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天螺螺,地螺螺 03
小伙佬没钱买登螺,即便有钱也没地方可买,所以他们的登螺都是简易的手工货,而且多半是自制。制作登螺的木材必须是硬木,小伙佬比较偏爱茶子树的枝干,因为它木质细腻、紧致而坚韧,不容易开裂,尖角不容易磨钝。从油茶林里砍一条老枝,选取无疙瘩的部位,用刀将一端削尖,反复修改使其侧面成圆弧状,表面圆润、光滑,再用手锯将另一端多余部分锯掉,直径寸半左右的登螺保留两寸长短,直径两至三寸的登螺保留两寸半到三寸半的高度,也就是说高度比直径增加半寸至一寸即可,直径超大的登螺等比例计算高度就好。过高的登螺,旋转时不够稳定;过矮的登螺偏轻浮,容易被别人的登螺撞倒。为了登螺的尖脚耐用,可以考虑钉入一根铁钉,然后用锉刀或者磨刀石将露出的钉头磨圆滑。
实际上,是否能够笑到最后,一看登螺的大小,越大的登螺抗撞击能力越强;二看制作工艺,要符合陀螺稳定旋转的力学原理;三看抽打的技巧,善于用巧力,善于占住最佳地形;四看经验,熟则生巧,你爱这个游戏,自然会琢磨怎样做到最好。
亮子作为玩登螺的好手,为孩子们所公认。当然,也总有不服输的小家伙不时挑战。这不,亮子、春锅、大海等小朋友玩得兴致正高,冒天系子走近来,说:“你们一些小哈子,就晓得玩小登螺,我迹里有一个登螺王,你们敢不敢比一比?”说着,拿出一个直径足有大人拳头粗的登螺,朝上面吹了一口气,“你们哪个若赢了我,我滴登螺王就送给他。可是啊,估计你们也没戏,你们一个个都是孬种!”
冒天系子的话刚刚落音,滑溜溜张荣华从公厅后面一溜烟跑过来,手里托着一个用石沙子做的登螺,直径超过五寸,兴冲冲地说:“我滴石钻子算一个。”
石沙子是盘龙山上的特有树种,因其木材中间具有许许多多的疏孔,如同火山石一样而得名。用石沙子做的家具,表面洼点多不胜数,但其硬如铁,异常坚韧。滑溜溜弄出一个这样的登螺,难怪要炫耀。
冒天系子:“你还没被张老暴打死?”
滑溜溜:“我打不死他,就算他命大了。”虽然嘴硬,鼻梁、眼角、耳朵、手臂上的多处疤痕已经出卖他当初的惨状。只是经过裕元先生的妙手回春,不过十余日,他那原本肿成猪头的铁锤脸,再也看不见伤口,仅仅留有脱痂后粉红的疤痕,东一块西一块地与褐黄的肤色相映衬。
春锅见到他,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就要冲上去开打,亮子一把拉住他,道:“不急!”又甩了一眼滑溜溜,只管冷笑。
冒天系子却问:“你喜木时候弄滴新登螺?”
滑溜溜:“老子被张老暴搞出满脸滴伤,踌在家里横竖没事,就把他土边滴石沙子树锯下一截,做了迹个登螺。”
“我屌,你就不怕他砍了你家滴白果树?”冒天系子说,又转向亮子,“敢不敢来?”
亮子也不答话,走到大禾堂侧边,从石条凳上拈起自己的单衣,从中拿起一个三寸粗细的黄色登螺。旁边坐着野菩子和高望,野菩子问:“你把檀木疙瘩弄来了?”
亮子:“嘿嘿,就是等着用它来收拾那俩混蛋滴!”又问,“你不来一个?”
野菩子:“我和高望玩抓螺螺兔。你们先比,比不赢,我再上。”
亮子:“你就懒吧。”说完,快速走到场地中央,“想怎么比,划个道道来。”
冒天系子冒着头,一副藐视一切的模样:“就斗角,三打两胜。”
亮子:“确定一下,赢了怎木样,输了滴又如何?”
冒天系子:“输了滴把他滴登螺交给赢了滴。只有一个赢,其他人都算输。”
春锅本想参加,被亮子拦下,亮子道:“老子赢了你滴,还用得着你滴破烂货?”
冒天系子:“哪你讲哪门搞?”
亮子:“谁输了就在他额上画一个乌龟,三天不准洗掉,要不然剃掉半边眉毛也行。”
就目前三人的登螺而言,亮子的登螺块头最小。所以,冒天系子和滑石板都爽快地答应下来。谁知,冒天系子临到头又弄出新花样,他从挎着的书包里掏出一个更大的登螺,虽然是常见的茶子树做的,但是直径足有海碗粗。
滑溜溜:“你个屌毛,怎么临时换登螺?迹木大,老子还怎木比?”
冒天系子:“他拿出了看家滴登螺,老子不用登螺大王?”
