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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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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汤婆子、擦汗、喂药谢云楼无微不至地照顾颜妃,细致程度让宫女都觉得不及。

    正午时,颜妃迷迷糊糊醒来,见到谢云楼,开口便道:“道臻呢?”

    谢云楼浅笑着,扶起颜妃喂她喝了杯温水,道:“他照顾了母妃一整晚,今日第一天任职,明日他来照顾母妃。”

    紧接着,谢云楼笑起来,道:“父皇已经册封母亲妃为珍贵妃了,母妃可以快点好起来,不能辜负父皇的一番心意。”

    这话不知道勾起贵妃的什么心事了,她颤着嘴唇,道:“封号是珍?”

    先公主名讳——谢掌珍。

    谢云楼装作不知道,开心道:“是啊,这么多年父皇冷落母亲,如今终于苦尽甘来了,父皇对母妃如视珍宝,寓意美好。”

    贵妃面色痛苦,她紧锁眉头,眼神空洞地盯着床帏,宛如祭奠上那些诡异的纸娃娃。

    谢云楼贴心地给颜贵妃掖好被子,温声细语道:“这么多年母妃的苦,儿臣的苦,都不算白受,只要母妃和父皇恩爱,母妃就是后宫的天。”

    这些话如恶魔低语,凿进颜贵妃千疮百孔的心里。无论之前皇帝如何冷落她,她都不曾埋怨过他,她知道他是帝王,有帝王的权衡和难处。只要他对她有一点点好,她就能在这宫中活下去。

    可到头来,她的真心不过是笑话,她进宫是他与先公主赌气,宠幸她也是因为先公主,甚至连封号都逃不开先公主。

    什么贵妃,都是笑话!

    贵妃苏醒的消息传到勤政殿,皇帝马不停蹄赶过来,见他们有话要说,谢云楼识趣地离开,对昨日的小太监道:“去监察司通知瑞王,贵妃醒了。”

    这边谢成邻满心欢喜,一路狂奔到贵妃寝宫时,却见一盆盆的血从殿内端出来。

    谢成邻瞬间懵了,不是醒了吗?怎么还有血呢?他不顾一切往里冲。

    见谢成邻眼睛猩红,谢云楼拦住他,道:“父皇进去与母妃说了几句话,不知道怎么就吵了起来,母妃吐了血,现在太医在全力救治,你别进去添乱!”

    谢成邻奋力挣脱谢云楼的桎梏,厉声道:“昨日母妃发病,也是父皇的错,今日还是他的错,你一个劲儿地在中间和稀泥,站在他那边,你有想过母妃吗?”

    谢云楼拉住他,“这是他们的事,容不得你插嘴!”

    这是兄弟二人第一次争吵,远处的宫女太监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两人剑拔弩张,便频频往这边张望。

    谢成邻见谢云楼这般畏惧皇帝,唯唯诺诺和缩头乌龟一样,不禁怒上心头,发了狠,抬腿便冲着谢云楼的腿踹了一脚。

    谢云楼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他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理了理翻折的衣袖,确认自己衣冠严整后,和殿内冷眼的菩萨一样,负手而立,悲悯又无情地看着谢成邻,道:“那你准备如何?”

    谢云楼一步一步逼近谢成邻,带着压人的气势,厉声质问:“你是准备和昨日一样逼问他的丑事?还是指着他鼻子骂他?谢成邻,你不是嫡子,没有他的施舍,我们都会死。我们与他不是亲人,是君臣,你想过你这么做的后果吗?我不是站在他那边,我和母妃是要保住你啊。”

    谢成邻慢慢冷静下来,皇帝曾经装过病,那时他有几个哥哥说错了话,一个被饿死,一个被关进米柜里渴死,剩下那个直接被皇帝活活打死,那肉混着破碎的绸缎烂在地上,收尸的太监捡都捡不起来。

    只是一句愿为父皇分忧的话,那人都觉得自己的儿子们起了异心,更别说谢成邻准备斥责他的话了。

    谢成邻收起了身上的锋芒和影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谢成邻仔细想着谢云楼的话,猜到父皇和母妃之间应该是有秘辛,谢成邻慢慢冷静下来,他留个个去打听的心眼。

    站了不到一刻钟,里面爆发出宫人的哭声以及帝王鳄鱼的恸哭。

    谢成邻巨震,跌跌撞撞走进去,独留谢云楼一人站在空旷的殿外。

    谢云楼抬头看着刺眼的阳光,下意识抬手遮挡,眼泪却依旧流了出来,砸在青石地砖上。

    他以为他不会为生母而哭了。

    可他怎么哭了呢?

    妃嫔逝世不发丧,只停灵三日,以表哀思。

    谢云楼好不容易把谢成邻劝下去吃点饭,他认真看着安详地躺在棺椁里的贵妃。伸手准备帮贵妃再整理一次遗容,也算尽了当儿子的孝道。

    他垂眸,看见了贵妃手上的山水镯,那素雅的镯子掩映在华贵的丧服和满身金玉中,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贵妃的手已经僵了,谢云楼用了点力气,硬生生地将仅存的这个取下,把贵妃变形的手掰回去放好,轻声道:“母妃,道臻与儿臣喜欢的是一个人,都由我送给她,也是一样的对吗?”

    棺中的女人还保持着生前的容貌,只是不会再说话。

    谢云楼轻笑,歪头询问,“一个镯子而已,母妃不会连这个都不愿偏袒我吧?”

