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凌公子啊~你是去流放的啊……
狼烟起的时候, 纪立春其实已经到了离登城二十多公里的地方,不是他能预知到登城有变,而是最近玉门县积留了百十多商户车马, 都是因登城临西的那个城门不开放导致的, 属下报给他时,小小玉门县已经叫这些商户拥挤的一屋难求。
因他在玉门县私矿案上立的功, 陛下特旨他驻守铁矿, 到朝庭虞部冶司官来接管为止,又因玉门县主官两死一抓,在新任县令未到时, 玉门县庶务暂时由他兼领。
凌湙在玉门县十里亭处打杀的,那些羌兵尸体也得等都察院来人勘实,纪立春凭着对北境各城的了解,以及凌湙走前从呼云小旗嘴里逼出的供词, 窥出登城出了奸的事,可他本身就跟秦寿有怨, 这推测若出自他口, 定然引来掐奸陷义之责, 故此, 他是咽下了到嘴的呈报, 守着铁矿等人来。
整个北曲长廊卫的人都知道, 他做完这一桩任务后,指定高升, 因此,纪立春最近过的春风得意,手中又有凌湙分给他的钱粮等物,从前募兵都招不到人的窘况, 已经被财大气粗彻底改变,招募至手下的兵员已经达到了卫所顶格,满员一千整的实数。
手里有钱心不慌,他根本没有吃空饷的必要,招了人后,他就开始派人往兵部活动,挖空了心思的想要往北境调。
彼时兵部大人正头疼,陛下赏惜人才,觉得纪立春甚有眼色,很合他心意,又有身残志坚的功绩表率,总之,纪立春这次的功劳献到了陛下的心巴上,叫那皇城里的贵人想起了他的好,抬手一点,要兵部在京畿周围的武官体系里,给纪立春挪一个位置出来。
他以为的奖赏,当然是围绕着他身周的位置来安排,京官的抢手度不用多讲,他有此意,当该跪谢天恩才是。
纪立春这反其道的主,不止兵部那边没料到,就连整个北曲长廊武官群体,都没人料到,俱都以为他这次定能一举站到皇帝身边,从此高官厚,升官发财。
凌湙分他的那一批钱财,就这么被他挥霍一空,为了不得罪皇帝,他往兵部上官那里塞了好大一笔钱,望着那位顶头上峰能为他在皇帝面前转圜转圜,别落得个不识好歹的名声出来。
纪立春非常清楚,皇帝的抬爱只是一时的,他若是个机灵百窍的,上京也就上京了,可他本就粗人一个,识的字没有他砍的人头多,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人人懂,他有自知之明,故此,他铁了心的要回北境,过回曾经铁马金戈的日子。
一个北曲长廊卫的武官群体,他都过的憋屈至极,束手束脚,若往京中调,怕是用不了半年,他就会被贬谪出京,那谄媚逢迎真的太为难他这个大老粗了。
军人宁可马革裹尸还,也不能屈为刀下鬼。
他才不往京畿那个要命的地方钻呢
如此,他是一边焦虑的等着兵部发文,一边警惕处理矿上事务,和玉门县安防问题,至于庶务,全被他放给了原县衙地方小吏,只要不出大问题,他权当睁一眼闭一眼的过去了。
到城内车马难行,人满为患时,凌湙一行人已经离玉门县一月有余。
凌湙带的那些人,押的那么多钱粮,叫纪立春也跟着愁,秦寿那手黑的程度,他根本无能为力,甚至还要叮嘱凌湙千万别说认识他的话,这么提着心的探情况,他便与凌湙失去了联系。
登城戒严,人不让过,车不让停,所有往那个方向去的车马,又齐刷刷的返回了玉门县,闹轰轰的都在猜测登城内里发生了什么事,且最近边境太平,也没见有急报往京里去,这登城咋就不让人过了呢那雁过拔毛的秦将军不薅羊毛了这太奇怪了。
遇到甲一给凌湙送东西的车队,他本想提醒一下,可又实在好奇登城到底怎么了,便派了个小兵盯梢,一路跟到了登城外,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城门处的兵,非常殷勤的放了甲一过去,小兵来报的时候,纪立春都惊了,赶紧安排人在玉门县城内放消息,说登城给过了,城门开了。