亮子:“等下学校打铃,你可别跑。”
冒天系子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他说:“只要没有比完,哪个逃跑哪个就是王八蛋。”
冒天系子用登螺大王顶替登螺王出战,从个头上判断,亮子必输无疑。不过,亮子之所以敢赌,一是因为他的登螺是以正儿八经的沉水木制作,极密,极沉,极硬;二是身为功夫小子,驱动登螺的手段高,耐力好。
冒天系子的登螺大是大,可惜他没有想到个头越大的登螺驱赶的难度越大。这不,冒天系子尝试了三次才把他的登螺大王旋转起来。加之用挥把抽动它时特别费力,所以没过多久他就冒起细汗。当他和滑雪板都驱赶自己的登螺撞过来时,亮子先是从两者之间的缝隙穿插而过,接着一个大回旋从滑溜溜的登螺侧面滑过,以顺时针的旋转力蹭了一下滑溜溜的石钻子,石钻子瞬间加速,冲向登螺大王,被登螺大王强大的旋转惯性一刮,当即弹倒。
滑溜溜:“肏你妈,你怎木先搞倒我滴?”
冒天系子也不理会,只管一心一意地驱动登螺大王乘胜追击檀木疙瘩,兜兜绕绕两三圈,终于撞在一起,冒天系子赢得第一局。
在他们斗登螺的同时,春锅来到旁边,和野菩子和高望一起玩抓兔螺螺。高望的一只手的手指半握拳,成窝窝状,将另一只手的手指全部塞进窝窝里,仅仅露出指尖尖。然后,春锅以口技打起锣鼓,野菩子唱起《兔螺螺》:
春:蹦蹦锵,嘣嘣锵
蹦蹦锵嘣锵嘣锵
野:天螺螺,地螺螺
我打蹦蹦你敲锣
我打嘣嘣你眯起眼
你敲锣鼓我封耳朵
野菩子和高望都闭上眼睛,野菩子在高望藏着的手指头间搜寻。
春:蹦蹦锵,嘣嘣锵
蹦蹦锵嘣锵嘣锵
野:你打出螺来给我看
我挑个螺蛳给你喝
啹一口,嘬一坨
抓到个兔子滴大耳朵
野菩子抓住一个手指,说:“兔螺螺,兔螺螺!”高望放开手窝窝,睁开眼睛,开心大叫:“嘿,你抓着了吔!”原来被野菩子捉住一只带有椭圆形螺纹的手指。
高望:“再来,再来,这一次另外抓一个。”
她再次将手指窝起来,春锅和野菩子再次唱起《兔螺螺》:
春:蹦蹦锵,嘣嘣锵
蹦蹦锵嘣锵嘣锵
野:一螺穷来二螺富
三螺挑担卖豆腐
四螺马屎面上光
五螺挑屎种萝卜
闭着眼睛的野菩子再次抓住高望藏着的一个手指头,说“兔螺螺,兔螺螺!”高望睁开眼发现,又一个具有椭圆型整齐螺纹的手指被逮住,再次高兴叫起来。
谁知,某人的叫声比她的还响亮,冒天系子赢了,高兴得手舞足蹈。野菩子其实一直一心二用,见状,即刻走到亮子身边,对他一阵耳语。亮子和他们的对战再次上演。
这一回,亮子采取游击战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驱赶自己的檀木疙瘩只管远距离游走,不与他俩的登螺接触。他俩的登螺块头大,驱动耗费的体力多,绕来绕去不多时,冒天系子的登螺大王竟然自己倒下了。如此再游走一阵之后,滑溜溜驱动登螺的力气也被明显消耗,这个时候,亮子赶着檀木疙瘩冲了过来,依然采取侧碰的方式,碰过之后立刻挥动挥把调整自己的登螺轨迹,稳定下来。石钻子再次滚粗。
另一侧,野菩子仨的游戏精彩继续,春锅的口技节奏明快,高望跟着野菩子一起唱:
春:蹦蹦锵,嘣嘣锵
蹦蹦锵嘣锵嘣锵
合:六螺好喰又懒做
七螺开仓卖大货
八螺坐着有喰喝
九螺十螺金子银子压秤砣
嘿,金子银子压秤砣
压呀木压秤砣
压秤砣
当野菩子再次捉着高望另一个具有椭圆回旋螺纹的手指时,笑话她道:“妹妹啊,你三个螺纹,将来做豆腐西施哦。”
高望:“我才不止三个螺纹哩。我有几个螺纹,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记得,我想一想啊……”野菩子故意吊了一下胃口:“喔,记起来了,七螺七螺,七螺开仓卖大货,你开杂货铺。”
“你乱讲滴,对不对?”高望撒娇道:“菩子锅锅,你肯定记得我有几螺!”
野菩子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笑着说:“高望妹妹金子银子压秤砣!”
