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全民练兵……
“咣当咣当咣当”
四门中心处, 那座被推倒的刑狩台原址上,凌湙让人在上面竖了座丈二高的钟楼,岩石打基, 往上砌了长宽各五尺的正方体石座,座上竖了四角亭檐,正中心处吊了一只扁钟。
这扁钟也是经过一番曲折, 才重现了天日。
凌湙路上打的所有仗,其中损毁的断刀断枪头,都叫他派人仔细收拾了捆在马车底下, 一路带到边城,打着起炉重新熔炼的主意, 那是一块铁疙瘩都舍不得扔的爱惜, 每次仗后, 都盯着人收集, 小脸认真的告诉他们,这将是他们发家兴财的资本。
铁器难得,原材料受朝庭管控,断损的刀枪箭头自有回收处, 民间私藏不仅会获罪,还要服劳役抵偿, 超过一定量,杀头以示惩戒。
如很多影视小说中的铁匠铺子, 在这里根本没有,铁匠这一行当,受朝庭直管,归属各衙门的匠籍册,吃的是公粮, 然而待遇却非公职人员那样优厚,分的籍册属于贱籍,与乐籍、工籍一体,都是由罪属充填,算是服役的一种惩罚,免服兵役和徭役。
一入匠籍,终身不得脱,且世代延袭,子子孙孙都只能干这个。
百姓人家想用铁器,便要往衙门里专管铁制品的文吏处登记,规定的几户一把刀一把剪,耕种期的耙犁往往一村才给租两个,并且要到期归还,视耗损度折税课。
凌湙在京畿里时,没人给他讲过大徵控铁竟控成了这样,府里的护卫人人挂刀,便叫他以为铁器这玩意,该当普及的家用不愁,然而一朝出了京,他才知道,许多百姓人家,烧饭用的都是石锅,切菜直接拿手掰断往锅里丢就是了。
兵器管制严格他理解,就像他来的时代管控枪支一样,属杀伤性武器,为维民稳,必须严控,可日常家需,劳作耕种,也这么不区分的严控,简直就是本末倒置,大大阻碍了民间工事的发展,加重百姓日常的生活负担,让许多轻松能完成的工作,变得耗时耗力。
凌湙在收拾这些断刀断枪头的时候,就给跟随的百姓规划过用途,故此,路上哪怕再艰难,风打雨吹道路难行,都没有人会开口说让他卸了那些装废铁的麻袋,供人坐乘。
垂拱堂地下的那处地窖,凌湙一早叫殷子霁收拾了,等他回来就开炉炼铁,收集的废铁全部运送其中,堆了足足小山高,而殷子霁在置办熔炉等物的时候,想当然的以为,凌湙会改造刀枪,打炼武器。
城中心的这座钟楼,是在凌湙回程那日刚砌好的,按原来想法,他开的第一炉火,是要铸口铁钟,安排个专门职守的人,晨起敲钟,聚民做工,午时放饭敲一次,暮时散工再敲一次,把这里当做边城的标志,日后的大事小情,不止垂拱堂门前的告示会贴,钟楼这边也有张示,包括有什么重要活动,都将在这里举行仪式。
他要把这里打造成百姓的信仰地,而非他住的随意府,他要让百姓知道,从这里张贴出去的律令文书,其公信力驾于随意府,他不愿意让自己住的地方,成为百姓眼光聚集处,一言一行受各方揣测,举凡没有在钟楼这边出的张贴告示,所有传言只是传言,不作数。
边城两万多人口,他一开始就制定了军式化管理方案,让殷子霁统计人口,区分年龄层,区分男户女户籍,区分姓氏谱,为的,都是后面好规划管理。
殷子霁觉得这样的管理有难度,类似于百姓的民生,都将归于随意府,吃喝拉撒都指靠着凌湙,小两千人能养,上万人又要花费多少钱粮且其中还有不能做活的老人小孩和女人,凌湙这大包大揽的管理方案,有自取灭亡之势,且纵观百年王朝,没有哪个地方的府衙,敢这么承包百姓日常的。
