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只要你耐得住，后半辈子，我一定让你活得像个人样

    裴翊立马闭了嘴。

    程晏把药箱摆开来。

    待得一切就绪，她抬头瞥了一眼卢师傅，道：“你出去吧，多备些热水，待会让薛吉送进来。”

    卢师傅有些不情愿，哈着腰恳求道：“姑娘可否让我在旁帮忙，我略通医理，也能给姑娘你搭把手。”

    “我不需要。”

    卢师傅继续恳求道：“我绝不打扰您，就让我在这吧，他也能好受些。”

    裴翊也挣扎着起身道：“就让卢兄在这吧，我——”

    没等裴翊说完，程晏按着他的脑门一把将他拍回枕头上。

    “你治不治了？”

    忍冬把卢师傅赶了出去，又给裴翊灌下了整骨麻醉药，接下来就是等着麻药起效。

    自卢师傅出去，裴翊的话就少了很多，屋中好一阵寂静。

    裴翊不再纠结自己到底有多大的几率能够活下去，当酥麻感渐渐从四肢袭来，他目光空洞，望着床帐，忽然咧嘴一笑：“其实我早就不想活了。”

    一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无声滑落，流进了发丝中。

    “两年了，卢兄为了我这半条命，荒废了自己一身本事，我不忍让他失望，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人生，他不该被困在这。”他从枕头里摸索出一截麻绳，又指着通向屋外的那根绳子，“这是当初卢兄做这铃铛时，我偷偷藏起来的，就是等着哪一日我实在活不下去，就给自己一个了断。”

    此时的裴翊，与方才卢师傅在时的啰嗦、恐惧完全不同。

    方才他还计较着程晏的把握，可此时，却是全然的绝望，视死如归。显然，方才的那一套是他故意做给卢师傅看的，仅仅为了告诉他自己还有求生的欲望。

    “我不会让你死的。”望着眼前的裴翊，程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一切的安慰都是徒劳。

    裴翊瞧着程晏，那目光里无比坦然，“我瞧过不少大夫，他们都说，就算是华佗在世，也得一夜白了头发，你不必安慰我，就算没治好，你也不必自责。”

    程晏一怔。

    她的确没有十足的把握。

    她在看到裴翊的伤势那一刻，心中动摇过是否要继续下去。但她知道，裴翊这样活着，比死了要痛苦得多。而且，她还存着私心——如果她不表现得轻而易举，那卢师傅也不会放心将裴翊交给她，又如何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其实裴翊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思。他明知道自己在利用他。

    裴翊敲了敲榻沿，声音喑哑，“这里面，有我早就写好的遗书，若我今日没能活下来，能否烦请帮我姑娘把这信交给他？”

    “不能。”她咬着腮帮子，“我可没那个好心。”

    程晏扭过头去，强忍着喉中的哽咽，道：“等你醒了，伤口会很疼很疼，但我给你保证，只要你耐得过，后半辈子，我一定让你活得像个人样。”

    “好。”裴翊冲着她笑着。那笑容就如程晏曾见过的、那些死得其所的人一样安详。

    烛火将刀片烧得深红，裴翊在低语中渐渐睡去。

    忍冬剪开了他的裤腿，那变了色的寝衣上浸染着洗不净的血水和脓水，早浑得已看不出颜色。

    掀开衣料，里头的血肉更是已经糜烂，暗红黏着鲜红，新旧交错，血肉模糊，散出腥臭的异味，小腿骨已经隐约可见。

    浓浓的血腥气在这屋中漂浮，令人毛骨悚然。程晏不禁想起那可怕的场景。

    她咽了咽喉咙，将那翻涌强压下去。抬手起刃，朝着那腥红而去。

    卢师傅在外屋鼓弄着炉子烧水，薛吉端着一盆清水进去，一盆血水出来，往复几次，卢师傅的腿已软了下来，蹲在炉边局促地扇着火，汗流浃背，早已浸透了衣衫。

    薛吉会些功夫，自小也见过不少伤病，却从不曾瞧过这样的场面。进屋送水瞧见那血肉模糊的样子，端着血水盆子的胳膊也颤颤巍巍，险些贱了出来。

    卢师傅问他情况如何，他张口半天，只挤出来一句“不知道”，吓得卢师傅更是心下凉了半截儿。

    程晏出来时，已过了午时。只见她面色苍白，唇淡失色。忍冬扶着她出来，薛吉搬了张木凳放在边上，忍冬扶着她坐下来。

    卢师傅瞧她这样子，想问又不敢开口，愣是站在那小房门扇边上踌躇了半天。

    程晏调息片刻，道：“他死不了。”

    卢师傅如释重负，连忙道：“多谢、多谢姑娘。”

    “你别高兴太早，”程晏便喘息边道，“今日只是去除了腐肉，待他醒来，晚上怕是会发热，挺过今晚，才可保无虞。”她喘了喘，继续道：“我那药箱里写好了方子，你找个药铺去抓了给他服下，切记，两个时辰一次，莫要遗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