那些驻留在玉门县的商队一听,纷纷赶了车马往登城去,然后,理所当然的又给赶了回来,并大骂放假消息的人缺德,害他们劳碌奔波做无用功。
到此时,纪立春不止惊,心都颤了。
凌湙那性子,一线天时就是个能打杜曜坚的主,过平西、玉门,愣是整端了两县官帽,还捎带手的扯了座私矿,灭了一旗羌兵,秦寿要跟他硬卯着那批财物税率,纪立春甚至能想像两方对面拔刀的场景。
可秦寿与杜曜坚不一样啊
一线天不是杜曜坚的主战场,人要在自己的茳州官道,凌湙且不能那么轻易的捉住他,也就是运气好,碰到他擅离职守,身边又没带够人,瞎猫碰着死耗子,有心算无心。
秦寿据城守责,他就是睡觉打瞌睡,旁边都有带刀的守卫,满城皆听其令,再英雄的好汉到了登城,都得夹着尾巴做人,纪立春实在无法想像,凌湙要怎么从登城毫发无损的离开,除非他也把秦寿逮了。
甲一的畅通无阻,似乎证实了他的猜测,叫他揣度着凌湙在登城做到了哪一步,心惊肉跳的派人来盯,试图能从中窥出登城现在到底谁为主。
夺城如同谋反啊
纪立春头都秃了,北境又是武大帅的地盘,依他的脾气,是绝对不能容忍有人在他地头上拉屎的,不管凌湙怨有多大,气有多深,或打或挟了登城主将,都将视为对整个北境城郭的挑衅,以及对武大帅的不敬。
凌公子啊你是去流放的啊你流放的地方,可深受着北境管辖,一个不收敛,以后的日子,可尽着小鞋小穿吧
这之后的日子,纪立春有空没空都要带了人马往登城方向溜一溜,同时也给兵部帮他活动官位的大人去了信,请他帮自己尽量往凉州官体里挪,边城属凉州界,他只要调过去,以后不管凌湙得罪了谁,他好歹能替他挡一挡,就当报了凌湙两次相助的情。
如此便成了习惯,一有空就领个几百人,打着操练的理由往登城方向跑马,也不离太近,就在二三十公里的地方打转,转到天黑再打马回营。
凌湙叫人燃狼烟的时候,正是他打马回营准备走的当口,令兵跑的风起扯呼,瞪着眼睛一口气喘不上来,指着登城方向叫他看,这一看,就吓的他心头狂跳,唾沫直咽。
登城的狼烟,十几年没起过了,羌兵临城,这是怎样的紧急军报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些斥侯是死了么
纪立春呼呼领着人,跑的差点断了气,然而,等他到了城门下,门是关着的,内里火光冲天,喊杀声不断,他围着城门劈了两刀,奈何门内铁皮裹的榉木栓落的严实,根本砸不开,无奈,他只能带人往地势高处摸,指望靠着地势,能叫他搭个人梯翻进城。
而将军府门前的阔马道上,由于武景同的加入,战局迅速倒向一边,突震再仗着身高,欺幺鸡手短,在有了武景同从旁协助后,如虎添翼般,直压的突震连续倒退,握刀的手部虎口位生生震裂了豁口,黏呼呼的血液一滴滴往下落,胸膛内的急喘压过了周围的喊杀,让他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二对一,他没有胜算,发热的大脑终于冷静了下来。
再不走就逃不脱了,突震举目望着烟火缭绕的城池,和刀尖对准他这一边的大徵士兵,嚎呼着吹哨叫马,举了弯刀与己方兵将汇合,齐齐往城门处撤。
幺鸡记着凌湙的吩咐,要把人往西门撵,故此,一见突震失了与他独斗的战意,立马叫武景同将带来的兵,堵在冲往城北和小侧门方向的各道口,生逼的突震不得不往西门撤。
他们一路打一路撤又一路收拢残兵,韩泰勇的私兵群龙无首,叫郑高达带人缴了械,挨个撵到了城墙根下上绳上锁,突震领着他余下的两千众,边打边退的出了西门,脸上神情已经彻底黑的不能看。
他实没算出这些大徵兵是哪来的,按韩泰勇给他算的兵力,根本不可能一夜冒出这么多人,多到甚至能歼灭掉他留在月牙湖的兵力。
韩泰勇害我
他边打边搜寻韩泰勇,咬了牙的想在走时弄死他,这是个间隙,他被反间了,绝对的,他绝对是被反间了。
