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崖底（2）
“你别看不起我。”陆凌姝把果子放在他手中，“这些够我们吃两天了。”
“我怎会看你不起？”楚易微微一笑，“陆姑娘可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他总是时不时就这么来上一句。
陆凌姝竟也习惯了，正色道：“来，先拿野果垫垫饥。”
她秀眉微蹙，“可是你受了伤，又是男子，断不能整日吃这些。过了今晚，咱们明日便得去找出路。”
顿了顿，抬头道，“这崖底花草浓郁，人迹罕至，像个世外桃源。只可惜不能久待。”
“我不想找出路。”楚易却道。
陆凌姝疑惑地看着他。
“倘若我们逃出这个地方，你便后悔今晚之事，不再理我，那该如何？”他迎上她的目光，眼底坦荡，不乏忧虑。
陆凌姝没料到，他竟说出这般孩子气的话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从前只以为，他是纨绔心性，随口撩拨。
想不到，竟当真一往情深至此。
楚易道：“陆姑娘，或许你心里怪我，你忧心家人，可我已经孑然一身，只想跟你在一起，就算在此终老，了此残生，我是说不出的快活。”
这话听来荒谬，却是一番肺腑之言。
陆凌姝并非不相信，可他这般说出来，却叫人如何应答？
“当我看到你意外坠下山崖，我想也没想，便随你跳下。”
楚易低低地道，“原本我蒙着脸，不想叫你发现。终究是我没用，晚来了一步。”
陆凌姝沉默片刻，问道：“你怎会来？”
“因为令弟的疏忽。”
楚易笑了笑，“那日我巡视城防时，恰好碰到陆兄，聊了两句。他自言要独自去苏州探亲，与我分别后却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我心中疑虑，又因为他是你弟弟，怕他闯祸，便多了个心眼，派人跟上。”
陆凌姝眉眼低垂，无奈地浅笑了下：“看来，止戈反而欲盖弥彰了。”
楚易把果子放下，拣起品相好的，擦了擦表皮，递过去，说道：“我明知陆兄是为了甩开我，在发现了你的马车后，便打定主意一路暗中护送。”
看着递来的野果，陆凌姝接过，有些迟疑。
“怎的不吃？”楚易疑惑。
姑娘静止了一瞬，不再犹豫，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下，满口酸甜。
楚易忽然明白，她素来爱洁，因为野果没洗，擦擦就吃，心里肯定有些膈应，歉然道：“抱歉，我、我随意惯了，我先拿去溪边洗一洗。”
“不用了。”
陆凌姝止住他，“你这么贸然跟着我们，营里事情可交代好了？”
楚易坐在旁边的石头上，轻轻喘了口气：“其实，此番我本来就要去湖州办一件案子。”
他注视着她，“只是因为你忽然离扬州，我才把日程提了前，快马加鞭地赶上你们行踪。”
“待我赶到客栈时，你已离开了。店家说，有驿差送信给陆兄，他一早便已返程。”
陆凌姝面色凝重，说道：“幸好止戈离去，免了受这无妄之灾。”
楚易却道：“陆兄征调的消息尚未传出，为何他非要在探亲途中撇下你独自回去？”
“我爹爹托人来信，不会有假……”
说到此处，陆凌姝神色一凛，“难道，信是假的？”
“我从客栈出来，便和我带来的人分头行事，令他们折返去追那送信的驿差，我独自来寻你。”
楚易低声道，“幸好老天有眼，叫我赶上了，否则……”
“那些人，绝不像山匪。”
说起当时，陆凌姝仍心有余悸，“他们有备而来，目标就是我。可我不明白……羞辱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楚易缓缓道：“若令你身败名裂，也可令我蒙羞。”
“为什么？”陆凌姝讶然。
“因为他知道，我一定会娶你。”楚易抬起眸，定定看着她。
目光相撞，她似乎看到他的眼底星光璀璨。
陆凌姝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脑子里空白了半晌，才喃喃地道：“他……他是谁？”
楚易却陷入了沉默。
“再过几日，便是我生辰。”过了好一会，他才道，“陪我过了生辰，养好伤，咱们便去寻出谷之路，好不好？”
陆凌姝想到他身上的伤，又是忧心，又是揪心，“嗯”了一声。
两人吃了一些野果，逐渐恢复了体力，楚易又用枯枝扎成一把简易扫帚，将洞内打扫干净。
夜色渐渐深了。
一阵晚风从洞口袭来，陆凌姝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楚易道：“你衣衫还没干透，脱下来烤一烤。夜里凉，很容易着风寒。”
陆凌姝面颊一红，别开眼睛。
他有些尴尬，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
即使方才，他和她在情绪催使下，都情不自禁……那般亲密了。
可一冷静下来，她依然是那个稳重端持的陆家长姑娘。他也知道，他绝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对心上人做些什么。
至少，要明媒正娶，成亲之后才……
姑娘尚不回答。
楚易又道：“今晚我离你远些，你除下外衫烘烤，盖着我的衣服睡。”
火光照应下，他神色柔和，心中坦荡，别无他意，沉默地替姑娘铺好简易床铺，便退回火堆另一旁，守在洞口附近。
陆凌姝贴身的衣服尚未干，裹在身上很不舒爽，可心中暖洋洋的，抱腿坐在刚刚铺好的“床”上。
“歇息吧。”
楚易隔着火光看她。
陆凌姝见他神色有些恹恹，只道是累了，便点点头，可到底与男子夜晚同处一室，心中羞涩，就算合衣躺下，还是浑身不自在。
楚易又在火堆里加了些枯柴，斜斜倚在洞壁上，背过身去。
陆凌姝知道他的意思，犹豫了一瞬，轻轻解下外衫，展开铺在火堆前的木架上。
身上盖着男子的外衫，隐约传来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夹杂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浅香，竟让人无比心安。
陆凌姝有些耳热心跳，略略侧过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
睡梦中，似乎有什么异样的声音，令她猛然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