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我现在巨有钱,真的,我手……
登城陷入了秋后算账的里, 情绪上头的百姓,举着棍棒齐齐涌入曾经不敢踏足之地, 各办事衙房都叫暴怒的百姓一顿打砸, 而那些曾骑在他们头上,肆意欺压人的小吏,半数以上都被乱棍打死, 只有很少的几个因为平日的宽仁怜悯之举逃过死劫,尽都惊惧的缩在一边不敢吭声。
上头的百姓在打砸中宣泄怨愤,抢夺财物,与秦寿往来亲密的几位大人和豪商府邸,统统被愤怒的百姓破开了府门, 里面养尊处优的老爷、夫人,和他们的豪奴, 都成了棍棒底下招呼的对象, 家财被劫掠一空, 宅院被一把火点燃, 运气好的能捡回条命, 运气不好的, 只能归咎于天道好轮回了。
这一场民乱起的突然, 又迅如龙卷风, 那些大宅里的富贵老爷们, 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就眼睁睁的看着基业被毁, 家门倾覆, 当那些被他们压榨的贱民百姓,将手中的棍棒对准他们时,他们才恍然发现, 这些挺直了腰杆的蝼蚁们,竟也拥有一张七情六欲的脸,不是只有麻木和逆来顺受等一种表情的。
兔子急了都要咬人,何况是一群被逼到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愤怒加上人多势众,让他们下手没商量,照着人就往死里打,这些引豪奴驾车马的富贵人们,鲜有命在
城内坐北朝南的贵人区很快陷入一片火海,浓烟直冲云宵,哀嚎哭泣声洒满整个北门,之后开始往其他几个门蔓延,直到人群围困住了西门穿水桥旁的赌坊。
他们绕开了明威将军府,默契的将城中最大一块肥肉,视做了凌湙的囊中物,而凌湙也毫不客气的,派人守住了将军府的前后门,带着蛇爷和武景同等一帮子人,开始探宝。
北门上空浓烟起的时候,他们刚从秦寿的书房里撬出一匣子密函。
武景同欲言又止的望着凌湙,一副你是不是来过此地的问号脸,怎么能对秦寿的书房这么了解,不仅轻易的推开了暗室的门,连他秘密藏在观音画后的机关都给找了出来。
对此,凌湙只想说,古人的确很有智慧,密道暗门机关样样都很溜,然而,现代人的挖坟能力也很强,3d还原技术早把这些东西运用在了密室逃脱游戏里,什么样的屋子,只要抱着里面一定有东西的目的去找,很容易就能从细节里推出结果。
谜底都摆在那了,他要还找不到东西,都对不起他多人一世的经历,那还玩个毛线
凌湙笑眯眯的替武景同解惑,“他一个天打雷劈都不怕的人,怎么可能会信神佛整间书房摆满珍宝古玩,连本正经的书籍都没有,所有的书画都以装点为主,毫无收藏价值,更无传世孤本,他根本不爱这些,连附庸风雅都懒得装,却独独清空了一块地方,摆香烛神案挂观音画像,弄的不伦不类的,想不叫人起疑都难,嗤,他自己都不信这些,还打量进来的人能对着一幅画生敬畏心,从而放过搜寻此处想啥呢”
说完一把扯了画扔旁边的桌几上,露出了里面带锁的暗格。
至于密室就更简单了,百宝阁上最油光水滑的一个宝贝,摸上去扭一扭转一转,那靠着香妃榻旁的一堵墙就移开了,根本没废几息功夫,这整个书房的秘密,就一览无遗的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本来无头苍蝇,满眼冒圈的一帮人,集体顿住,刷刷的望着凌湙,怀疑他是不是钻了秦寿的床底,不然怎么能这样一找一个准。