高望咧嘴一笑,“菩子锅锅,以后我有了金子银子,我全都送给你!”
野菩子笑道:“全送给了我,你喝西北风啊?”
高望:“因为你有金子也会送给我啊,我送给了你,你又送给我,我滴金子银子一块也没少,还有多哩!”
野菩子:“怎木又多出来了?”
高望:“我滴送回给我,你滴也送给我了呀!”
野菩子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原来你把我迹里当做水田啊,放九个螺蛳进来,以后每年可以捡回一堆螺蛳!”
高望嘿嘿直乐,“你就年年都有喝不忘滴螺蛳呀!”
春锅皱眉,“你们两个又恶心我了。菩子,快快帮我看看,我有几个螺纹。”
野菩子捉着春锅的双手,一个一个手指仔细看过,叹息道:“春锅春锅你莫哭,五螺转死头老黄牯,不多不少,你刚好五个。”
高望拍手笑道:“五螺挑屎种萝卜,以后你种滴萝卜肯定蛮大蛮大蛮蛮大个!”
“看来,我春锅要苦命啦!”春锅故作叹息,转念又说:“高望九个螺纹,九卷卷也是九个螺纹,为喜木两人差别天远地远?”
野菩子:“你不见高望滴九个螺纹生在指头上,九卷卷滴螺纹长在脑顶顶?”
见亮子扳回一局,冒天系子鼓噪说:“斗角斗角,总要斗起来才是,你拼命躲算个毛线啊?”滑溜溜:“你躲啊躲,不如躲到你娘裤裆里。下一回,谁再躲谁是王八蛋!”
亮子正待和他们理论,野菩子走了过来,道:“争喜木争,怎木打不是打?亮子那是智取,是游击战,而不是躲避,你们蠢还能怪他?再个,又没有规定不能游走,你们叽叽喳喳搞喜木?要不然,我代替亮子和你们打第三盘,敢不敢来?”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登螺,直径不足两寸。
两家伙见野菩子掏出这样小巧的登螺,顿时眉开眼笑,冒天系子说:“你别后悔,你要后悔就是牛屎狗屎王八屎!”
亮子心想你成心求败是吧,急忙拦阻:“我滴事我来收尾,你莫插手。”
野菩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跟亮子说放心,然后和冒天系子、滑石板战在一起。
和亮子不同的是,野菩子根本不躲避,他驱着自己的小小登螺只顾在场地中间悠哉悠哉旋舞,尽管旋得特别稳,特别溜,亮子、春锅、高望依旧提心吊胆。
那两家伙见状,直接赶着自己的登螺撞了上来。冒天系子的登螺撞上它,它摆了两摆,又稳稳当当地继续旋转,看起来毫发无损,登螺大王反而朝后一摆,差点翻倒,冒天系子连忙急抽挥把,才将将稳住。随后,滑溜溜的石钻子又撞了上来,它再次摆了两摆,再次稳住阵脚,石钻子被反弹之下甩飞出去,再次出局。
直道这时候,大家才对野菩子的小小登螺刮目相看。高望:“菩子锅锅,你滴登螺好厉害呀,它叫喜木啊?”
“它叫不倒翁。”临到嘴边,野菩子把这句话咽了回去,这个秘密不能让冒天系子和滑溜溜这样的坏水晓得,他笑着回答高望:“嘿嘿,它叫小和尚。”
高望:“为喜木叫小和尚啊?”
野菩子:“因为啊,它和小和尚打坐一样可以纹丝不动,雷打不动。”
冒天系子:“你就吹吧,吹上天也就是个小不点,总归斗不过老子滴登螺大王。”
野菩子:“那你还不赶着你滴狗屁大王过来斗一斗?”
冒天系子也不信邪,再次驱动所谓的登螺大王冲上来,这一次撞击的力度更加大,小和尚几乎被撞趴,反弹着倒向另一边,再次反弹倒过来,又倒过去,倒来倒去三四次终于树立起来,如同打醉拳。登螺大王被它的摆动敲在尖尖脚上,形如醉汉,顿时摇头晃脑,冒天系子大急,拼命调整,好一阵子才稳住跟脚。这下,他再也不敢小看野菩子的小和尚,也学着先前亮子的法子,先游走,再寻机。
且不说登螺大王偏大,驱动不易,偏偏野菩子微微笑着主动进攻。小和尚个子小巧,冲击速度快,力度大,登螺大王躲避不及,啪地一声,又一次被旋撞在尖尖脚上,宛如独角仙被敲闷棍,来不及跳脚喊冤,就嘀里嘟噜翻到在地。
不过登螺大王四分之一的高度,不过登螺大王十分之一的重量,竟然轻而易举大败了登螺大王,冒天系子目瞪口呆,丢你耶耶滴,邪门呀!
亮子拍掌大笑:“画乌龟,还是剃眉毛,你俩选!”
滑溜溜扭头就跑,亮子也不追,“你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