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善意
严宁若有所思，魔尊活了五百年，怕是癖好有些广泛。
她上下打量起面前的人。
长秋虽是男子，身形修长硬朗，但五官确是美人之资。
加上左脸颊下方一颗泪痣，平白增添一丝柔情，再加上那双桃花眼……
况且，又单独在寝殿给他留下一个方寸之地，死了也要留在身边。
严宁不太理解，但既然是魔尊，若好男色，想必是什么手段都干的出来的，他死在慕成寒手上，应该也死的极其痛苦。
她尴尬地放开了他的下巴，但他还是僵在原位，紧闭着眼，抿着唇，面如死灰。
她站起身，背身问道：“你有二十五？”
“啊？”长秋紧闭的眼先悄悄睁开了一只，见严宁背对着自己，才松了口气：“二……二十四。”
若被被囚禁了十九年，那就是五岁就被抓来的，或许是因为他颇有仙家道法的灵力。
天道关闭，想化形为人的妖已不多见，所求无非轮回转世时再入人道。
化形需要时运，成为人后，原先修为记忆也不在，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严宁无端想起自己在时命阁的那些年。
她离开了识海，但做了一件自己都没想到的事。
长秋见她消失，默默地垂下头，看着手心里的那片金叶子。
突然的，镂空叶片有些发亮，抬眼一看，身下竟然垂着自己影子，是光！
回头看去。
竟是自己结界里的那棵树，附满秋色却又不失生机。
严宁矫健地穿梭在树林中，速度很快，身后飞起无数叶片。
按照方位，等穿过这片树林，就算真正离开了幽都的范围。
她有些后悔，自己算什么东西，只是时命阁的一把刀，竟然可怜他人。
“谢谢……”
长秋语气柔和地道谢。
她并不太想搭理这个小妖，只要他能安静到回时命阁就足够了。
“你一点都不像个刺客。”
他像是尝了点甜头，竟然开始没话找话。
“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严宁冷淡警告。
“我之前说的是认真的，时命阁也回不得，仙道们不会放任他们留你的。”
“无稽之谈。”
“时命阁本就暗中受命于仙道，你这样的人，他们怎会留你！”
严宁停住脚步，冷笑一声，“我怎样的人？”
长秋一愣，又说错了话，声音软下来：“你……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这身功法，本就为仙道不忍……”
严宁冰冷回道：“这是我的命，我本就没有什么灵根，若不是师父收留，我早就死了……他答应过我，活着就给我自由。”
“你的命是什么？”
“杀了魔尊。”
“没有人生来就应当做什么。”长秋说的很低沉，但话锋一转，“你非人非鬼的活到今天，也算活着吗？”
他说出来的话，防佛带着火的刺，扎进心里，烧的严宁焦躁难安。
没有人生来就应当做什么？
时命阁所有人都在按命行事，自己始终如一的魔鬼修炼，甚至不断杀人，严宁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
生或死，都是自己的命。
“待我回去，自然不在做刀。”
如今使命已经完成，师父答应过自己，她必须回去复命。
“他们不可能——”
“你是怕我死了，你也活不成吗！”
“啊！”
森林突然里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随后又是鸟群惊醒，树叶簌簌。
严宁猛然抬头。
一股尸体腐烂的气息从前方传来，仔细听还有仓皇的跑动声。
她立马跃上树，藏在树影之间。
腐烂之气越靠越近，屏息听声，在两个人的跑动声之后，还能听见厚重无力的咚咚声。
像是步子迈的很大，砸在地面一般。
严宁思索着喃喃自语：“是野兽吗……”
“是鬼尸。”
“那是什么？”
“修魔之人经常把死人做成自己的傀儡，加以灵力驱使，但主子死了，傀儡无主，就变成嗜血的鬼尸了，见不得活人。”
穿林打叶的声音出现，一个三十多的女人从矮小的树丛跑了出来。
她跑动的身姿有些奇怪，一手捂着腹部，另一手像是抱着什么。
待她停在空地中间无措地转圈环视时，严宁才发现这个女人抱着的，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女人的脸上湿淋淋的，涕泗横流，捂住的腹部还流着血。
她焦急地看着刚才跑进来的方向。
片刻，那个方向传来一些声响，女人眼里惊恐中带着担忧。