凌湙淡然的顶着所有人的目光,一脚踏入堆满了金箱珠宝地,满眼望去金灿灿,竟一下子刺迷了眼睛叫人睁不开,整间密室都充满了金钱如粪土的铜臭味,世俗的叫人惊叹。
秦寿这爱好,真是半分不渗假,每块金砖足金足两,每串珠子宝石,成色大小都一水的均匀,摸上去就跟黏了磁铁石一样,怎么都不舍得撒开手。
哎哟,这爱好,咋这么对心对味呢
一不小心,凌湙就把这话给秃噜了出来,叫跟在他后头的武景同也深以为然的跟着点头,他每回打扫战场,最喜欢回收的,就是这些文人嘴里的阿堵物。
蛇爷跟后头也两眼放光,然后喃喃念了一句,“他竟然连银子都不屑收,五爷,这里面竟连一个银角子都没有。”
凌湙也发现了,但他没有同意蛇爷的说法,“他肯定还有另外专门收银子的银库,这处金库大概只是他财富堆里的冰山一角,没事,等之后再慢慢搜,跑不了。”
带着那匣子密函,凌湙又去见了那个西贝货,也不干别的,就让他照着密函上的内容念,有同僚的密辛,有上官的把柄,更有一封署名令凌湙非常耳熟的人,突震。
武景同不知凌湙用意,陪坐在一旁,见他对突震这个名字有异,便问,“小五知道突震”
这不应该啊小五刚从京里出来,又无与凉羌打交道的机会,哪来得知突震之名
凌湙却不迟疑的点了头,沉着脸道,“之前在玉门县十里亭处,我逮了个叫呼云的羌人小帐,从他嘴里得知,突震是他们那边的战神,勇武非常。”
这事之前凌湙就说过,只没提到突震。
武景同点头,“是,这个突震是羌主的第三子,其母三年前被扶上阏氏位,是凉王桷炎的第十一女。”
突震在信里承诺,将来秦寿若去了凉羌族地,定会为其周旋到王帐效力,只要供奉足够,还可与王族女婚配,只要他能为凉羌带去足够多的利益,他保证有其立锥之地。
秦寿在信里表现出了对娶凉羌贵女的期待,又言自己有金银宝库两座,铁器刀枪数万,只要突震愿意与他歃血为盟,结拜为异性兄弟,他将奉上个人的半数财物,以示真诚结交之心。
这封密函显示日期是冬至前后,信里有双方互探之意,但信的末尾,竟然有约定的见面时间和地点。
显然,双方都很想正式的会一次面,而比这日期靠前的几封手信里,双方初初结交的试探和防备,在一次次的金银喂养后,称呼已经从官方的三王子和将军,进化到了亲近的秦兄和突达尔。
突达尔是突震的昵称,只亲近的父母兄弟,才被允许这样称呼他。
武景同捏着信函脸色几变,恨不得立时驱马赶回并州,然而,此地离并州百多里,一个来回,这见面之期就该过了。
他咬着腮帮子频动,思来想去,问凌湙,“能不能先诈败出城,让秦寿重获登城控制权,然后,我们可以黄雀在后”
凌湙懂他的意思,秦寿在密函里一直以试探为主,并没最终下定决定投过去,然而在他们搅了一城混水后,重回登城的秦寿必然要带着全副身家逃离。
武景同想捉突震,这简直是个天降的好机会。
酉一就是这个时候进来,报告了北门的乱象,连着赌坊被围困的消息,一并递了进来。
武景同惊的站了起来,一脸焦色与急迫,冲着酉一就道,“怎么不派人拦着竟叫他们这样为非作歹,掠”
凌湙却坐着没动,望着武景同坐立不安的样子,奇道,“你这样着急干什么北门里有你相熟的人家有亲戚在此”
武景同摇头,脸色有点难看,“百姓打砸,冲撞富户,这对于我们之后的接管非常不利,那些富家高门都有根基,如果联合起来给我们下绊子,这登城的稳定很难尽快平息,再花费人手治理,将事倍功半。”
凌湙撑着下巴,好笑道,“所以,你就要站在百姓的对立面,将那些人保护起来你别忘了,刚刚你也有参与驱逐秦寿,在百姓们眼里,你是与他们一边的,武景同,你这心态,小心把自己搞成里外不是人,富户已然遭了秧,你再去当好人,他们不会领你情的。”
