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骰子
就这么罚了七天。
为了避免再撕闹起来，燕诸领着林清弦坐在佛堂东侧，绿莺公主和凌云郡主及其余人坐在佛堂西侧。
有燕诸在，林清弦老实了很多。
也是因为有他在，林盛南和薛绣那边料定自己女儿不会挨饿，才放心下来。
三天两头闯祸，罚吧。
下课后再来佛堂时都已经是傍晚了，饥肠辘辘还得执笔抄书，林清弦叫苦不迭。
有人雪中送炭。
刘琦公公特地送来了东宫小厨房的宝藏菜，各种吃食摆了半桌，热气腾腾，林清弦顿时眼冒绿光。
“谢谢刘阿伯！”她乖巧道，拿起筷子递给燕诸，“太子哥哥先请！”
“清儿先吃吧！”燕诸将筷子摆在她的碗上，继续抄自己的书，“我不饿。”
林清弦犹豫了一下，悄悄减小了咀嚼的动作。
对面有人过来。
绿莺拎着一个大食盒来到了林清弦面前，打开一看，里面是数个圆滚滚的大包子。
林清弦惊了：“你……”
“林三小姐，你姐姐怎么样了？”绿莺问林清弦道，“实在是对不起！你爱吃包子，往后每天我都给你拿！”
林清弦扫了一圈，其他人都低着头，静默地吃着饭。
绿莺公主站着，十分局促。
其实那天，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失控。来京城时间不长，不太懂人情世故，再加上对林清弦这个人也实在好奇，就默许了伙伴的行为。而太子殿下认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为谁。
得罪了他了。
绿莺有点后悔，如果因为自己而影响了两国邦交，可谓万死难赎。
“没事，挺好的。”林清弦伸手拿了一个，咬了一口，表皮松软，馅是牛肉茴香的，填的很足，她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对方给了台阶，她就下。
见她如此，绿莺也笑起来，蹲下身来把包子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林清弦主动邀请：“这么多菜，一起吃点？”
绿莺看了一眼燕诸，对方头都没抬，没有什么反应，急忙摆手：“不了不了，你吃，我们有！”说着拎着食盒快步走了回去。
有低低的私语声咕咕哝哝的，听不清，林清弦也不想去在意。
小孩子的伎俩而已，她作为一个老祖宗，岂会跟她们计较？只要不再过分，随她们去。
“太子哥哥吃包子吗？”
燕诸摇头。
“这是在开小灶呢！”门口传来傅由水的声音。没办法，就是格外喜欢这个皮丫头，罚归罚了，还是惦记。
林清弦乐了，道：“夫子也来了，是闻见香味来蹭饭的吗？”
傅由水掂了掂手里的食盒：“你们师母怕你们饿坏了，特地做的！”食盒里是酥香的炙羊肉，最适合天冷吃。
林清弦欢快地接了过来：“夫子也来一起吃吧！”
看这一桌子，又是肉，又是菜，又是汤，又是大包子，不像是受罚，倒像是聚会。
傅由水颇为无奈，努力板起脸来：“吃完了赶紧干活，明天夫子可是要验收成果的，听见了吗？”
“是！”
她朗声道。
傅由水拎着食盒，笑着摇摇头，晃着走了。
“凭什么谁都那么喜欢她？有什么好？”有人不忿了，愤愤道。
一抬头，林清弦已经端着羊肉过来了，正好听见。
呃……
她没什么大表情，沉声道：“本来不想，但既然是夫子拿的，给你们分一半！”说着利索地拨了一大半出去，“你们人多，吃吧，抗寒！”而后转身回自己的位子去了。
一时寂静，室内除了呼吸，再无其他声音。
燕诸的嘴角溢出了一抹浅笑。
半个时辰后，抄完了。
燕诸道：“清儿，我送你回去！”
“好啊！”
外面月上柳稍，林清弦几步跑到了院中，一个人影自房顶飞下来，轻盈地落在身边，燕诸清晰地看到了她惊喜的笑脸。
原本踏出门的一只脚退了回来。
他站在门里，看着外面。
“阿辙哥哥！”
那是他没有看过的欢欣与激动，与见他根本不一样的感觉。
卫辙竟一直在等她。
有他在，也好，至少她能安全。
“太子哥哥，不用送了，我们走了，明天见！”
“回去吧！”
燕诸站在门口，冲他们挥挥手，收回目光，才注意到绿莺一直在看着自己。
“绿莺公主有事吗？”
绿莺摇摇头：“无事，太子殿下先请！”
燕诸走了。
绿莺收拾自己的课业，眼前却总是浮起方才那一幕。
太子殿下他，好孤独。
有人走过来：“公主！”
“走吧！”
林清弦花光了口袋里的五个铜板，买了热乎乎的肉包子，全都塞进卫辙手里。他等她那么久，肯定又冷又饿。
“阿辙哥哥，快吃啊！”她一双星星眼眸光璀璨，“他们家的包子可好吃了！”
卫辙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饱满鲜香的肉汁充盈口腔。
真的饿了。
她在他身边，笑着，走着。
林清弦掰着手指头，又道：“这次我一定能考个高分，不会再挨打了，阿辙哥哥，谢谢你的笔记！”
人是要有良心滴，他给她做了那么多笔记，可辛苦了！
抄了几天训诫，林清弦和绿莺逐渐地熟悉起来，话也多了。她这才发现，其实绿莺性格还不错，蛮直爽的。大约是绿莺的态度明确，那几个人没再敢放肆，除了凌云郡主，纷纷贡献出了自己的好菜，态度也好了很多。
