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决裂（1）
相比于前日薛氏生辰宴的热闹，今日太守府内却阴云密布，令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啪”的一声！
一个青花瓷茶盏被狠狠扔了出去，砸在门框上。
“孽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宁远咬牙切齿，目光如刀般剜着站在中央的次子，“故意去得罪焦大人，就那么想搅黄这门亲事？”
楚易直直站着，面上没有一丝波澜。
一旁的薛二夫人眼看火已经煽起来了，便适时地劝道：“老爷消消气，易哥儿不愿意就算了，毕竟娶妻的人是他呀……”
“算了？你知道我在两江总督面前说了多少好话吗？”楚宁远怒道，“人家肯嫁女儿给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玩手段耍心眼，蓄意去顶撞都督府的人，你嫌你老子的官位太稳是吗？”
楚易冷笑道：“楚大人，你急什么？你不是还有长子吗？大哥这么给你长脸，你们父子携手，其利断金，何愁不能加官进爵。”
连儿子的终身大事都用来交换利益。
这一次又一次失望叠加，楚易对父亲这模糊的渴望也渐渐淡了，连他自己都惊觉，几乎已经淡得无法察觉。
此时，楚荣并不在家。
舅母一家躲得远远的，不敢在楚宁远盛怒的劲头上沾惹半分。唯有薛婳站在门外，低着头无声哭泣。
“老爷，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你总不能要求易哥儿什么都像他大哥那般好，不叫人操心。”
薛氏唯恐天下不乱，明明说着劝谏的话，却叫楚宁远更加火大，“易哥儿想自己掌控终身大事，老爷就让随他去吧。现在不懂事，先挑几个偏房过过瘾，过两年再娶正妻也不错。”
楚易冷不丁道：“不劳二夫人费心。你再忌惮我，我也不屑威胁大哥什么。”
“我这都是为你好。”薛氏一脸惊讶，痛心疾首状。“楚易，你何以这样恶意揣测？”
楚易静静地盯了她一会。
他已经不想和薛氏周旋，连多说一个字，那种恶心的感觉就会从胸口涌出来。
薛氏在这样摄人的目光下，反而瑟缩了，老实地闭了嘴，脸上漫起一层愤怒的潮红，又哀怨地看向楚宁远。
“联合齐王，弹劾陆建诚。这是父亲的指示吗？”楚易问。
楚宁远抬起眼睛，怒道：“又在胡说什么？”
“如今我成为中护军，挡了别人的道路。他又知道我看上了陆建诚的长女陆凌姝，便想除去这个令我发生改变的人。”
恼怒绝望之下，楚易不经考虑就把话说了出来，“如果不是楚大人的授意，我想问下大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薛氏一下子变了脸色。
楚宁远也是满目惊怒：“你莫诋毁你大哥！”
到了此时，他还这般偏心！楚易简直心寒到了极点。
楚宁远缓了口气，实在不想和儿子闹得这么僵，语重心长地道：“易儿，自己做错事，要学会承担。你已经长大了，不要任性而为。”
“爹。”
楚易勉强压抑着自己沸腾的情绪，苦涩问道，“是不是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大哥永远都比我好，我永远都比不过他，是不是？”
“你这说的什么话？”薛氏忽然道，“是在说老爷偏心吗？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儿子都是自己的儿子。若不是你不争气，老爷何至于如此操心？说得到好像我们在嫌弃你似的！”
我们。
呵呵，是啊。他们是一家人。
他只是个没了亲娘的外人。
“好了，别闹了。易哥儿若真不喜欢焦大人家的姑娘，我再给他物色一个便是。”楚宁远不耐烦了，带着点妥协的意味。
“用不着。”
楚易冷冷道，“从今往后，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我非要娶陆建诚的长女，你别再妄想摆弄我！”
“休想。”楚宁远绷着脸，厉声道，“我是你老子！”
血液一瞬间冲上头顶，积压了许久的怨恨与怒火在一瞬间爆发，楚易猛地捏紧了拳头，极力克制自己眼底的酸楚泪水，寒声道：“从我娘死的那天起，我已经没了老子。你不配！”
“楚易！”
见他要走，楚宁远眼底冒出火来，“给我站住。”
薛氏看好戏似的，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们。
门外的薛婳趴在窗框上，偷偷捂住嘴。
楚易脚步不停，没料背后忽然又砸来一个纸镇。这纸镇沉重尖锐，纵使楚易身手厉害，近距离之下也没想到自己父亲会突然暴怒，下此狠手。
只觉后背“砰”的一声闷响。
胸口就像被巨石砸下，眼前黑了半分，不由自主一个踉跄。
楚宁远犹不解气，从墙上抽下一根铁链，那链尾上扎着钢刺，本是用来防身的利器。刷的一下甩来，就向着儿子身上抽去！
“不要——”
一声哭叫，薛婳瘦弱的身子从旁边扑了上来。
楚易只慢了半步，身子一侧，把薛婳拦腰护在身前，堪堪挡住父亲抽下的铁链。唰唰两声，铁链扯下了他右后腰上的衣料，带出两条长长的血痕。
“求求姑父饶了二表哥……”
薛婳吓得瑟瑟发抖，一边求情，一边死死抓住楚易的袖子，一双泪眼里满是惊慌的心痛，“二表哥，你、你受伤了？”
楚易没有回答，抿着唇，愤怒已盖过了身上的疼痛，眼底通红，回头望向楚宁远的目光中，是说不尽的复杂恨意。
“你敢这样忤逆我？”
楚宁远咬着牙，右手一扬，又是一链劈头盖脸而来。
可他忘了，自己的儿子若不是因为没有防备，怎会白白受他纸镇一砸？又怎会受了这一狠抽？
楚易手腕一抓，便将那劈来的铁链牢牢抓在掌心，上面的钢刺扎进肉里，缓缓渗出血来。
“你——”
楚宁远用力扯了扯，铁链却纹丝不动。
他又惊又怒，“逆子，你想杀你老子？”
楚易看了一眼掩饰不住嘴边笑意的薛氏，又看了一眼这令他无比失望的父亲，够了，真的够了。他忽地松开手，楚宁远踉跄地倒退一步。
没再说一个字，楚易轻轻推开身前的薛婳，大步从这扇门走了出去。
这个家，容不下他。
他也不必再摇尾乞怜，渴求那近乎没有的一点点父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