武景同皱眉,“那就眼睁睁的看着百姓烧杀抢掠这不跟匪贼无异秦寿已驱,我会秉明父帅,给他们重新换个驻城将军的,为什么还要多生事端”
凌湙眯眼提点他,“你刚刚还要我诈败,放秦寿重归登城。”
武景同叫他噎的不说话,但显然,心里是不大高兴百姓们的后续之举的,也就是他人手不够,否则,怕是早派人将闹事的百姓们全部抓起来了。
凌湙从椅子里站起来,往门外走了两步,隔着屋檐的空隙,看着远处烟火直冲的地方,问武景同,“在你心里,百姓就是低贱的是么他们不能报仇,起码不能越阶动手,有怨可以跪着诉,就是不能站着反抗,驱逐秦寿在你看来是同仇敌忾,但对富户动手,就是僭越,就是匪贼,武景同,你这区别对待太可以了,之前不是也与他们感同深受,觉得遭到欺压的他们可怜,需要拯救么”
武景同叫凌湙问的哽住,想了一遍才道,“这不一样,秦寿是秦寿,他犯了众怒,又私通着羌人,哪条拎出来,他都得死,可那些富户又没惹他们,安安生生的躲在府里,为什么要招至这样的无妄之灾破门而入,劫,其性质难道不十足恶劣”
凌湙背身对着他,“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将登城重新让给秦寿后,哪怕是暂时退出,这些助我们闹事的百姓,会受到怎样的报复秦寿就是憋着口气,走前都得杀几个人泄愤,那枉死的百姓就不无辜”
武景同叫凌湙问的喃喃低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些百姓如果知道我们能盯着秦寿,一举将羌族三王子抓获,他们指定也是高兴的。”
凌湙这下是没忍住,低头笑出了声,“他们高兴高兴什么高兴突震被你抓了,你立大功,功成名就,他们在地下为你鼓掌武景同,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以为是”
这是第一次,两人在思想上有了分叉,凌湙瞪着武景同,嘲讽,“你生来就在这死人堆砌的战场上,觉得在大局下死几个百姓无防,觉得首恶除了尽够,觉得百姓就该如圈养的羊般,给点食就该感恩,觉得那些富人才该是城中的支配者,哪怕他们曾助纣为虐过,但在首恶伏法后,仍愿意给他们一个改过投诚的心,那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么,千年世家百年皇,哪怕你们嘴里天天喊着陛下万岁,也知道江山隔代后,皇家无人能生还的道理,而城中的富户,跟你们处境相当,有共同的利益体,所以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庇护他们,而非他们罪有应得。”
酉一垂首站在门外,凌湙之前告诉过他,百姓失控之前报过来就行,他是看着北门之势有往其他几个门蔓延的样子,才赶紧来报告的,对于那些被打砸的富户,他跟凌湙想的一样,这就是他们该得的下场。
武景同叫凌湙呛的脸色难看,却忍不住辩解,“可这样烧抢一番过后,城中生活该怎样维持百姓秩序岂不是乱了套无人看管约束,这城还怎么治理”
凌湙嗤笑一声,歪头看他,“你的意思是,经过这么一遭,还要让那些曾帮着秦寿欺压过百姓的富户们,继续管理城中百姓,照本宣科的顺着之前的条款,继续过之前的日子”
武景同无奈了,觉得自己与凌湙说不清道理,“城中百姓大多都在富户们的产业中挣食,自有管理他们的里长乡绅,就是富户家的管事,也有维持这种秩序的手段,百姓当中才德者甚少,他们是没有自成一体的自觉的,无人看管,加以约束,城将不城,礼仪、律法一但崩坏,这里将变为罪恶之地,难道你想看到那样的结果么”
