓝与绿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夏日欣欣向荣的场景。
何汐脚步轻盈地走在路上，掏出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留念。
这些年总是晚睡晚起，她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清晨了。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声急促的喇叭声打断。
何汐转身看向停到路边的车。
副驾驶的车窗徐徐降下来，郁沐寒棱角分明的侧脸一点点显露出来。
“去驾校？”
何汐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先见到郁沐寒，呆呆应了一声：“啊。”
郁沐寒：“上车吧，我顺路带你过去。”
何汐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走着去也行。”
郁沐寒无奈道：“上来吧，不然我去了还得再等你。”
那你这么早出发干嘛？
何汐腹诽了一句，想着再拒绝就有些刻意了，便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
车子缓缓驶动，何汐看了眼他开车时的侧影，道：“你怎么走这么早？开车过去十分钟就到了吧？”
郁沐寒：“我习惯提前一点到。”
“哦。”何汐应了一声，想着中午要和韩玮见面，便道：“对了，我今天中午约了人吃饭，一会儿稍微早点结束吧。”
“行。”郁沐寒打了圈方向盘转弯，动作有种游刃有余的漫不经心。
他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袖子松松垮垮没系扣子，向上挽了一截，露出紧实有力的小臂。
何汐不由得盯着他多看了几眼，才道：“下午我可能也没空，就不去了。”
“好。”郁沐寒意外的好说话，手肘搭在车窗上惬意地说道：“那我也能休息了。”
何汐闻言疑惑地转头：“你没有别的学员要带吗？”
郁沐寒：“我只有你一个学员。”
“啊？”何汐突然有了种上学时被老师特别关心的无所适从感，“为什么？”
郁沐寒：“我本来就不是教练，是张叔非要我教你，我才来的。”
何汐：“你也跟张叔很熟？”
郁沐寒点头：“我爸跟他是老同学。”
“原来如此。”何汐突然觉得世界就是个小小的圆。
到了驾校，何汐先按他昨天教的，前前后后按直线走了几个来回。
郁沐寒看她现在差不多能开始学倒库了，便引导着她开去了倒库点。
何汐停好车后，郁沐寒让她摘挡，随后拉好手刹下了车。
他绕过车尾，走到何汐身边，把驾驶座车门拉开给她看。
“现在你停的位置差不多是最好的出发位置，等你考试的时候就要停成这个样子。”
何汐顺着他的手指，把前后左右的距离都记了一下。
“倒库是最基础的，同时也是最难的。你学好倒库，别的就能走个七七八八。”
郁沐寒把手搭在左后视镜上，开始教何汐看点，打方向盘。
他在教授的时候又难得有了耐心，但何汐记着还是很费劲。
等她第一次颤颤巍巍地把车开进库里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知道是什么样的流程了吗？”郁沐寒双手搭在何汐的车门上看着她。
“大概知道了吧？”何汐还是觉得有点困难。
郁沐寒蹙眉，好像从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那再来一次。”
在他的指导下，何汐又完成了一次倒库。
这次倒完，郁沐寒又问了相同的问题。
这次再说不知道就显得她有点傻了，何汐忍辱负重道：“应该知道了。”
“好。”郁沐寒应得颇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绕过车头重新坐回副驾，道：“开一次我看看。”
何汐瞬间有了种被老师抽查作业的紧迫感，后悔刚刚那么回答。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开始倒库。
只是刚刚有郁沐寒指导时，她开得还算顺利。
这次由着她自己发挥，她便眼睁睁看着车离右边的边线越来越近。
“动一动方向盘，照我刚刚说的调整一下。”郁沐寒出声提醒。
可是何汐根本不知道调多少合适，向左打着方向盘，却也没见挽救了多少。
“摆正方向盘。”郁沐寒叹着气道。
“怎么样是正啊？”何汐现在早已忘了自己打了几圈，怎么转都觉得不对劲。
焦急之下她不自知地松开了离合，车子突然迅疾地朝后退去。
伴随一声沉重的声响，整个车身都剧烈抖动了一下。
听到砖块掉落的声音，何汐慌忙去踩刹车，却发现刹车已经被郁沐寒在副驾驶先一步踩住了。
车子总算停稳了，却是个屁股高脑袋低的状态。
何汐僵硬地转头去看郁沐寒的反应，发现他正紧紧抓着车框上的安全把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没必要要我命。”
何汐愣了两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说她昨晚吐槽他的话，脸一下子涨红了。
他果然听到了！
“行了，今天就到这吧。”郁沐寒拉了手刹，“摘挡下车，我把车开回去。”
他说完便开门下车，何汐长长地叹了口气，摘挡下车，发现她已经把车开到库外面的草地上去了，库与草地之间相隔的砖块被她撞得七零八落。
“壮观吧。”见她一直盯着车祸现场，郁沐寒冷飕飕地说了一句。
壮观个屁！
何汐皱着眉瞥他一眼，突然间听到远处有人在喊她。
