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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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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几乎让程晏惊掉了下巴。

    韩氏留下她,她是早有心理准备的,甚至已经想好低头应对韩氏的责备,却不想韩氏酝酿了半天来了这么一句。

    闹了半天,韩氏竟也不相信她与那谢墨行毫无关系!

    “母亲,我方才所言都是真的。”程晏心下徒呼奈何。

    韩氏眨了眨眼,声音放软了些,道:“你不必理会旁人怎么想,那谢墨行的确也不是世家纨绔,相貌在京中儿郎里也算是出挑的,你若有心,娘去同你父亲讲。”

    程晏哭笑不得,起身道:“母亲,我千真万确,与那谢家公子素不相识,那谢少将军也真实无妄是去处理手下,他怕是连我是谁都不知道。眼下我也并无成亲嫁人的想法,若有一天我瞧上了哪家的公子,不会越过母亲私定终身的。”

    没一会儿,她便做了一礼,赶快逃了出来。

    出了门,就瞧见蹙着眉守在门口的玉竹,“小姐,夫人可有责怪您?”

    程晏摇摇头。

    她还没从韩氏那离奇的问题里缓过神来。才出了院门,就迎头差点撞上了程修晗。

    “你怎么还没走?”程晏被他吓了一跳。

    程修晗一脸的无辜,提溜着程晏的小灯,眯着眼笑了笑:“不止是我。”

    程修晗挪了一步。

    “大哥?”

    程晏入了夜就如同睁眼瞎,竟一点没瞧见他身后站着高了他半头的程修泽。

    “你怎么也没走?”程晏道。

    程修泽道:“我瞧你夜里眼神不好,等会你二哥替你掌灯。”

    程修晗立刻收了笑意,道:“大哥你真是好一手慷他人之慨,”又伸手碰了碰程晏“看在你挨了责罚的份儿上,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啊。”

    程晏想到方才韩氏的那些话,又瞧瞧眼前这情形,心道真是离谱,不禁嗤笑出声。

    程修晗道:“你笑什么?”

    “我没受罚。”

    “什么?”程修晗举高了那小灯笼,程晏瞧清了他那瞪圆了的眼,满是惊讶。

    “真是不公平!”

    程晏挑了下眉,“你再大点声,也让我瞧瞧怎么个不公法儿。”

    程修晗索性把灯笼往程修泽手里一塞,“你去送吧!”扭头就走了。

    于是,程修泽秉着一只大灯笼,程晏自己拎着那只小的,慢慢往前走。

    “晏晏,接下来你如何打算?”程修泽问。

    程晏眼睛小心看着脚下,“接下来,自然是回去睡觉。”

    程修泽松了口气。自己这个妹妹左不过才16岁,哪里有那么深的程府。

    程修泽道:“你今日惹恼了他们,日后必定诸多麻烦。一时意气,如此针锋相对,日后见面岂不尴尬?”

    程晏顿然意识到,程修泽果然与程阙一脉相承——虽有成算,却是走的保守稳妥的老路子。

    三房的行事做派,程阙未必不知,多半是小惩大诫,为了所谓的大局和浮于表面和睦也就息事宁人了。

    但如此换来的不是和平,而是变本加厉的狼子野心。

    程晏忽然停住了脚步。

    “大哥。”

    程修泽也停下,转过身来。

    程晏道:“大哥觉得,我不惹恼他们,他们就能低头过日子了吗?”

    程修泽怔怔地看着程晏。

    程晏正容亢色,继续道:“这些年三叔敛了多少金银、又纳了多少房姬妾?官场上左右逢迎。他不傻,他精得很。就连我都知道,依着我们程家的位置,他作为三房庶子,不可能有封侯拜相的机会,也轮不到他承袭爵位。可他为何还要巴结钻营?那是他想做真正的主子,甚至想把父亲和二叔都踩在脚底下!不在其位,却欲谋其事,难道这些大哥都视而不见吗?”