凌湙懂他的意思,无非是知识倾斜导致的后果,百姓因一时之气,毁了富人根基,就会像挣脱缰绳的马一样,疯狂在围栏里横冲直撞,落的结果就是,要么重新被一根缰绳绑住,要么被外力镇压击毙,放任马儿自由奔跑,那是不可能的。
这是时代局限性,也是历史规则变动中的一次拐点,凌湙知道不能放任这种无秩序情况太久,可跟随他们一起反抗秦寿的百姓,需要在那些富户们身上找回损失,那些盘剥了他们大半辈子的富户们,如果不能从这次的事件上得到教训,以后的日子,你要让老百姓们怎么面对
凌湙叹了口气,这次倒没有与武景同阴阳怪气,而是平静道,“这是他们需要的定心丸,那些富户与秦寿勾连太深了,你认为驱赶了秦寿就足已,可百姓们不认为,他们会担心我们走之后,那些富户会仍沿用秦寿那一套来惩治他们,再加上往日积怨,我只能说,那些被抢砸的人家,只是在偿还他们的罪孽,并不值得我们去维护,武景同,百姓们其实很好满足的,有裹腹的食物,有温暖的房子,他们就很受管理和制约,他们所渴求的安定,远比你认为的更深,疯狂只是一时的,待他们情绪稳定之后你再去看,不会有比他们更好说话的人,他们会感谢你的援手,比平时更愿意听你安排,以后不管是谁来接任登城,武少帅的名字,在他们心里都是自己人。”
武景同也反应过来自己之前的态度有些过激,一时闷着脸不好开口,酉一觑着时候,再道,“那主子,要去赌坊么”
凌湙看了武景同一眼,点头,“摆开阵势,去看看。”
他说摆阵势,意思是叫酉一将他的亲卫全部叫来,加了武景同的,足有六十人,浩浩荡荡的一路到了西门穿水桥。
武景同远远的就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手里棍棒沾血,愤怒的盯着紧闭的赌坊大门,而大门两边,则是身着短打的赌坊打手,以及一坐一站的齐葙和殷子霁。
殷子霁半身挡在齐葙身前,望着棍棒对准他的百姓,深吸一口气,问,“你们要如何”要他们像北门那些富户一样引颈就戮是不可能的。
百姓里已经隐隐分出了代表,里面站出一人,是个黑脸瘦条的汉子,他杵着手里的棍子道,“我们要砸了赌坊,赶你们出城,殷大官人,你们跟秦寿是一伙的,别以为城楼下面助了我们两句声势,就可以抵消这些年为他做的事了,你们明知道出城是死,却一句也不提,看着我们在你等间的股掌之中挣扎,殷大官人,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殷子霁倒没有这人想的会生气愤怒,他只是站着听完了百姓的指控,然后与齐葙对视了一眼,身体依然挡在门前,“不能,赌坊里的东西,是要留给武大帅的,你们已经抢过了北门,那些应该能够补足你们这些年的损失了,我这里,你们就别想抢砸了。”
他淡淡的看穿一切的样子,很快激怒了围攻的百姓,一个个竖着棍棒移步要往里冲,竟是有不顾他们死活的蛮横,领头的那人甚至高叫,“你妄想用银钱买命,我们不会让你们有机会的,大家冲啊”
酉一看着凌湙的脸色,提声大喝,“都住手,我家主子和武少帅来了。”
百姓们的脚步瞬间顿住,齐齐掉转身体,望向了身后的一群人,只见凌湙和武景同排开众人,走至最前,问他们,“是要把全城的有钱人都抢一遍烧一遍砸一遍”
那些人叫他问的面面相觑,有犹豫的甚至小声询问,“不可以么这是他们欠我们的。”