韩泰勇,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突震怒吼声冲上夜空,满街巷找韩泰勇,幺鸡就和武景同步步紧逼,带着人一点点蚕食掉他身边的羌兵,待他身边亲卫瞧出不对时,聚在他们身边的已经不足两千了。
一行人仓惶从西门逃出,顺着墙根往北边凉河道处跑,然后,跑着跑着,就与正指挥搭人梯的纪立春撞上了。
双方大眼瞪小眼,前有阻路的,后有追赶的,突震悲愤难言,举着弯刀带头冲锋,“杀啊”
纪立春身边只有小五百众,被这一股散发着亡命之徒模样的羌兵震慑,差点要丢马而逃,正此时,幺鸡从后追上来了,借着冲天的火光,一眼瞟到了纪立春,立时举刀大喝,“纪将军,别怕,我来助你,杀呀”
这一声,无疑如天籁,纪立春登时雄起,举刀带着身后的士兵,也提了气门高声怒吼,“众兵听令,随我杀羌人,打外敌,立功的时候到了,冲啊”
突震又惊又怒,扭头看了眼身后带兵追来的幺鸡和武景同,近前的还是个独臂将军,人虽少,但气势却被身后的追兵提到了顶锋,若短兵相接,必然就成了夹心馍馍,一咬牙,拨了马头,往宽阔处跑,力要绕开这种前后夹击的困境。
他一掉了方向,就叫幺鸡和纪立春合到了一处,两方人马来不及打招呼,齐齐冲着突震跑的方向追去,城外的草甸子上,霎时响起一阵鼓噪声,人声马嘶突突的震亮了半个夜空。
纪立春这时才看清了幺鸡身旁的人脸,惊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失声叫道,“少帅,你怎的在此”还有,幺鸡怎么会和武少帅遇上的
武景同边追边答,“来抓突震,纪将军来的很及时,本将军会替你在父帅面前请功的。”
他与纪立春当然也认识,只不过当年他还是颗小豆芽菜,正长身高的年纪,抽条的又瘦又长,叫纪立春提着胳膊在操练场上溜了一圈,笑话他还是个没断奶的娃娃。
武景同自视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也叫他这不分时候的打趣给弄的下不来台,何况那时他还年少,气焰容不得旁人如此侮辱,硬憋了许多年的气在心上,不与他再行来往。
纪立春说过撂过,只当玩笑,再有两人的年龄差,只当他更喜结交同龄人,对自己冷淡的态度不以为忤,至今也没发现,因为言行无状得罪过人,还当老熟人相遇,热情的同人打招呼,熟稔的好似知交莫逆般。
幺鸡领头打马,一张嘴吃了一口风,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纪将军与武少帅认识啊那敢情好,都是熟人,回头主子那边也省力给你们介绍了,少帅,咱们分兵合围,这次可千万不能叫他再跑了。”
纪立春正吃惊于幺鸡的话,就见武景同对他服令的样子,又惊的倒吸口气,眼睁睁看着两人一个往左一个往右,真就顺着幺鸡讲的那样,分兵左右前后围人去了。
他这小五百人压根不够给人送菜的,自然也没实力独挡一个方向,左右看了看,掉转马头就追着幺鸡身后去了。
突震叫自己的人马裹在中间,奔跑的方向仍然对着凉河河道,小两千人就是把凉河那处沟给填了,也定会给他铺出一条逃生通道出来的,只这样败退实在憋屈,他一路跑,一路扭头观测两军距离,随着地势越来越高,他开始领着马骑找合适的冲锋点。
凉羌马骑,冲阵无敌,只要让他的马阵跑起来,这些来追击他的大徵兵马,都得葬在此地,弯刀割头更是锋利无匹,不然他的三千众,怎么打到现在还能有小两千的实力因为垫脚的都是韩泰勇那些不中用的私兵,他的人根本没怎么损失。
幺鸡只顾埋头追人,一心念着凌湙的话,不能叫突震跑了。
武景同倒底是与羌骑打过交道的,一见前方骑阵开始压弯,兜着地势高的地方跑圈,就知道突震不甘要反击,声随意动,劈着声音直往幺鸡奔跑的方向传,“幺鸡,小心马阵。”
幺鸡弓着的身形迅速直起,也看清了羌骑压弯的方向,冲着武景同大叫,“顾好你自己,合围住了,别放他们跑出圈,我不用你担心。”