    程修泽有些哽住,眸光沉了下去。“我又何其不知我是在粉饰太平。程家立身百年,又怎么少得了风雨飘摇。可是不论如何,在世人眼中,程家是世家大族之典范。程家的名声,亦是程家的护身符。宁国公府之所以无丝毫兵权,却屹立不倒,还不是因着前人立下的名。程家,不能踏错一步。”

    “可是如此纵容便是错!会毁了整个程氏!”程晏厉声道,“这是在饮鸩止渴。毒瘤,若不根除,任由其发展,早晚会要了人性命!”

    程晏强咬牙忍着眼泪,目光灼灼。

    她胸腔中似是被某些沉痛的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

    她记得父亲最后的那声“晏晏”、记得程修泽和程修晗护在他身前的样子、记得母亲沾满鲜血的棺椁、记得那天血淋淋的一切……

    这道理,程修泽并非不知。只是,蝇营狗苟之事,程渊这些年是做惯了的,这时候伸手去管,程渊虽未必立刻给家族招难,但依他的脾性,必会加速程家的分裂。于是,这事便被一直搁置。

    看着这个小妹,程修泽不由得一惊。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程修泽沉思片刻道:“小妹此言也有理,容我找个时间与父亲秉明,再做打算。”

    程晏道:“不可。父亲为人刚直,又极重家族名声。若我们无凭无据去同他讲,父亲多半还会维护三叔。即便父亲真起了疑心,也难免顾着情分,不好取舍。我们是要给父亲递刀子,而不是把这难题抛给他。”

    程修泽微点了点头道:“三叔善结交,为人八面玲珑,往来关系维持花费不菲,父亲向来不过问,找些银钱纰漏应是不难,只是,若要抓到他生了异心的实证,怕是不易。”

    程晏道:“所以大哥还觉得我今日之举是冲动莽撞吗?”

    “所以你早打定了主意引蛇出洞?”

    “不。”程晏面无表情,冷声道,“是逼蛇出洞。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只要我在程家一日,他们的婉儿便永无出头之日。大哥以为,他们可会咽得下这口气?”

    程晏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语气也是岑寂得令人心惊,冷静得仿佛她自己置身事外一般。

    程修泽不禁怀疑,自己这个妹妹到底在山上学了些什么?竟活像是变了个人。不知是愧疚还是心疼涌了上来。当年若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程晏也不至于被送到二房教养,如今与父母兄长如此生分。他想劝她,却又觉得,整个程家,自己这个大哥是最没有资格劝她的人。

    程修泽一时出神,片刻才道:“此举风险太大,若你发现他们有任何动作,有何行动之前,一定记得通知我一声,”他有些苦涩地一笑,“毕竟你还有我这个大哥。”

    程晏听出了这话里的某些东西,却不想就此纠缠下去。她挪开了视线,“那我就先回去了,大哥慢走。”说完,她稍欠了欠身,便彺不远处的院门去。

    程修泽瞧着程晏渐渐走远的身影,身形纤弱,步履姗姗。早已瞧不出半分从前的影子。

    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吵着闹着的小姑娘,如今竟变得如此疏离。她双亲在侧,有年岁相仿的兄弟姊妹为伴,却时时都像是形单影只,孑然孤身。

    此时,阖荣苑,秋嬷嬷正给老太太宽衣。

    秋嬷嬷道:“老太太今日可是辛苦了。”

    “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可不累的慌?”

    秋嬷嬷道:“还是老太太您心宽。”

    程老夫人眉鬓舒展:“不是我心宽,是那丫头终于长了心。”

    “您说的是——”秋嬷嬷顿了顿,“三小姐?”

    程老太太瞧出秋嬷嬷的惊讶,道:“你们只当我是刻薄了她,却不知那丫头,若不再逼她一逼,怕是要蹉跎了自个儿。”

    她叹了口气,缓缓坐在塌上,“她不比另几个丫头,虽也是在程家这门第,却自小与父母分离。她那个母亲啊,长公主府的独女,自小千尊玉贵养大的,为人做事都是出挑的。只是,她不明白,为人子女,不是个个都如她一般,饿了会恼,疼了会哭的。”

    秋嬷嬷轻叹道:“您是用心良苦的。”

    程老太太敛了方才的黯然:“好在这孩子自己想通了,鬼门关走了一遭,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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