凌湙眼睛对准了说话的人,再问,“那之后呢你们要准备离开这里么背景离乡去别处生活”
那人迅速摇头,“以前会想,可现在情况不同了,这里已经没有秦将军和那些欺负我们的人了。”
凌湙点头,“那把城里弄的满目疮痍,受苦的不还是你们北门的富人已经受到了惩罚,其他几个门的小恶者就留给后面接手的大人来处置,你们该回家回家,收拾一下好好过日子,忘了这一截,能做到么”
那人被问的顿了顿,再次小心询问,“那您能保证,后面来的大人,不会找我们算账还有那些没死掉的恶人,会反咬我们么”
凌湙就把眼睛望向武景同,武景同深吸一口气,上前对周围眼巴巴望着他的百姓道,“我保证,我会求父帅给登城派个宽厚的主将过来,保证叫他约束好城中富户,不让他们寻机报复,你们如果相信我,就请归家,别再到处打砸点火了。”
人群随着他走向赌坊前的两人安静,见他竟对着坐藤椅的那人曲膝跪了下去,一声,“姐夫”后便哽咽难言。
之前为了追击秦寿,他在人堆里都没顾上齐葙,好容易收敛的情绪,等再见着人时,又一下子没绷住,握着齐葙的手,又看着他的腿道,“你腿怎么了这些年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他们都说你跟跟殷大哥浪迹天涯去了。”
齐葙跟十年前一样,抚着他的头顶叹道,“我们景同也长大了,成了能独领一营的小将军,姐夫很为你感到骄傲。”
殷子霁就在旁边补充,“前姐夫。”
齐葙嘴角一抽,无奈的望了他一眼,武景同也歪了头打量他,别别扭扭的道,“你还生我气呢”
殷子霁就抄着手,“没啊我可不敢生您的气啊武少帅。”
三人说这么一段话,叫旁边的人忍不住了,开口问,“少帅,他们您认识”
武景同这才又站直了身体,对着周围一圈人道,“这是我姐夫,他们二人隐居在此,我们刚刚相遇,之前在城楼上你们当中应该有人也看到了,他们不与秦寿是同路人。”
人群中到底有嘴快的,“可是,他们与秦寿就是同路人啊他们,他们帮助秦寿害了我们不少人,不然,不然那凭条怎么就他们赌坊能收,不许别的地方收呢”
殷子霁没等武景同开口,自己先说了话,“因为我知道城外有坑杀人的陷阱,就你们天真的以为那是个出路,实际上没人能真的从这里出去,若放任其他地方也有收购凭条的资格,我怎么能控制人数这可是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跟秦寿交换来的,一个月死上一两个就当是警告了,真正给你们兑钱的用意,是希望能贴补一下你们的苦日子,让挨打的和领赏的都有钱可拿,是你们自己互相起了小人之心,挨打的拿不到说好的补偿,领赏的把钱又送回衙里买路引的,害我们被秦寿嘲笑高估了人性,是你们自己不往深了想,反要怪我们狠心不预先告知,那时的情况,秦将军一家独大,我若张口说了实情,你们现在还能在这里堵到我们么”说着说着差点没翻白眼,一副你们蠢别拉我下水的模样。
气人的很
那些百姓却叫他说的哑了口,仔细一回想,才愕然发现,殷子霁竟没说错。
倘若一开始,他们就能守信用,互相举报着拿赏钱,这就是个双赢的局面,虽然出不去城,可日子会过的轻松些,可惜人心就是如此,没有人肯放弃唾手可得的自由,于是,一日日循环下去,只能越困越苦。
围拢的百姓被殷子霁看的面色赧然,一个个不敢与之对视,凌湙见此,就道,“既然说开了,大家就退了吧也别堵在这里了,好歹也让武少帅与他姐夫叙个旧。”
一行人在酉一的安排下疏散开,凌湙随着武景同进入赌坊。
但是凌湙并没有给他们叙旧的时间,而是直接掏出了突震的那封密函,比起武景同提起的那个馊主意,他想听听齐葙的说法。