吼完,将独斗时的长枪收于鞍下,侧抽了朴刀在手,声震四野,“刀营何在”
身后跑的一头热血的刀营几个,连同后加入的甲一都震声应是,幺鸡举刀,“人在阵在,刀劈不辍,兄弟们,杀、杀、杀”
他们身后还跟郑高达分出来的陇西卫部众,连着后头的纪立春部众,都被这股气势所摄,举着刀冲天嚎叫,“兄弟们,杀、杀、杀”
边境打羌骑多年,就没见过今晚这样的局面,大徵士兵什么时候有这样穷追不舍过羌骑的时候没有,能防住就不错了,追击做梦呢
尼玛这追的人心潮澎湃,整个身体汗毛竖起,头皮炸裂,尾椎骨上的酥麻跟电导过似的,直窜着脑后心奔去了,个个激动的嗷嗷叫。
一群热血男儿,肾上腺素激增,跟着领头的幺鸡一伙人,悍不畏死的就往上冲。
突震带队将将站上陡壁斜坡,掉转马头挥着弯刀就要冲回去找回场子,却叫身边的亲卫急急劝住,“三王,快走,再不走就走不脱了,我等为您殿后。”
武景同已经从另一边绕过来了,坡下的人马气势正高昂,而他们一群处于劣势的败兵,就算冲击一波能捞回场子,最后也还是要败退逃跑的。
亲卫的意思,就是没必要在此时逞强,留待日后,自有报时。
但突震一晚上的失利,已经被激怒到了理智崩塌的边缘,眼见现在地势于己方有利,那必需要挽尊的,就是逃,也要咬下眼前兵将的一块肉再逃,否则,他咽不下这口气。
亲卫没能劝得动他,突震一甩长臂,挥着弯刀气沉山海,眼神里燃烧着勃勃战火,冲着将要围拢上来的大徵士兵,对着他身侧的羌骑催战狂吼,“我大凉羌骑战无不胜,我大凉羌骑有天神保佑,我大凉的好儿郎们,举起你们的弯刀,驾起你们的战马,随我一起,杀光这些卑鄙懦弱的下等贱民,两脚羊,杀光他们,冲啊”
陡坡震动,烈烈马骑一齐由上俯冲,幺鸡领头横刀立马,他身后的刀营雁字排开,侧刀摆阵,如一柄开凿裂山的斧锤般,向着坡上冲下来的羌骑撞去。
腾的一瞬,血雾蓬起撒向夜空,刀尖劈山裂海,兜头撞入羌骑阵中,以一往无前的凶狠,生生为身后的同伴劈开了阵势,分左右打乱了羌骑阵脚,马嘶人吼,尸横遍野。
武景同随即加入混战,领着身后兵马为幺鸡压阵,策应着他的冲杀,团团合围的将突震困在了阵中。
突震骇然的避开了幺鸡的刀阵,被身边亲卫护着绕阵兜圈,他没想到,单枪匹马非他敌手的幺鸡,领阵冲杀时,竟然会有这般威力,那触上他刀尖的士兵,就没有尸首齐全的,肢解般被他领着人劈的四零八落。
纪立春在后面看的清楚,额头突突直跳,热血涌上了心头,嘶吼着举刀呐喊,“杀啊”
幺鸡满脸沾脸,如地下爬上来的恶鬼似的,狞着笑冲突震点头,“等我也长到你这般身高,便没人能压着我打了,突震,小爷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成长,而你,没那个机会了,哼哼,我主子说了,要捉你卖钱。”突震高九尺,膘肥体壮,叫幺鸡好生羡慕。
突震赤红着双目,勒着身下的马儿并不示弱,啐了一口血沫子,道,“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想捉本王,你且有的等。”
说完,再次催兵上阵,冲马突围,武景同侧围着他打斗,也对着他放狠话,“突震,本少帅说了,你今天插翅难逃,投降吧本少帅可饶你不死。”
突震哈哈大笑,指着他嘲讽,“手下败将,前番让你逃脱,这时来充什么英雄,武景同,你且不够格说饶我的话,哼,北境武大帅继承人,不过如此,本王从前真是太高看你了。”
武景同铁青着脸,抿了嘴狠狠劈开身前羌兵,一脸杀气的冲着突震靠近,声音冷戾,“若非叛逆出卖,某怎能叫你得逞,今日就叫你看看,本少帅到底有没有本事活捉了你。”
一行说一行打,合围的圈子渐渐缩小,幺鸡从旁协助,劈开一波羌骑后,配合着武景同,渐渐将突震以及他所余千众的羌骑给逼到了凉河沟道边。
陡峭的山岩,鼓鼓的风声,突震看着眼前层层合围过来的大徵兵,叫身边亲卫护着据河沟为屏障,且打且退的站到了凉河坝上。