    他被王氏猥亵,母妃明明知道,却让他忍耐不要声张;他骑马摔伤,伤都快好了,母妃才带着书籍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匆匆离开因为谢成邻吃多了睡不着;桌子上的糕点永远都是留给成邻的,给他则是上好的、可他喝厌的苦茶;就连加冠礼和他的字,母妃也不记不住,只会叫他“云楼”

    他从没计较过一桩一件,但这对镯子,他势在必得。

    这一个镯子,是他谢云楼这辈子唯一向母妃索要的东西,不过分吧?

    颜贵妃已经不能回答他了,若能回答,她肯定会让他把镯子和女人都让给谢成邻。

    谢云楼笑中带着几分疯魔和嘲讽,不知道是嘲讽谁。那清冷的声音如恶魔低语、如蛆跗骨,“知道母妃不会偏袒我,所以您就休息吧,我要的东西,我自己拿。”

    第二日命妇吊唁,离宫时谢云楼看见了等在宫外的宋勒燕。她眼中尽是担忧,那份担忧是给谢成邻的,不是给他的。

    果然,宋勒燕柔声对谢成邻道:“活人不能让死者担心啊。”

    这是今日第一句不是“节哀顺变”的场面话,虽然不是对谢云楼说的,可他也觉得温暖。丁忧后三年才可谈婚论嫁,他还有机会。

    可是让谢云楼没想到的是,谢成邻直接把宋勒燕拥入怀中,幸亏四下无人,要不这还了得。

    宋勒燕惊慌,手不知道放哪儿,正要推开谢成邻。可她感受到滑进颈侧的那滴无声的微凉眼泪,她愣住,然后轻轻拍了拍谢成邻的背。

    最后还是谢云楼轻斥了一声“谢成邻”,然后把谢成邻拽开。

    可谢成邻没有因唐突而愧疚,反而是对宋勒燕道:“今日之事,本王承诺一定会有个交代。”

    “谢成邻,你未免太过放肆!”谢云楼沉了脸斥道。旋即向宋勒燕赔罪道:“瑞王悲痛过度,唐突宋小姐,还请见谅,别把他说的浑话放在心上。”

    宋勒燕手心都是凉的,她看着无比认真的谢成邻,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可除了欢欣,更多的是慌乱和害怕。

    她对谢成邻的喜欢到底是什么养的喜欢,她为什么会下意识躲起来,是怕自己玷污了干净的谢成邻吗?

    所以她只能装作听不懂,离开了。

    瑞王府,谢云楼微怒,质问道:“三年丁忧,你就这样迫不及待?”

    谢成邻不觉得自己错了,道:“我想要母亲见见她,也想让她知道我是认真的。”

    听他这么说,谢云楼就按他的角度来击破他的想法,道:“若是今天有人看见传扬出去,你可想过别人会怎么说她,灵堂调情,不守规矩,你真是为她着想吗?”

    谢云楼说话做事永远考虑地那么周到,谢成邻自愧弗如,稍稍冷静下来。可对宋勒燕,他不想这样拖着,不想一直这样不明不白。

    贵妃下葬后,皇帝因着愧疚,本想加封谢成邻五珠王爷,将原本成亲王的管理京畿驻军交由谢成邻统领。

    可谢成邻已经打听到了皇帝和先公主的事情,对皇帝厌恶至极,虽不明说,但以丁忧为借口,拒不受封。

    天子赏赐,竟然被拒。老皇帝恼羞成怒,转头把这份恩赐扔给了谢云楼。

    这是对谢云楼的赏赐,更是对谢云楼的考验。一个文采出众的王爷要管理军营,并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这军中各方势力混杂,心本就不齐。

    军中士兵自然第一个不服,明里暗里没少不听谢云楼调遣。军纪散漫,城楼换班混乱,年节前竟差点因无人看守点燃了瞭望台。

    谢云楼不知从哪儿带了一队士兵,瞬间扑灭了火,军官见没酿成大祸,瞬间对谢云楼感恩戴德起来。

    按理说救人一命,谢云楼收下下属的好意就行,谁知谢云楼并不领情,直接把涉事将士,无论官职高低,全部拉到营中空地处,按军法一一处置。

    包括御下无方的他自己。

    自此一来,营中无人不信服。

    十几军棍换来全军信服,已经被调至北军的宋桑东谈及此事时,言语间尽是赞赏。

    宋勒燕吃着炸土豆条,对此嗤之以鼻,道:“你若在,他们也不会那么乱。”

    军营换将,是皇帝把控军心的最好办法。统帅连人都没认全,就要去其他地方,哪能拉拢到将士。

    宋桑东道:“我第一次带兵也没少被老兵教训。”

    “那你怎么办的?”宋勒燕好奇。

    “打到服。”宋桑东云淡风轻地概括了当年他属下的惨状。

    这方法很宋桑东,宋勒燕吮了吮指头上的味道,笑了起来。

    忽然,管家来报:“小姐,瑞王在前厅候着,说有事找您。”

    该来的躲不掉啊,以前宋桑东就看好这两个小鬼,要不是涉及朝廷,他绝对举双手赞成。

    如今他宋家安稳,再嫁一个人去皇家也没问题,宋桑东看了宋勒燕一眼,憋着笑,道:“二哥不在,需要帮忙吗?”

    本以为宋勒燕会锤他,没想到宋勒燕只是含羞带怯地瞪了他一眼,就跑走了。

    宋桑东摸着下巴,看样子,有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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