十年前的前锋营大将,想来应该更能看出这封密函的重要性,以及会有一个兼顾城内百姓安全的设套方法。
齐葙看后脸色漆黑,他是知道秦寿私通羌人的,却没料他竟接触的这样深,居然还要与人歃血为盟搞结拜之举。
武景同将自己的主意又说了一遍,末了还要来劝凌湙,“先叫蛇爷别动金库吧不然叫秦寿发现了,他该不按原计划去与突震见面了。”
凌湙盯着刘葙看,嘴上直接拒绝了武景同的话,“那金库是我的了,回头我就拉走,反正登城又不与我相关,你要怎样处置城内百姓,我也当看不见,都随你。”
武景同叫凌湙呛的脸涨红,知道从一开始,凌湙就不同意他的主意,可他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手中兵力不足,左右也无可拉拢的兵源,他看着齐葙,眼前一亮,“姐夫,韩将军那里能借到兵么”
他之前不敢提,就是怕韩将军会与秦寿做成一路,到时候,自己捉人不成,反将自己陷入险境,在没有回并州之前,他都不准备去惊动韩将军。
可现在有了齐葙,韩泰勇将军可是齐葙的姑丈。
齐葙一言难尽的看了眼武景同,殷子霁代为回答,“他与家中失联十年,韩将军并不知道他在此处,且,韩将军这些年背着他姑姑置外宅,没把他气死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替你去找人借兵”也就齐葙行动不便,不然他早去套韩泰勇麻袋了。
武景同叫殷子霁说的一愣,继而惊讶道,“韩将军竟然在这里置了外宅”
殷子霁一声冷笑,“还有外室子女两个。”
齐葙已经面无表情了。
凌湙对他们的家事不感兴趣,提醒他们道,“现在城门已闭,秦寿要打过来,当不出两个时辰,你们最好想想对策,要不想捉突震,那我可就放开手脚去弄秦寿了,他不完蛋,我东西运不出去。”
他一脑门的弄东西,叫武景同又气又急,不由冲他低吼,“小五,你怎么这么不分轻重现在是发财的时候么突震的份量难道盖不过你那些财宝”
凌湙挑眉头直点,“现在就是我发财的时候,突震是你要捉的,我捉来干嘛他能换钱还是能给我换个官当武景同,当初我们可是说好的,我带你发财,其他事没有算在内的,我肯给你时间想办法,已经是看在我们俩的交情上了,你不能因为没有实力捉人,就绑架我也跟着你人财两空,我不欠你的,你少拿什么大义来说教,老子不信那个。”
武景同叫他接二连三呛的脸发紫,气的粗气直喘,指着他道,“小五,我真没料你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我我,我真是,我真是白拿你当知己好友了。”
凌湙也没料他这人,遇到羌贼居然这样不理智,明明没实力拿人,却硬要勉强,甚至不顾有可能受到牵连的城内百姓,一时也气的不说话。
齐葙到底经的事多,一眼看出了问题,也提了跟凌湙一样的问题,“你要将秦寿放归城内,那百姓们怎么办放着给他杀”
别看凌湙揪着金库宝贝说话,连殷子霁都看出来了,凌湙就是想打消武景同这不自量力的行为,突震什么时候不能捉非要这个时候,这个时间点上,以牺牲登城百姓为先
武景同终于低了头,仍有些不甘心,“可我实在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姐夫,这比在战场上捉他容易多了。”战场上也是要死士兵的,城内百姓牺牲几个,连他父帅事后都不会说什么。
殷子霁闲当看客,一声不吭,态度是懒得说话的样子。