在他所学的知识体系里,百姓的生息一直都是弱肉强食的淘汰制,青壮有更强的生存能力,无论做工受雇佣,都能让他活下去,而老幼者,凭的都是依靠者的强弱,生存能力本来就低下,又无受雇价值,自然淘汰是正理,至于女人,根本不能算劳力。
凌湙这种连老幼妇孺都包含在内的治理方针,显然会拖累他壮大实力的脚步,他看不出这所谓的军式化管理的强处,但因为身份原因,他未提质疑,只按着凌湙交待的事情,一样样的安排执行,到凌湙从登城回来时,他前期统计表已经做出来了。
齐葙看了凌湙路上抽空整理的治城计划表,凝目思索着与殷子霁私下讨论了一番,也认为凌湙初入城,对百姓的管理太过包揽,有好大喜功之嫌。
他这份计划表,受益者只有城东城南两门百姓,城西或能勉强算上,但对城北富人而言,将会激化他们的仇视之情,令本来就觉得凌湙损害了他们利益的城北居民,合起伙来反抗他。
这些富人不多,却掌握了边城半数以上的民生资源,若联合起来,能致城内日常运转受阻,更严重者,械斗不止。
边城需要安稳,凌湙初入此地,若不能遵循旧日规章,也不该一来就颠覆旧规,他俩的意见都是徐徐图之,先与城北富人交好,让他们领头先拜凌湙为主,尔后推广到百姓们中间,百姓们已习惯看城北富人眼色,自不会主动生事反抗凌湙。
是的,他们将凌湙的行为,看成了讨好除城北居民以外的,所有位卑的普通百姓,而惯性统治方,都行的是相反策略,笼住富有者,让他们去与位卑的百姓计较。
凌湙作为新的统治方,只要驾驭住城北富人区,整个边城,依然会在他的管理之下,而他则可以腾出手来,一意发展自己的势力,省钱省力还省心。
他们都不理解凌湙折腾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在他们看来,两种治城方案,其最后所要达到的目的一致,而凌湙选的那一条要艰难的多,且成效缓慢。
齐葙入城时,凌湙已经将城北居民得罪了一次,作为受惠者,齐葙感念凌湙不辞辛苦,帮忙奔波于凉州事务,并应其解困韩府一事,故在与殷子霁交谈后,还颇怪了殷子霁袖手旁观凌湙胡闹的事,认为两人既受了凌湙拜请,就该尽心为他谋划,不该因身份位置问题,顾虑着分寸上的拿捏。
还有殷子霁一向的做事手段,也叫齐葙耿耿于怀,揣度着问他,是不是想等凌湙在边城捅出篓子后,再来显示自己的能力谋略,就跟当初眼看着他跳坑一样,非得等人陷入困境后,再施施然出现,当个高瞻远瞩的谋臣能吏。
这大约也是谋士的本能,先抑后扬,好以此获得新主的承认和信赖,不是齐葙小心眼,而是殷子霁这家伙当初就是这么对他的。
边城现在一切百废待兴,正是他们大展鸿图之时,太过顾虑反而会与新主生出隔阂,殷子霁叫齐葙说的羞恼,直把两人重逢的浓情,给生生掐成了云淡风轻,到凌湙回城之日,两人还相敬如宾的怄着气。
当然,这种程度的怄气方式,也是促进两人感情进展的一丝调味剂,过了此遭,自然会再次亲密无间,这都成了两人身边侍者的共识了。
所以,看到凌湙回城,齐葙不仅憋了一肚子话要问,更憋了一肚子意见要提。
凌湙当时没与他做深度解释,梳洗过后的慵懒放松,让他在府侧厅等人的时候就哈欠连天,匆匆见了人后,只告诉他登城之困已解,韩泰勇身亡的消息,并着逼韩泰勇手写血书之事。
两人见凌湙累的小脸泛出大浓的黑眼圈,在蛇爷的眼色暗示下,留了呈事表,又相携着出了府门,而这一等,就再没找着空隙与凌湙坐下交谈。
凌湙把自己忙成了陀螺。