另她害怕的结果从树丛中飞了出来——半个人影噗通一声落在地上，激起一堆尘土。
是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严宁能看到这个他已经没了下半身。
“武郎！”那女人凄厉的喊叫着扑了过去。
才看到自己武郎身下的惨不忍睹。
她伸出一手，哆哆嗦嗦地摸着那男人已无意识的脸颊。
没哭出声，但面色霎时惨白，连嘴唇都失了颜色，上下颤抖着。
厚重的脚步声没停，一步一步砸来。
那女人整个身体都在颤动，直到那可怖的鬼尸出现在面前。
那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白骨显现，红黑的肉挂在上面，每走一步，都掉下大大小小的碎块。
形似焦炭的手细长，每个指甲都像锋利的刺刀，头部除了部分牙齿，仅能看出一个红黑色肉团。
她惊叫着，双腿踹着地连连后退，鞋子腿上全是土，好不容易起身向后跑，又被树枝绊了一绞。
大概是为了保护手里的婴儿，她在空中侧了下身，没有伸手。
侧面重重的撞在地下，腹部伤口像是撕裂了，肠子都涌了出来。
那鬼尸迈着沉闷的步伐慢慢靠近。
严宁想离开，本是不想再杀人了，没想过要救人，但她看着那女人怀里的婴儿，有些纠结。
看起来像是刚出生的，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小的人，看起来太脆弱了。
但自己衣物全被自己扔下海，现在手上连个武器都没有。
灵力也不够，若依靠血杀邪气，怕是自己身体撑不住。
严宁脚步挪动了一下，长秋像是察觉到：“你要救吗？鬼尸力大无比，只有割了他们的头才行！”
“要不你来？”
她虽然语气带着嘲讽，但长秋倒是提醒了她，心中闪过一个想法。
“给我灵力。”
她冲长秋说道。
随后感觉灵力充盈了一些，对着右手施了个法决。
“割了头之后，身体会爆裂开，如果附近——”
“你不是很厉害吗！”
严宁看着右手，惊疑怒道。
她本想汇聚长秋的灵力，以手做刀，割了那鬼尸的头。
但现在，手上仅附了一层淡淡的灵气……
这能割开什么？！
那可以凝出实体结界的灵力呢？！
“我……我们元神互相纠缠，我的灵力取决你恢复了多少……”长秋的语气怏怏的，像是不敢说的样子。
严宁心中暗自骂道，这人有什么用！
转眼一看，不好！
鬼尸突然站定，向着女人嚎叫，双腿蹬地，扑了出去。
她急忙跃下树，长秋喊到：“如果附近有同类，他们都会被吸引过来！”
“你说晚了！”
严宁已大步跳起，挥起右手，对着鬼尸血黑的脖子砍去！
女人已经无力动弹，看到扑来的鬼尸，她抱紧怀里的婴儿，阖上眼，等待痛苦结束，与武郎在地府团聚。
但下一秒，这可怖的嚎叫戛然而止，什么东西滚落在地。
随后她连同自己怀里的婴儿，被人抱离地面，轻轻地跃到另一处，平稳落地。
刚才所在之地，传来一声血肉的爆炸声。
女人紧紧的护住了怀里的婴儿。
但爆开的碎块，全被抱着她的人挡住了，散落在两旁。
她抬眼一看，救她的竟是个年轻女子，眼中充满了惊讶。
严宁蹙着眉面色铁青，嘴唇紧闭，一边膝盖撑着地，轻轻地把那母子放在地上。
刚放下，像是再也忍不住般，朝着左侧吐了口血，双膝都跪在了地上。
严宁还是动用了邪术，借着长秋给的灵力，催化成邪气。
方才那割开鬼尸头的，便是以邪气做刀。
她眼上有些血丝，右手心还留存的淡淡的黑雾。
现在元神虚弱，灵力稀薄，只能用身体承受。
“你没事吧！”长秋大喊，忙在识海给她疗伤。
严宁现在没空理他，猛地闭了下眼，摇了摇头再睁开，擦去嘴唇上的血，听到气若游丝的声音。
“姑娘……”
那女人看着严宁，伸手把怀中的婴儿抱离身，颤颤巍巍地递了出去，眼神里像是期盼着什么。
女人一动，腹腔里又空了些……
那婴儿裹得很紧，皮肤光滑，紧闭着眼，很安静，鼻孔还在微微出气。
严宁看着婴儿，无措了片刻还是接下了，姿势僵硬，像举了个火炭。
那受伤的女人看严宁接下婴儿，眼中含着泪，用气声嗫嚅着：“太疼了……求求你……”
“什么？”严宁听清了，但有些没理解。
“她请你给她一个解脱，杀了她，不然会痛苦很久。”长秋淡淡说道。
“太痛了，我想见……武郎……”
严宁转回看那女人，她眼中满是哀求。
太痛了，是会想死吗？
不得已，她放下婴儿，掐上了女人纤细的脖颈。
用力的那刻，她的眼神有些失焦，仿佛身下是那个第一次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