最后一天。
林清弦在室外啃包子。
绿莺恰好出来，看见她就笑：“你喜欢，明天再给你带！”
“好！”林清弦不客气。
两人便一起站在廊下看月，权当休息休息眼睛。
“这里的月亮总觉得太朦胧，在我的家乡，我们在高山上看月亮，又大又亮，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
“那一定很漂亮！”林清弦由衷道，“可真好！”
一阵沉默。
“林三小姐，我可以叫你清儿吗？”
“可以啊！”
“清儿，我还是想跟你道歉，对不起。”绿莺诚恳道，“请原谅我！”
林清弦举起手里的包子：“我吃你那么多包子，要是还气着，包子不得聚积到这儿！”她比着自己的喉咙，“我姐姐也说了，几个包子而已，不打紧。”
绿莺这才放松下来。
“我算是知道太子殿下和夫子为什么都那么喜欢你了！”
她，真的跟别人挺不一样。
林清弦笑了笑，没说话。
异域人真的好直白！
燕诸喜欢她，喜欢个屁啊！
“清儿会是以后的太子妃的话，我也甘心！”
林清弦还是笑着沉默，心里默默祈祷，让我们跳过这个愚蠢而无聊的话题吧！
“你喜欢他吗？”绿莺还是好奇，“他待你那么好？”
不喜欢。
“好吗？”
“不好吗？他一直护着你呢！好羡慕！”绿莺满脸艳羡，低声道。
那人就在门内，得小心回答，万一给听到了呢，都是事儿，可又不想违背心意，她便含糊地“嗯”了一声：“还凑合。”
“那便好。”
绿莺不再说了。
她不再说，林清弦却放不下了，主动开口：“绿莺公主觉得做太子妃是一件好事吗？”
绿莺表情奇怪：“不是吗？”
林清弦发觉自己失了言，又道：“当然是，不过，如果你想当，我会帮你！”
“啊？”
“因为啊，我已经有了一个很喜欢的人，第一次见他我就喜欢，比喜欢太子殿下还喜欢，想跟他永远在一起的那种，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他，特别特别喜欢那种，所以啊。”她笑着，郑重地拍了拍绿莺的肩膀，“如果你想，我会帮你！”
想让两人都听见。
房顶上的人耳力极佳，此刻便有些愣，胸腔里的一颗心，感应到什么，跳的快了些。
她喜欢的人，是谁？
“说真的，你做太子妃，也蛮好！”林清弦眯眼。
说完，自己进屋去了。
看她进来，燕诸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她方才在宣誓，说她特别特别喜欢卫辙，声音那么大，听不见就有鬼了！总觉得，她像是故意说给谁听的。
那么喜欢？喜欢到想永远在一起，这真的是小孩子的戏言？
那么房顶上的卫辙呢？
燕诸看了她一眼。
林清弦正在认真写字。
绿莺还留在原地，慢慢思索着。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当朝的太子殿下还要优秀的少年吗？她说的该不会是一直跟在她身边那个少年吧？可那是个闷葫芦，都不怎么说话的。
她说，她喜欢那个闷葫芦，甚至喜欢到想永远在一起。说的时候表情那么认真，那么开心。
既然如此，那便帮帮她。
回家的路上，林清弦总觉得卫辙不对劲，他好像不敢看她。
如果她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也会不好意思，会捂脸狂奔，可她不是，面前的这个人，她已经生生错过了他几十年，遗憾了一生。
她道：“阿辙哥哥，方才清儿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卫辙脸更红了，快步走起来。
“哎，我说真的呢！你别走那么快呀，等等我！”林清弦一边笑一边追上去，“慢点，跟不上了！”
“……”
隔天，绿莺悄悄地在食盒里放了个小礼物，神神秘秘地交给了林清弦。那是一颗镶了红豆的白色骨骰，玲珑剔透，精致小巧。
“这……”
“来！”
绿莺拉着林清弦走了出来，站在佛塔下，对她缓缓讲来：“我们那里的人有一个习惯，若有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就做一个玲珑骨骰，便可如愿。”
林清弦看向手里的小骰子：“好漂亮！”
“它叫做入骨相思。”
虽是课后没人经过，林清弦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是我欠你的，清儿。”绿莺将骰子放进她手里，“很高兴能在这平燕京里认识你，我喜欢你，所以我将骰子送给你，祝你如愿，将来可以跟你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
她双手合十，对佛塔许愿。
“你把骰子给我，那你呢？”她担忧，“会不会……”
绿莺道：“没关系，我还有，多的是！”
林清弦放下心来，接受了这别致的个小礼物。
她握住手，手心处一点冰凉慢慢被捂热，低声道：“多谢绿莺公主，希望公主将来也可以如愿！”
相思入骨，无药可治。
阿辙，我们一定可以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