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七年苦寒，七年繁华。
自宋勒燕记事起的这十四年，过得不算顺遂。尤其是回京的这七年，她嫌时光太慢，怨人心易懂，她需要日日对着那些虚情假意之人，把憨傻演足。
宋轻鸿本以为自己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因为她满心报仇，满心算计。
可从后院到前厅的距离，她看清楚了自己，她恐慌、焦急、忐忑、羞赧，那少年如冬日暖阳，融在自己的生命中，拔除不了。
感情本就不是要经历轰轰烈烈和生离死别，谁能拒绝一个把吃的分自己一半，护着她疯闹，陪自己大笑的真挚之人呢？
那少年一袭玄衣，站在前厅正中央。宋勒燕深呼吸，才抬步进去。
经过丧母之痛，谢成邻稳重了许多，看见她后，笑也是淡然温和的，他道:“那日，其实我有许多话想和你说的，但我觉得还是找个郑重的时间地点和你说才行。”
虽然已经猜到他会说什么，宋勒燕还是紧张地绞着袖子，呼吸深了些。
谢成邻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我之前把你当挚友，当知己，我觉得这辈子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在这人心莫测的京城就有一人可以说真心话。可去兖州的时候，我听你生病了，我很怕你死，我每天想着你在京城，很多地方的特产都没吃过，我搜罗吃的玩的，隔三差五给你送过去。我想着就算是为了这些吃的，你也可以撑着一口气，撑到长命百岁。”
少年眼中的真情灼烧着宋勒燕的眼眶，她觉得眼眶发涨，鼻子酸涩，她感觉自己快要哭了。
可她的理智还在，她还没报完仇，上万人的冤魂在游荡在彭城和玉泉城中，她不能把谢成邻卷进来。她摆出了那个她拒绝了无数人的理由:“我身体不好，活不过二十五。”
“那我陪你活到死。”谢成邻好不犹豫道。
宋勒燕深吸一口气，“我可能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如果我是个醉心算计、步步为营的人呢？”
虽然没完全听懂宋勒燕的意思，但谢成邻道:“可是你还是你啊，就算如今的你是装的，这也是你的一面啊，而且我也不相信我认识的你是完全假的。”
一向能言善辩的宋勒燕被他说得哑口无言，谢成邻小心翼翼道:“我还在丁忧期，最快也要三年后才能娶你，你不愿意我也理解。”
宋勒燕怕他难过，摇头分辨道:“不是不愿意，只是你突然这样说，我的脑子不够用了，要想想。”
瞧，她装惯了，就算谢成邻如此赤诚，把一颗真心捧在她面前，她还是下意识装呆笨，去骗去躲。
谢云楼了然点头，见她垂着头，也低头认真瞧着她，道:“你别太紧张，此事你知我知，我又不会强抢民女，你不答应，我们还是朋友，我还是会给你带吃的的。”
看着谢云楼小心翼翼的样子，宋勒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知道了，你让我仔细想想，别被你的好吃好喝骗了。”
谢成邻来之前细想了自己那日在宫门外的举动，确实有许多不妥，搞得和道德绑架一样。他很怕宋勒燕不敢说她真实的想法，见宋勒燕还是和往常那般待他，谢成邻松了口气，点点头，也不多留，起身告辞。
谢成邻走后，宋勒燕坐立难安，她连外衣都没披，跑着到了公主府。
宋轻鸿还没回府，侍女将宋勒燕请了进去。虽然心乱如麻，可宋勒燕还惦记着一直没见成面的公主，便问道:“嫂嫂醒着吗？她如今吐得还厉害吗？我能见见吗？”
那侍女恭敬道:“殿下吐得厉害，奴婢去通报一声，小姐稍候。”
消息刚传到公主寝殿门口时，就被宋轻鸿的人拦了下来。
大侍女林示照顾过宋勒燕一段时间，庐州之行也是她陪着宋勒燕去的，对宋勒燕有些了解。未免露出马脚，林示让其余的侍女照顾好公主，自己去前厅侍奉。
见是林示，宋勒燕便随意了些，问道:“我能去看看吗？”
林示道:“公主没梳妆，本是不想见人，但一听是小姐，还是想见的，不过要等公主收拾一下，请小姐稍候。”
宋勒燕在前厅来回踱步，一面等着公主收拾好，一面心焦谢成邻与自己的事情。
林示见状，道:“小姐可是有事找驸马？”
宋勒燕点点头，“算有事吧。”
还没见到公主，宋轻鸿就回府了，他一进门就看见宋勒燕也大氅都没穿就站在前厅门口，忙走过去，把她的手揣进怀中，道:“衣服呢？”
宋勒燕急得原地乱跳，道:“别管这些了，我和你商量个事情。”
“你说。”宋轻鸿拉着宋勒燕坐下，淡淡扫了一眼林示。
林示会意退下，把门关上了。
宋勒燕深吸一口气，道:“谢成邻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
宋轻鸿大脑一片空白，他提防谢云楼，却忘了谢云楼的弟弟。沉默了良久，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想。
宋勒燕是他护在手心里的宝贝，他希望她永远属于自己，也希望她可以开心。可是她开心了，就不属于自己了。
漫长的沉默让宋轻鸿感觉气氛都凝重起来，她看着宋轻鸿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哥？给句话啊？”
宋轻鸿握紧怀中冰凉的手，试探道:“你与他不是只是好友吗？”
“一开始确实是，可他对我一直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在身边，很难不喜欢啊。”宋勒燕如实回答。
宋轻鸿看着宋勒燕纠结的样子，道:“释释，什么都不要想，你告诉我，你想嫁吗？”
“什么都不管当然想啊，可怎么能什么都不顾忌，皇帝怎么看咱家，咱家会牵扯到哪方利益，还有若大仇得报，我该如何面对他。”宋勒燕越说底气越不足，她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不该答应，便故作潇洒地起身，道:“散啦，反正最后会牵扯到他们皇室，也是水火不容，还不如现在就断干净。”
这是宋轻鸿所期待的，他私心宋勒燕一辈子不嫁，他可以默默地陪在她身边，陪她过完这短暂的一生。
可看着宋勒燕的样子，他又开心不起来。宋轻鸿拉住宋勒燕，道:“你想清楚了吗？”
宋勒燕点点头，道:“明年年底之前我们一定会得偿所愿，那个时候他在服丧期不能娶我，所以说到底我们最好的关系，就只有朋友啊。”
宋轻鸿一遍遍地庆幸这是宋勒燕自己的选择，他不用干涉。但他知道宋勒燕不开心，他应该干涉。
可到最后，宋轻鸿也没说一个字。他的私心把他想让宋勒燕快乐的心踩在了脚底，只是应宋勒燕的要求，带她去看了看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