齐葙叹息,眼神转向凌湙,声音温和,“这位小友,城门之事是你一手安排的胆子不小啊”
凌湙谦虚点头,“人为财死。”他要抢我钱,而我恰巧也想抢他的,一拍即合而已。
殷子霁身体歪侧过来盯着凌湙看,越看越稀罕,“小孩,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一人花得完么”
凌湙摇头,“不是我一人花,是好多人一起花,殷兄,我要养很多人的。”
一声殷兄差点没叫殷子霁从椅子里栽出去,扶住椅圈拿手反指向自己,“你叫我啥兄”
凌湙板着脸点头,一副难道你还想当我长辈的鄙视样。
殷子霁这下坐不住了,把脸凑到他面前,指着脸再次确认,“小孩,你看我这年纪,哈怎么也该是叔伯辈的吧兄你怎么敢占我这大便宜”
凌湙翻了个白眼,推开他的脸,道,“我大哥与你当差不多年纪,我认你做叔,你置我大哥于何地占我大哥便宜”
这下殷子霁不惊了,拍着胸口嘘气,“原来如此,怪道呢,原来是家中老幺。”
齐葙等他们说完话,方对凌湙道,“你有什么办法么城门紧闭,是能阻止秦寿进来,但你出不去,且据我估算,再有五日,韩将军该来登城探他的外室跟子女了。”说的脸色骤冷,一副恨不能敲人闷棍的模样。
凌湙胸有沉着的点头,“不用五日,秦寿只要敢带兵围城门,我就能弄死他。”
但现在有人不让我弄死他。
果然,武景同又出来反对了,“不行,他现在不能弄死了,他死了,突震就不会出现了。”
齐葙却看着凌湙,肯定的问他,“你有办法不把他弄死,对么”
凌湙昂了一声,“有啊,可是那会很费事,又麻烦,又没好处。”
武景同彻底坐不住了,“我的那份钱财不要了,都给你,你给我把他的命留着。”
他以为凌湙是想独吞将军府里的财富,说的时候已经带上了气,一副被凌湙骗了真心的伤心样子,诺大的身型委屈的跟只大型犬。
凌湙也不逗他了,直接开了条件,“我要齐将军为我效力十年,跟我去边城。”
腿废了又怎样一个正规前锋营将军,别说腿废了,就是躺着不能动,只要脑子清醒嘴能说,就有能替他练兵的能力,何况他还买一送一,殷子霁这家伙,能把赌坊管这么强,就一定能帮他搞好后勤,蛇爷年纪大了,许多事越来越力不从心,他需要一个年轻的,更有缜密头脑的谋士。
武景同早前与他说起这两人时,他还没多大感受,可当真见了面,第一眼,他就想拉两人入伙,这两人放一处,跟他身边的那些人一比,直接上了好几个台阶档次,再不会有人看他如看杂牌军样的轻视了,这两人就是提升他整个队伍面貌的门神。
殷子霁咦了一声,伸手要来摸凌湙脑袋,“你这小孩,胃口不小,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就敢要我们效力还去边城,那鬼地方谁去你去”
凌湙点头,“是啊我要去,我的流放地就在那。”
这个武景同知道,于是就由他代凌湙说了这里面的曲折,一时整个赌坊后院都悄没了声息,老半晌,齐葙才叹道,“怪不得,我说凌家后辈里,怎么还出了个弄武的小子,竟然是老国公的后人。”
凌湙很真诚的起身对着他一拜,“齐将军,您二位的事情武景同已经给我说过了,如今赌坊眼看着也经营不下去了,不如就随了我去边城发展我有钱,真的,我会给你们最好的待遇,以及,您的腿,我会为您请最好的大夫,而且我身边就有一个师傅,他医术挺好,有独门技艺,万一就有用呢您不试试”
前面的待遇之说还好,可后面的独门医术就确实有点动人心了,殷子霁立马站直了身体,盯着凌湙,“真的那师傅在哪里可否叫来一诊”
