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端午安康
喧嚣声渐渐近了，孩童追闹嬉笑，商贩叫卖也说着吉祥话，男男女女们成群结队顺着人流在街上游走着。
程晏撇下程琼，中途下了车在街上散步。
虽还未到最热闹的城西，整条街也已经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小姐，您怎么不和四小姐一起乘车前去？”玉竹不解地问。
“我记得这边有个摊子，卖的粽子与金陵的相似。”程晏边走边寻着。
“我怎么不记得小姐来过这？”玉竹喃喃着。
程晏听之不语。
她一路走着，回忆起最后的那个端午……
府中宴席上推杯换盏，唯独她像是个局外人。她熟练地从角门溜出来，连粽子都没吃上。
满街都是欢闹景象，可她一个人却觉得冷清无趣。
她漫无目的地顺着人流走在街上，没注意却撞上了人。
那公子衣着不凡，身姿挺拔，带着副白狐脸面具，那样式该是刚在边上的摊位买的。
“恕在下失礼，没留神，这粽子就当给姑娘赔礼了。”那人递过来一个纸包的粽子，塞在她手里，没等程晏说什么就消失在人流中。
那粽子还是热的。
她才晃过神来自己肚子里还是空的，便正好吃了那赔礼充饥。
那粽子虽然瞧着普通，却是唇齿留香。
她一路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边左右瞧着，竟真被她找见了：那摊子上的包装纸，与当时那颗一样。旁边的小娃娃，小小的手正挥舞着手里的糖人笨拙地跑过来：“爷爷、爷爷你看，卖糖人的大叔给我的……”
“那你道过谢了没？”
“谢了谢了，我跟老板……”那娃娃学着大人的样子拱手作礼。程晏瞧着那虎头虎脑的娃娃，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她走到摊位前。
“哟，姑娘，来些粽子尝尝吗？”老板熟路地招呼着，说着掀开了笼屉，甜丝丝的热气扑面而来。
“给我装一包吧。”
“好嘞——”老板紧着拣粽子，“我给您单包两只出来趁热吃。”
玉竹算着银子付钱。
程晏在一旁等着，无意地瞧着街上的形形色色，忽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目光。
“玉竹，我去对面看看！”
她撂下一句便匆匆朝着街对面去。
是卖面具的摊子。
她一眼便瞧见那张白色的狐脸面具——和当时那人戴的一样！
“姑娘，买副面具吗？您瞧瞧……”
她伸手将那白虎面具摘了下来，比在脸上。
她的视线穿过面具上的空洞，望向街面。
一袭身影忽然闯入了她的视线。
那个人！好像……是他吗？
不远处一个男子的轮廓，竟然像极了那日的人！
她目光定定地瞧着那人，确认着……
心跳骤然急促起来。
那男子似是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转过脸来。程晏瞧得明晰，他的脸上戴着相同的白狐面具！
隔着熙攘的人群，两张白狐脸面具相对而立，程晏与他的目光于此刻交叠——
“小姐，你看什么呢？”玉竹追了上来，手里拎着包好的粽子。
“老板，面具我要了！”
程晏随即戴上了面具，抽过玉竹手里单独包好的两只粽子追着那身影而去。
“哎、小姐！”玉竹一头雾水地喊她，可程晏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姑娘，面具还没……”
程晏顾不得旁的声音，拨着人群快步追出去。
她心中似乎收到了某种迫切的指引，脑中别无他念，只剩下一个声音，反复喊着：“追上去！”
一道浅绿的纤弱身影，在熙攘与灯火中穿梭，忽地，停在了原地。
人呢？
程晏站在原地，急促地缓着气息，环顾四周，却再不见那人一丝踪迹。
“小姐、小姐，你等等我——”
玉竹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小姐你怎么了？看见谁了？”
程晏愣在原地，手里的粽子还是温热的。
她低头轻嗤——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程晏不禁觉得自己如此愚蠢，面具总归就是这些花样，凑巧而已，哪有有什么特别？