从第二日醒后,就直进了垂拱堂地窖,看那些被罚没下来的劳役烧炉,岩石砌成的炉壁和炉膛,内里烧的是木柴,有人从旁边跟着扇火,然而,那温度升的非常缓慢,凌湙守了一天,只将将看他们烧出十斤铁汁,费的木柴却有几百斤。
这还是殷子霁从罪民窝里,挑出来的有经验的烧炉匠,从温灶炉开始,每天保持炉膛内的火气,一日下来,三百斤柴到六百斤不等,且还没往里投铁,真要正式开炉烧后,一日千斤木柴都不够。
凌湙皱眉,与那挥汗如雨的老匠工讨论,问他炉火的控温怎么控,问他化铁汁的熔点,甚至都问到了打造刀兵时,挥锤的次数和打磨的刚硬度,结果,那老匠工一脸茫然,完全不能理解他说的意思,最后,只讷讷的袖着手告诉凌湙,他们烧炉,祖祖辈辈凭的都是口传的经验,没有所谓的秘籍。
他当凌湙说的这些东西,是哪个豪门世家里总结的秘籍,听的一脸向往,眼神湛湛的望着凌湙,搓着手想讨不敢讨的样子。
匠籍人家,但凡有个这样的集子在,是足能够惠及后辈子孙的宝贝。
凌湙失望的从地窖里爬出来,临走时吩咐这老铁匠给他铸一口铁钟,他要用。
之后他又去了城南,那里已经拆成了一座废墟,殷子霁正安排人在清理残渣,整理一些地势凹陷处,原本的脏乱已经被翻盖的新土取代,中间用拆出的地基铺了一道路,人走上去,再不会沾一脚泥,而忙碌的百姓,喜悦与忧心同在。
凌湙一路上搞到的粮食,不可能养活这么多人,但他有钱,殷子霁直接让人去陇西府购粮,所以,从城南房子被扒掉开始,这边百姓的三餐,都是垂拱堂负责。
时人一日食两餐,可凌湙从来习惯三餐,路上也带着身边人一起食的三餐,这些百姓头一次在早食用过之后,于正午时分又吃到了分派的饭食,个个都惊讶的不敢信,等到了晚上散工,领到一天里的第三顿饭时,才终于明白,自己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喜的次日上工时,都个个精神头十足,深怕活干少了或慢了,就没了这样的待遇。
凌湙依旧蹲在城南地界看了一天,全人力劳作,没任何帮衬的辅助工具,大人还好些,小孩子们跌跌撞撞不敢停,特别是见他来了后,更手忙脚忙,怕因为年纪小不算工时分不到食物。
殷子霁给这些人发饭食的标准,是残渣称重,跟他们原来的劳役方式一样,每日敲多少岩石得多少米粮,总比约莫在千斤换一斗左右,是实实在在的苦役,肚饿而亡者不知倒了多少,而现在,是百斤换一餐,多的那顿你如果不舍得吃,是可以带回家储存起来的,如此,家中那些总角小儿们,便都被拉了来干活。
城东那处凌湙也去了,但没进去,只站在街口望了望,有拖着鼻涕的小孩大着胆问他,问他什么时候来拆城东,他们也想一日吃三餐饭食,于是,凌湙就叫他带信,说城南那边要砌窑烧东西,需要柴,他们现在可以先存柴。
边城的蒿草芦苇晒干了都能当柴,但不经烧,平常人家用一用还成,能拿来换钱的,只有树干那些粗木枝叉等,可边城水少风大,稀疏的树木不成林,有限的几处都在城北富人的圈地内,若要寻到足够换钱的木柴,就得往城外官道两边的山里跑,一日脚程只够背百十斤,入城时再交点税,能落进百姓手里的,不足十个铜板。
殷子霁在凌湙没回之时,就猜到他需要用到大量木柴,已鼓动全城百姓砍柴换粮,并免除了城门税,如此,凌湙才会在地窖里,看到堆积如山的柴禾。
这么看了两天,凌湙对心里的规划有了数,而他需要的铁钟,却被殷子霁拿个铜钟代替了,用他振振有词的话来说,熬一斤铁汁多费劲呢原虎威堂的仓库里扒拉出个乐伶人的器物,刚好,拿给他玩。
凌湙怪我,没给你讲清铁钟的用途。