幺鸡与武景同终于并骑,望着穷途末路的突震道,“怎么样突震,受降吧别挣扎了,你没路了。”
突震冷着脸不应声,眼神一个个盯着他们的脸看,似要记住今日合围到他的人脸一样,咬牙狞着一脸凶狠,呸一声吼,“妄想要本王投降,只有战死的大凉羌骑,没有投降的大凉战士,本王就是死,也绝不叫你们捉到,更何况你们怎么就知道,一定能活捉本王呢呵呵呵,看好了,看我大凉羌骑是怎么为他们的主子铺出一条血路的”
他一声令下,身边的亲卫举刀过顶,带头冲向黑漆漆的凉河沟,横刀跳向半空,连人带马便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急速坠入丈深的河沟内。
砰一声震响,久久荡于众人耳边。
一骑落而百骑入,被逼到凉河沟坝上的羌骑,奋不顾身的纵马跳起,再如流星般坠入河沟,蓬出一股冲天的血气,并着马儿濒临死亡前的哀叫。
人填坑,填的静无声息,只余马儿急促的哀鸣,丈宽的凉河沟水流本就不湍急,再由于这处地势的原因,露于河床的岩石层比浅水表面还高,人马摔进去,只有脑浆迸裂,无生还之机。
突震平静无波的看着身侧将士挨个投河,脸上的肌肉偶尔抽动两下,却是一声也未叫停或制止,冷着脸被余下的亲卫护着,一边警惕武景同和幺鸡他们,一边默测着堆成山的人身马尸,是否够他做弹跳踏脚之用。
全程,他都冷漠的看着身侧的士兵,前赴后继的为他身殒,而那些赴死的骑兵们,更脸带献祭之色,慷慨的将自己送入死境。
围拢的大徵士兵们被这股悲壮所摄,举着刀兵一时都不敢动,便是幺鸡和武景同,也被这股士气所震,俱都愣愣的盯着跳进凉河沟内的骑兵,直直哑了声。
这是怎样的信念,能让他们为了主将做到如此地步
围拢的兵将面面相觑,一股敬意自心底升起,都是当兵的,他们太懂这份情怀,然而,若要异地而处,不定能像这些人一样,能面不改色的将自己奉上。
但这群羌兵们,做到了他们不敢想的事,哪怕是主将在此,他们也不敢摸着心口,承诺若有一日面临此等绝境,愿以身铺路的话。
这过于凄惨,又太悲壮的气氛,纷纷让人停了脚步罢了手,默默注视着仍然慷慨往河沟里填的羌骑。
天空陡然飘起了小雪,忽忽的风声吹起了峭壁里特有的哨声,余下的百余羌骑护着突震,突然高亢的唱起了属于他们自己语言的歌曲,在最后一骑落入河沟,满坑的尸体终于与河岸齐平的瞬间,裹挟着内中的突震打马往对岸冲去。
沧桑而嘹亮的歌声,带着逝者远去的悲壮,伴着轰鸣的马嘶人吼,震的星子跌落,雪花飘零,突震勒马纵跃,马蹄踏碎最上一层兵骑身骨,整个人如凌蹬空,眼看着就要落于对面岸口,而武景同和幺鸡他们,还陷于这鼓涨的情绪里未出。
凌湙远远的纵马奔来,一眼看见了凌于半空的突震,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凭着直觉和警惕,拍马狂奔中,奋力将手中的长刀掷向空中人影。
突震的亲卫已经跳过了河岸,眼看即将逃脱合围,却见对岸一把长刀挟着烈烈风雪,由远即近,刀尖向前,以无比匹敌之势,一头扎向他们的主将。
“三王”
齐声震吼响彻夜空,而凌空的突震如断线的纸鸢,忽的直直栽下马背,甚至不及够到来拉他的亲卫手臂,就直直砸进了凉河沟内。
这样的突变,终于唤醒了呆滞中的大队人马,轰一声炸响旷野,齐齐转身,望向飞刀投掷来的方向。
凌湙带着大队人马将将停驻脚步,冷冷的盯向领头的几人,昂扬的气势和凛然的身姿,让人不敢直视,纷纷拍马让道,注视着一身血染的少年。
武景同张了张嘴,便连幺鸡都羞愧的不敢与凌湙对视,纪立春直接傻的一声也发不出,只余跳动的心脏,显示出他活着的真相。
凌湙斥声发问,浑身冒着寒凉之气,“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干瞪着眼看人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