凌湙也拿不准左姬燐的本事,先给打了预防针,“不一定就能治,但我的顽疾确是由他治好的,您别报太大希望,咱只说万一,行么”
殷子霁看了齐葙一眼,咬牙道,“行,不管能不能治好,我们都会考虑你的提议,等登城事了,我们就给你回复。”
凌湙点点头,再次为自己加码,“我现在巨有钱,真的,我手上有矿,只要人手足够,我们就能整合整个边城,坐望凉羌第一线,齐将军,您曾是前锋营指挥将军,肯定是希望能有一支顶住凉羌骑兵的队伍出现,使我大徵百姓免于刀兵之苦,我可以保证,不会克扣用于训练兵力的费用,以及装备他们的钱财,战马,军甲,配刀,全按规制配给,绝无空饷发生。”
齐葙叫他说的眼神晃动,明显是在动摇,只他不明白凌湙做此的目的,“你招兵买马的,想干什么”
凌湙想了想,“保护自己,让自己免于被人随意拿捏之境,就像我目前的处境,上面抬抬手,我就成了凌家子,你不觉得这样的事情很可笑么我的命运,凭什么要叫他人掌握凭什么”
殷子霁一捶手心,附合他,“说的好,凭什么”
几人正说着话,幺鸡扶刀一身杀气的进了门,对着凌湙拱手道,“五爷,城外有人叫阵,秦寿带着人回来了。”
齐葙眼神湛湛的盯着幺鸡,赞道,“看步伐气劲,是练外门功夫的”
幺鸡直挺着壮硕的身体昂首道,“是,您好眼力,我这功夫确实是硬功。”
凌湙这才接过话头,“叫酉一去将那个西贝呃,假货提到城头上去。”
殷子霁好奇发问,“你想怎么弄抓的那个假货我当你一刀抹了呢怎么还留着”
凌湙神秘一笑,眨眼道,“好奇啊那你也上城头瞧瞧去,看看那秦寿是怎么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
秦寿这么快着急赶回来,怕的就是书房里的秘密被人搜出来,他实在没料想自己会突然被人从城内撵出,让他连回将军府的时间都没有,目前只希望他藏的东西够严密,不会叫人一翻就得手。
他骑马在前,领着身后三千私兵堵在自己驻守的城门外,一时竟觉得,这场景意外的荒诞。
多好笑啊
几日之前,他还站在城门楼上,高高的俯视着城楼下的往来蝼蚁,现在,就换了他在城下,而敌在城上。
除非将里面的人全部杀死,否则这耻辱是注定要挂他身上,一辈子洗不清了。
秦寿黑沉着脸,盯向城楼,刚要张嘴冲凌湙喊话,却见城楼上一与他面容相似,穿着他留在府里的盔甲,也正直直的望着他,并且,比他更加快的开了口,“城下的兵将听令,你们身前的将军是假的,我才是真的,拿下他,每人赏银万两。”
轰
城下排列待战的士兵炸了,呆呆的望着城楼上的“秦将军”,而秦寿则面色漆黑的瞪着自己的替身,咬牙切齿,“狗奴才,尔敢”
殷子霁皱眉在旁摇头,“这招持不久哎他们很快就能分辨出真假的。”
凌湙嘿嘿笑着掏出一打密函抖了抖,“不怕,我还有后招没出呢”
武景同在旁紧张兮兮道,“你答应了不弄死他的,小五,人得言而有信。”
凌湙下手,鲜有活口,武景同是真怕他用力过猛,回头叫他望着突震空流口水。
齐葙拍了拍他,不赞同道,“战场切记干扰主指挥,景同,突震是重要,可百姓也不能随意牺牲,你这心态,仍需锻炼。”
那假货被真身在城下喝的身子一抖,要不是站在身后的幺鸡用手撑了一下,他能栽下墙去,但脸色却是真的白了,哆哆嗦嗦的不敢与秦寿对视,连眼睛都不敢往城底下望。
凌湙拿鞭柄拍了一下他,喝道,“想活就照我教的做,这时候怕了,早前冒充人的时候怎么不晓得怕但凡你叫一声你是假货,我也不能叫他轻易的跑出城,把头抬起来,眼睛看着底下的兵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