四门中心的钟楼上,凌湙作为边城的实际统治者,宣布了第一条命令每日卯初,晨钟响之时,全城十五以上,四十以下,无论男女,集于此,由我府中亲卫领操绕城一圈,以南门出北门进计,前五百者发粮一斗,后五百者什么也没有,中间五百者为一列,奖不等匀的饼或馕,当然,料于男女体力不匀,故分队执行此活动。
四面围拢而来的百姓寂静无声,默默的注视着钟楼上的凌湙,明明不解其意,却都不敢开口寻问,凌湙也不解释,而是接着宣布了第二件事。
“城中会设一铁匠铺,内有铁锅、刀剪和翻地的耙犁,小到针黹,大到斧锄,样样俱全”
他话没说完,寂静无声的中心街道上嗡一声炸了锅,百姓们轰鸣着齐齐移动脚步,往前挤着挨着,似要能将他刚刚的话全收进耳里,湛湛目光紧盯着他,连呼吸都收敛的近似于无。
凌湙缓缓巡视了一圈人群,接着道,“有愿意花钱买的,我不阻止,民生用具此后城内会一直供应,我在就不会断供,但你们大多人应该花不起那个钱,我呢,开设铁匠铺也不是为了让你们干看着得不到,所以,我给你们想了个办法,跑操换积分,前一百者除了能领一斗粮,还能积一分,前十积三分,前三者分别积十分、八分和六分,我每日会派文书来记录,当你们的积分达到一百分后,铁匠铺里的东西,就可以挑回家了,至于每样东西兑换的积分数,等铁匠铺门开了,你们会在钟楼这边看到价格张贴,我保证,里面的东西价格,童叟无欺,怎么样有反对的么”
他声音清脆,宣布规则的时候条理又清晰,叫脚下百姓听的清清楚楚,各人心里都计算了一遍,发现于他们来讲,这根本就跟白给的一样,有人终于忍不住了,抬头望着钟楼上的少年,诚恳发问,“公子这样对自己有什么利或者说,公子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统治者,从来不会让老百姓吃白食,这点在边城里尤其深入人心,他们竟一时想不到凌湙行此计的目的。
凌湙对着发问的人笑了笑,来回踱了两步,也回以同样的真诚,“我要你们跟着我的亲卫一同练操,不仅仅是加强身体素质,锻炼体魄,我要边城内的百姓像凉羌族人一样,全民皆兵,先练体能,后期上马”
他停了一停,望着底下仰头的百姓,“我不需要你们为我战斗,但我需要你们有自保的能力,至少,在有敌来犯时,能一脚跑出敌人的射程,能挥着刀枪保护你们身后的妻儿老小,能尽最大可能的留有命在。”
说到此处,他望了眼边城的风沙,和低矮的城门楼子,声音淡淡,“十万人口的城池,如今只区区存了两万余,总有一天,我要让边城内的每一个角落,都住满了人,使风嚎不充鬼,使树影不冒人都知道边城是个人鬼厌弃地,发了我来,我能让他们如意的看着我不好过不能,我要让那些把我弄到此处来的人,后悔他们的决定,嗯,此段意思可简称为打脸,懂了吧”
少年赌气似的稚嫩嗓门,挑着眉一副桀骜不逊样,叫底下的百姓纷纷失笑,没有就他的异想天开反驳,且这项活动于他们而言,完全没有损失,就当逗着这位少爷玩了,关键是能拿奖励。
米粮、馍饼,和全大徵都没有的铁匠铺,他敢弄,他们有什么不敢陪的就如凌湙所说的那样,边城已经恶无可赦,他们这些住在里面的人又有何前途希望有日子过就过呗
一时气氛就热烈了起来,纷纷询问活动是不是从明天就开始奖励的米粮够不够铁匠铺子真能开
七嘴八舌,问的凌湙嘴角微僵,好在他提前作了安排,有文书站出来,将写好的告示张贴在钟楼下的岩壁上,一条条写的跟凌湙说的一样,明确表明了举办的时间就在隔日,凑满三千人开跑,每日一趟,无需报名,且过时不候,有名次后自去文书处记录,不强制,爱来不来,不来倒还给凌湙省钱粮了。