“何汐！”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她转过身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笑容。
“韩玮哥哥！”
她喜笑颜开地朝他跑去，韩玮也快步走向她。
“你怎么来这儿了？”何汐跑到韩玮面前站定，心跳得砰砰响。
“你不是说你最近在练车吗？这家驾校的老板刚好是你爸朋友，我就猜你在这。”韩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后抬眸看向郁沐寒，眼神微微一变。
“这是你教练？”韩玮蹙眉上下打量着郁沐寒，不自觉挺了挺腰板。
然而郁沐寒看着韩玮，只觉得大失所望。
就这？
“嗯。”何汐并未察觉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一门心思地开心着，连带着看向郁沐寒时也是满脸的笑容，“那教练我就先走了。”
郁沐寒看着她笑弯的眼，扫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砖块，心想真是见了男人就什么事都忘了。
不过他也不想扫她的兴，所以就只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走吧。”何汐回过头笑嘻嘻地看向韩玮，韩玮收回目光，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两人就在驾校附近的餐厅坐了下来，等餐期间，何汐迫不及待地把韩玮的近况问了个遍。
不过他依然是在这边当个美术老师罢了，实在没什么好讲的。
三言两语回答完她的问题，韩玮便问道：“那你呢？怎么突然回来了？”
何汐喝了口果汁，闷闷不乐道：“我爸妈又催我结婚，老让我去相亲，我实在受不了了，就一个人跑回来了。”
“哦，这样啊。”韩玮的笑容变得有些不自在。
何汐并不知道他的心事，只是暗示着说道：“不过我可不会屈从于他们的安排，我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韩玮勾了勾嘴角，笑容有些僵。
恰好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当看到消息里面的文字时，他慌忙把手机从桌上拿起来，用手掌盖住屏幕道：“实在不好意思啊小汐，我培训班那边突然有点事情，这顿饭不能陪你吃了。”
何汐笑着点了点头，非常善解人意地说道：“没事，你那边的事情比较重要。”
“那我先走了。”韩玮即刻拿着手机起身，何汐冲他招了招手。
目送韩玮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以后，何汐的笑容顿时垮了。
刚刚的消息她也看到了，是一个叫张美琦的人给他发的。
【宝贝你到哪里了呀？】
所有的欢欣在一瞬间沉入谷底，何汐被一股沉重的无力感淹没。
她埋头趴在桌子上，眼眶有些酸，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
“您没事吧？”
服务员端着餐盘走过来，恰好看见这一幕。
何汐用力闭了闭眼，把眼泪忍回去，抬起头笑着道：“我没事，谢谢。”
服务员将信将疑地走开了，何汐叹了口气，开始吃饭。
往日可口的食物因着这一刻的沮丧而变得味同嚼蜡，何汐随便扒拉了几口，就付钱去了街上。
经历十几年岁月变迁，这些他们一同走过的街道已与记忆里大有不同。
许多店铺几次易主，也有些老店十几年如一日地开了下来。
何汐脑海里不禁浮现起了他们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还记得她认识韩玮的时候，只有五岁。
那时他十一岁，是兴趣班老师的帮工。
当时她年纪最小，却是班里画画最好的人，长得也最可爱，所以受到了很多排挤。
只有韩玮愿意跟她说话，会在她受欺负的时候帮她，还会在课后留下来教她画画。
因为他的辅导，她画画进步飞快，在小学就拿了不少奖项。
只是初中的时候，何计国要去华京做生意，她不得不跟着一起去了华京，他们之间的联系就少了很多。
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大家总是会悄悄谈论起自己喜欢的人。
而何汐每每想到的都是韩玮。
这些年她身边的追求者也不少，可她总念着小时候的大哥哥，不愿给任何人机会。
这一晃，都已经十年了。
她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可他似乎从来都只把她当妹妹。
往事一幕幕闪过脑海，回忆无形又沉重地压在肩上，叫何汐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不再压抑自己，任由眼泪在风中淌了下来。
在朦胧的泪光里，她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快餐店招牌。
还记得她在这家店吃到的第一支冰激淋，就是韩玮买给她的。
十几年过去了，这家店越做越大。
可她和韩玮，却是越走越远了。
眼泪变得汹涌起来，何汐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看到路边有行人走了过来，她慌忙埋下头擦掉眼泪。
待路人走远后，何汐再次抬起头。
而那家店的临街窗口前俨然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凑巧到有些离奇的缘分让何汐不禁苦笑起来。
她看着郁沐寒的背影，摇摇头打算离开。
可就在这时，郁沐寒突然回头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