她如泄了气一般，“没有，我眼花了。”
然后随手把粽子塞给玉竹，怅然若失，“你也尝尝吧，趁热。”转身继续顺着人流而去。
临街的酒楼上，窗边的男人摘下了白猫脸面具，定定地瞧着街上人群中的某一角。
“公子，您要的粽子。”小厮端上来一盘粽子放在桌上。
孟淮安剥开一只咬了一口，丝丝香甜在口中绽开，弹滑的口感甜而不腻，粽叶的清香浸染了一小方空气，呼吸间都是清甜。
雁江楼的雅间里，程晏姗姗来迟。
“去哪逛了？也不多叫几个人跟着。”韩书仪已经和程琼喝了半壶茶。
“随便走了几步，买了些粽子，你们趁热尝尝。”
玉竹把纸包着的粽子摊开放在桌上。那粽子方才还有些烫，现下倒是正好。
“红笺、沛儿，你们几个也尝尝。”雅间里只有她们和各自的贴身侍女，程晏带了她们的份儿。
“你今日怎么这样高兴，这粽子怕不是什么名贵药材做得，我们不识得吧？”韩书仪瞧着程晏的神情，觉出些不寻常来。
“不错，这粽子可以延年益寿，你可要多吃几个。”程晏心不在焉地玩笑着。
沛儿正吃着粽子，听了程晏这话，马上亮了眼睛：“三小姐说得可是真的？这粽子里真有珍贵药材？那老板可还在吗？”
屋中几人立时被一脸认真圆着眼的沛儿逗笑了。程琼捏着眉心也没戳破，把自己面前没动的粽子挪向桌边；“吃吧吃吧，都是你的。”
红笺朝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沛儿立马缓过神来，红着脸委屈道：“小姐你惯会捉弄奴婢！”
“今日月色这样好，不如叫小二拿些酒来小酌些？”韩书仪私下里总爱偷偷饮些酒，时不时还拉着她们几个一起，不过向来是不敢叫家中长辈知道的。
“初五赏圆月，馋虫出来连个像样的由头都顾不得编了。”不出所料，程晏这话一出便引来韩书仪震慑的目光，对面程琼一副看戏的样子，也是早有所料。
“红笺，唤小二上些秋露白来。”韩书仪终于没耐得住讲了正题。
秋露白是米酒，味甘，不醉人。不易被人瞧出端倪。姑娘家私下饮些也无妨。
不过，也有不胜酒力的。
程琼从雁江楼出来，脚下已经有些虚浮，面颊也是红扑扑的。
“沛儿，先扶你们小姐回去吧，我遣人回去驾车了，暂且走走醒醒神，”程晏搀着程琼到马车旁，两个丫鬟扶了她上去。
“你也早些回去，莫要逗留太晚了。”韩书仪与程晏道别，随后也上了车。
程晏在门口目送两驾车相继离去。这时候玉竹才从酒楼出来，手里捧着一只木匣子。
“小姐，买好了。”
“那咱们也走吧。”程晏道。
街上的人已经不那么多了，方才的许多商贩也不见了踪影，街边的灯笼还亮着，彩绸还铺挂着，画舫在湖中央独自漂着，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方才只喝了些酒，粽子也没吃上，走了几步便觉胃里有些空空的。
估摸着离那粽子摊位不远了，程晏心想着碰碰运气。
那老板在摊位上忙着收拾，他那小孙子已经不在那儿了，想来是玩累了回家了。
“老板，还有粽子吗？”程晏问道。
“呦，姑娘，真是不巧，就方才，剩下的都叫一位熟客买走了。”老板赔礼道。
程晏有些失望，到底是没吃上。
“姑娘若是不嫌弃，明日让人到延福巷口，官爷只有年节才许咱们这些小户来这摆摊。”
程晏笑了笑，点了头，“我记下了。”然后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元宝搁在木板沿上。
“姑娘、姑娘，这可使不得……”那老板忙把那银子拿起来推辞道。
“老板别急，”程晏打断着老板道，“我这丫鬟冒冒失失，出门总不记得带银子，我这算是定金，日后也方便些。”
那老板有些犹犹豫豫“姑娘，您这银子少说够吃上一年的粽子了…”
“老板，您就收下吧，我们府里人多着呢。”玉竹笑着道。
老板犹豫着收下了，“那多谢姑娘了，您可一定记着来啊。”
“我记下了，”程晏笑着点点头，“天晚了，您早些回去吧。”顿了顿，又补了句“端午安康。”随后转身离去。
“您也安康！”
春的夜是暖的，温柔的风中透着丝丝微凉，吹得人心痒痒的。
纷飞的桃花也醉在这春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