这种态度,更叫人有种陪太子读书的诙谐,陡然放松了百姓怕被坑的心,响应者众。
殷子霁惊讶于百姓的积极度,和齐葙站在旁边看的清楚,这项举措几乎瞬间就鼓动了不少人,连犹豫者都少,非人云亦云,或迫于凌湙威势不得不响应的那种颓丧虚应,而是实实在在的配合。
什么时候城内百姓这么好说话了
凌湙笑笑,没说这是什么以心换心的话。
说为了让你们人人都过上好日子,说为了锻炼你们瘦如麻杆的身体延长寿命,说为了保卫边城不受侵犯,说家国大义,都显得那样华而不实的虚伪,就让他们误以为是陪有钱人耍玩了,这样倒能显得实在些,也能降低他们的戒心。
古有烽火戏诸侯,今有发粮陪跑圈,等真跑上了,他们就该知道配合容易,退缩难了。
他们不想跑,家里的人也会逼着他们来跑,就是单身汉,为了一把能铲石的锄头,一柄能砍柴的斧头,都会主动来跑两个月攒积分的。
而凌湙后期准备招募的兵源,就将从这些跑操的佼佼者中挑选,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直等人群渐渐抑制住兴奋,停止了交头接耳后,凌湙才又接着开口,“之前垂拱堂那边给你们统计了姓氏,分了男女未婚者的户籍,如此,我将根据这些统计表,重新为你们续谱系,分宗祠,成立街区民约和各村理事会,由你们各姓宗族,推举庄内管理者,采取不记名投票制,挑选出你们自己心里愿意服从的管理者,而街区民约会制定出规范的行事准则,由垂拱堂总理,各理事会成员协理,遇纠葛或不平事,先由村民理事会处理,处理不好的,上交垂拱堂,总归一句话,城南城北暂不做居住之用,你们会被打散重编,入城西城北,而原城西城北居民,也都在重新规划当中,无可例外者,可听懂或明白”
声音止歇,却长长的没人吭声,那前番的热烈气氛,被这一新规打懵了脑壳,虽凌湙早派人说了要重新分配住址宅基,但没人料到,凌湙竟连他们的宗祠都要动。
终于,有年长者忍不住了,出言质疑,“可是,我们自有宗祠,自有之前的族人管理方式,怎么能让不是一个祖宗的人入就算是同姓,也不会同宗,这不合规矩。”
一人出声,又有疑惑,“您说的未婚户籍,男人立户天经地义,女人也能单独立户那不乱了纲常,扰了秩序”
提出问题者声音并不敢放大了说,但他的话却得到了许多男性的支持,一时纷纷七嘴八舌了起来,“就是,女人怎么能立户若给女子立了户,那她是嫁是招,宗族有无权管理若家中无儿者,家产难道就归了女子,这不是带累的族产分崩,宗族势减么不可不可。”
凌湙站累了,就曲膝搭了脚在钟座上晃着,听脚底的百姓嗡嗡发表自己的不同见解,直到所有人都再次将眼睛盯至他身上,他才缓慢开口,“你们的宗族本就是罚没的罪籍,立在这里的宗祠有得到过你们本族的承认么”
那些人被问的埋了头,脸一下子羞红了起来,凌湙并没有就此打住话头,“你们罚没而来,该是大部分都被除了宗的,不过是不甘心当孤魂野鬼,才自己搞的分祠,所以,有什么可高贵的那些散姓单蹦一个的,真往前论,五百年前都是一家,现在只不过重新归到一起合个宗而已,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在我这里,同姓就能同宗,不能同的,等我埋了你进去,不同也得同。”
这一刻,他又恢复了满身杀气样,连清脆干净的嗓音都透出阴森之意,不复之前的和煦,叫质疑者缩了脖子再不敢吭声。
