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说了,便自然做得到
程晏的马车停在一条小巷口。
“小姐,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忍冬边盯着巷子边道。
程晏道:“这卢师傅在药铺开的方子是祛腐生肌之效,可他明明日日早出晚归,怎像是重伤的样子,用这药的必定另有其人,这没准就是他不肯出去受雇的症结。”
忍冬道:“可是,阮娘不说这卢师傅性情古怪,不爱与人相交吗,小姐亲自去……”
程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所以这不悄悄去么。”
“小姐,卢师傅方才已经出门了。”一小厮来报。
“忍冬,带上药箱。”
一行人七拐八拐,终于到了那小房。
那木门瞧上去有些年头了,把手处已经包了浆。
那小厮在前三两下便把门锁撬开,那是个极简单且年久的铜锁,用硬器一砸都难保不会碎掉。
推门进去。
两根绳子横跨整个小院,其中一根上面搭着五六条反复盥洗又拧干得发皱的巾帕。
忽然,稍大的屋子里传来动静,“咚”的一声。
程晏几人循声而去。
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药苦味。
“卢兄回来了?”里屋的人道。
远远见到床榻上躺着一男子,盖着已经褪了色的被子,胳膊垂在床沿下,手里握着个木棍。
“不对!你们是谁?”那声音充满了警惕。手里紧紧捏着那木棍,用力不停地敲着床板。
程晏慢慢走过去,“别敲了裴老板,卢师傅早就走远了。”
那人索性不再敲打,握着那棍子慌张挥舞起来,“你是谁,你别过来……”
程晏给了个眼色,边上的小厮立马把那木棍夺了去,按住了他的胳膊。
忍冬拂开帘子。
那是一张惨白的脸。形容枯槁,好似快要被抽干养分的树苗,已经腐烂了枝叶,苟延残喘地等待死亡。
程晏道:“少费些力气,我是大夫,不是杀手,你越反抗这伤口越疼!”
程晏让小厮将门关上。
榻上那人仍死死盯着程晏的一举一动,眼神满是敌意。
程晏神情冷漠地道,“我有的是钱,若要对你不利,何必我亲自动手?你若想下半辈子都烂在这床上、拖累着卢师傅,就可劲撒泼。”
榻上的那只反抗的手僵住了,缓缓落在了床沿上。
程晏眨了眨眼,“如此甚好。”忍冬搬来屋中唯一的椅子,程晏坐下闭着眼把起脉来。
程晏才睁眼,就看见那人左手的动作。她站起来朝床榻里侧一看,是一根细麻绳,顺着绳子向上看,竟一直透过窗户下的小孔通到屋外。
原来院里那根空绳子是这用处。
程晏眉心一紧:坏了。
她无奈道:“好你个裴老板,可真会替我找麻烦。”
不多时,屋外的小厮便来报,“小姐,外面的人说卢师傅正在回来的路上了。”
程晏无奈地摇摇头,道:“那就辛苦你们几个了,待会儿还得出些力气。”
那小厮一拱手,道:“但凭小姐吩咐。”
这时,门外有了动静,程晏给了眼色,那小厮立马会意出去。
程晏转过身垂首瞧着榻上那人,道:“多亏了你报的信儿,你的卢兄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那小厮手脚麻利,三下两下便将卢师傅控制住了。
程晏一出屋,就看见卢师傅被方才那小厮摁在墙上,浑身挣扎动弹不得。
瞥见屋里有人出来,卢师傅开始挣扎着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
那小厮不等他说完,马上抬手拽了绳子上的巾帕握作一团塞进了他嘴里。
程晏抬眼瞧着那小厮:“你,叫什么?”
那小厮胳膊还摁在卢师傅的背上,道:“小的薛吉。”
程晏道:“待会回府知会南星一声,今后便跟着我吧。”
薛吉面色大喜,连忙道:“多谢小姐抬举!”一激动,手上更用力了些,痛得手下的卢师傅“嘶”地一声。
程晏故作责怪道:“你手下轻些,叫人看着,岂不诟病我怎的如此不讲礼数,把他嘴里的破布拽出来。”
那小厮照办了。
才拿出来,那卢师傅便又开始吵嚷着没王法了。
程晏立马皱着眉头摆摆手,“塞回去、塞回去。”
卢师傅嘴又被堵上了。
程晏走得稍近些,皱着眉道:“骂什么,我又没把你们怎么样,”随后看到了卢师傅脸上的擦伤,恐吓道:“你别乱动啊,否则有你好受的。”
紧接着,她找了个凳子坐下,慢条斯理地道:“里面的那个人,病得很重,腿已经废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他撑过半年已经是好的,而且,”她眼珠一转,“我敢说,京中这些医馆,便是有人做得到,也没人会管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卢师傅挣扎着,口中呜呜地说着什么。
“你急什么!先听我说,”程晏厉声道。
卢师傅立马噤了声,她又继续道,“我有办法保他一命,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条件就是你做我铺子的调香师傅,你若答应,就眨眨眼;不答应,我带人立刻就走,绝不再管你们这闲事。”
卢师傅猛眨了几下眼睛,使劲挣脱着点着头。
程晏摆了摆手,薛吉拿了他嘴里的布。
卢师傅喘着粗气,瞪大了眼珠道:“你、你当真能治好他?”
“我说了,便自然做得到。”
卢师傅犹豫着道:“你是什么人?”
程晏道:“你怎么如此啰嗦,条件我已经讲清了,又不要你杀人放火,痛快点,救是不救?”
卢师傅慌了神,“救!自然要救!但是——”
瞧着他欲言又止,程晏不耐烦道:“但是什么,有话快讲!”
卢师傅道:“去调香,我自然没问题,只是怕给姑娘你招来祸事。”
“什么祸事?熙芸堂你那老东家?”
卢师傅面色顿时一僵,道:“姑娘你怎知?”
“我还知道里头那个叫裴翊,是从前云烟阁的老板。”程晏挑了眉梢,不屑道:“这事我会料理,那些个蠢货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程晏就转身往屋里走,边走边留下一句:“外面消停等着。”
程晏与忍冬进屋来,正瞧见裴翊半截身子趴在床沿,就快要栽到地上。
“你乱动什么,我们俩谁能搬得动你?”随后吩咐忍冬把薛吉喊进来。
薛吉将他扶正,下手重了些,裴翊痛得拧起了眉,却没出一声。
程晏道:“你也知道疼啊?”
裴翊怒视着程晏道:“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程晏闭了闭眼,只觉得脑仁疼,“薛吉,你出去吧,叫卢师傅进来。”
卢师傅被喊进来,程晏在门口拦住他道:“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赶快给他讲明白,我可没那么多功夫给你们解释。”
卢师傅忙点点头。
程晏在门口等了一会,朝里屋道:“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卢师傅答道。
程晏进屋去,身后忍冬提着药箱。
“我病重如此,当真能治好吗?若是把握不大,便别费这番力气了。”即便卢师傅同他讲完,裴翊仍觉得希望渺茫。
程晏道:“你矫情什么?我上个月还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你这能说会道的,离死远着呢。”
裴翊抬眼望着程晏,凹陷的眼眶里,眼珠子凝起一丝微弱的光。
“姑娘年纪轻轻,当真有把握?”
程晏撂下手里的药箱,道:“刚才有八成,现在不一定了。你要再唠叨下去,惹我不痛快,这就送你去见阎王。还有,把你弄死,那姓卢的定要找我麻烦,不如送你俩一起去,绝不让你黄泉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