接着,凌湙清泠泠的眼睛望向了质疑立女户的那一波人,问他们,“你们家里,有未婚的姊妹么你们要不要回去问问她们,问她们愿不愿意有张属于自己的户籍”
那些人被他之前阴森之语震的不敢抬头,凌湙就又扶膝站了起来,在钟楼上来回走了两步,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无非是女子一旦有了户籍,就不大好管理,更往卑鄙了想,其实就是你们怕女子有了户籍,会脱离你们的掌控,无法成为你们奴役的对象,可欺凌的人牲,你们在外卑躬屈膝,回到家却想享受高人一等的服侍,那你们要怎么在这样的环境里高于人呢女子,那些没有生存能力,需要依附你们生存的女子,你们有些人,喜爱在她们身上找存在感,并不愿让她们有一丝可摆脱这种约束的可能,哪怕你们自己也有娘亲姐妹,你们也不愿将这亘古的优势放下,可是,同样都是人,你们凭什么呢就因为裆子里多长了块肉”
他话说的非常粗鄙,却跟拍在人脸上的巴掌似的,打的在场所有男性都脸色通红,眼神闪躲不敢与之对视。
凌湙插着腰来回,摸着鬓边发结上蛇爷非要给他编上去的金玉珠子,在高升的阳光底下,高声宣布,“边城将会成立妇女联合会,所有在籍的女子,都将自动成为会员,受府堂庇护,我会定期安排人家访,分街道分宗族,一旦发现再有限制女子出行权利,和婚嫁自主的,整个街道宗族,都将视情况受处分,反之,如果有做的好的,我将拨款为该女子所属宗族竖牌坊,宣其清正孝德之风,你们是想臭大街,还是要美名扬,自己掂量。”
说完顿了一下,又似刚想起什么一样,微笑着道,“随意府将会招募一支女子护卫队,队长我都选好了,王听澜”
王听澜已经听的入了神,陡然间听凌湙叫她,一时不及反应,叫身边人推了一把方回神,忙上前一步福了一礼,“在。”
凌湙摇头,点着她,“行揖礼,你也是武勋出身,练过武,上过马,登城内有巾帼美名,所以王听澜,你敢接这个任务么”
王听澜抬头望着凌湙,眼擒泪花,突然立直了身体,冲着凌湙正正规规的行了个揖礼,声带坚定,“是,本人王听澜,愿接此任,定不负公子所托。”
齐刷刷一地百姓,纷纷将眼神落在王听澜脸上,其间跟着父兄来看热闹的姑娘,眼神俱都闪亮的盯着她,捏着衣角生了想头的大有人在。
凌湙基本说完了要说的事,对着沉默了许多的百姓道,“城南那块地方,我将砌窑烧砖,先盖房,后砌城墙,但我前个去转了一圈,发现引入城中的活水断断续续难以为继,你们可知是怎么回事”
殷先生其实已经派人调查了,但源头却一直追不出来,受调查的百姓讳莫如深,而城北的那些富户却直接推给了枯水季。
凌湙晾着他们没理,派了幺鸡几人往引入城的水渠处摸,目前还未有消息传来。
城北处有蓄水坝,供城北一地居民日用,凌湙望着一群不吭声的百姓,点头道,“行,我知道了。”
不敢说,就是有顾忌,他从钟楼上跳下来,点着酉一,“明日领人,把城北蓄水坝凿了,我倒要看看,里面水没了,他们是从哪引过来的水。”
这一下,就有人忍不住了,跳出来指责凌湙,“公子,您怎能如此祸害一地百姓凿了城北水坝,是会淹了半个城的。”
凌湙挑眉,不信道,“就那一蓄水坝的水,看着都没有月牙湖百分之一的水量,顶多淹个城北吧”
那人脸抽抽道,“那坝很深。”
凌湙不理,作势要走,那人见劝不动,忙急急道,“那坝底,通着陇西府一处地下河。”
城北的老爷们,是故意在凌湙巡视时断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