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心结
嘉易却抱手倚在一旁，笑意盈盈，明显不相信周堇的说辞。
没有当面拆穿，眼神盯着周堇，想起之前的谈话，答应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昭云简单说起凉军的动作，机缘巧合下发现主门，被殿下一罐圣虫毒倒了大部分将领。
清早出军时慌不择路，闯进乌族领地逼问解毒方法。结果碰到了硬骨头，乌族一手釜底抽薪，彻底让所有将领染上了瘾毒。
荀浟沉默，重新认识了周堇的狠辣程度。
特别见过周祺那副被折磨地人不人鬼不鬼，生不如死的模样。虫毒有药解，瘾毒可没有，一旦染上，只能硬熬着。
活下来的几率有几成，看周祺就知道，机会渺茫。
嘉易却第一时间想到了战术，既然凉军已经被误导，不如发挥出最大优势？
偷偷看眼周堇，无意间对视，明显感觉出同样的算盘打得正响。
他算是理解周堇为什么和他说那些话了，知音难觅。之前伪装得太好，嘉易都没看出来周堇的本性，跟他一样不择手段，阴险毒辣。
“就等凉军兵临城下了，放心，这次我最多上城墙而已。”周堇也可以选择不上去，躲在王府更好。
但周祺不在，军队的士气大跌，他得在场鼓舞人心，安抚将士们奋勇迎战。
荀浟担忧费神了几日，心力交瘁，先行告退回去休息。等到凉军攻城，更是没有机会休息了，抓紧时间养精蓄锐。
嘉易和昭云两人都有话要说，但都不好有别人在场。
“在下随时恭候。”嘉易识趣地退步，他们确实需要更加私密的场所，现在就让给昭云吧。
周堇接收到了几分深意的眼神，回以微笑。
“子虞，有什么要说？”
昭云犹豫再三，还是咬牙说道，“乌族人被凉军折磨时，殿下神色自若，难道心中真的没有一丝怜悯之心吗？”
轮到自己时，又有谁来怜悯同情？周堇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留给敌人，昭云还会良心不安，其实是好事。
“子虞是觉得我太无情，不能做好一位仁君？”
昭云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就是想问清楚这件事。
“我的怜悯之心不是留给敌人的。”那些存有二心的乌族人，愿意舍弃性命拉人垫背，要是矛头对准他们，不敢相信会是如何惨烈的后果。
他们死得再惨，周堇没有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已经很有德行了。
昭云想明白了周堇的话。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为人性的善意感到愧疚当然可以，但要看清局势，敌人就是敌人，不斩草除根就会被反咬一口。
羞愧难当，仿佛被责备了一般，低着头不敢去看周堇。
没想到反过来被安慰了，“子虞不是为敌人难过，被折磨成那样，心有戚戚，人之常情。”
就算是恨极的仇家，被羞辱折磨得再无人样，变成一滩烂泥，同样是人，难免产生同情心。
只要简单脱离受害者视角，投入施暴者，还能体会到愉悦呢。周堇常常借此逃开自己被折磨时的痛苦。
“原来是我误会殿下了，抱歉。”昭云更加羞愧，深深躬身拜下。
周堇安慰几句，又神清气爽，斗志昂扬地下去准备城防，年轻人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抓紧时间，再不给林蓁回信她就要屠戮充州，奔袭来此了。
周堇坐下来，细细把发生的事写好，特别是他很好，不需要过来再三强调。
林蓁过度担心他的毛病也是源于上一世的问题。
周堇被杀的时候她正巧出去打仗，回来只找到他的尸体，之后便开始无差别屠杀宫女太监和所有后宫，血流成河。
周堇死后即刻转生，并没有看见这些。事后询问林蓁，她支支吾吾地说，“他们都给你陪葬了。”
他没有责备她什么，林蓁却委屈地流泪，一边愤怒地指责他们，“他们把你的脑袋扔进了枯井里！我恨不得把每个人都千刀万剐！一刀了结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提起这件事林蓁的状态就急转直下，显然还没有走出来。不敢相信再次出事，她会崩溃到何种程度。
在冷宫里早已有迹象。
他们是龙凤胎，一起在冷宫里长大。林蓁胆子大，时常跑去扮作宫女，偷御膳房里剩下的饭菜，要是被太监看见，少不了一顿打。
周堇患有心疾，没办法跑来跑去。不小心被外人发现踪迹，当即上报贵妃，以秽乱后宫的罪名，想快速处理掉他。
他被抓走，找不到人的林蓁提着刀一个个逼问冷宫里的侍从。
直到问出是贵妃下手，立刻冲到贵妃宫中，刀上血淋淋的，不难想象她的办法，直接动手。
征讨黄浩时同样道理，他在窒息一事上故意隐瞒，看看她忍耐的极限在哪儿。为了战局故意拖延没有告诉她，战后需要她快速回来，便用濒死的消息引她上钩。
现在林蓁的状态，大概在忍耐极限努力控制自己。
死过一次，他们两人都留有心病。
林蓁守到了国家的最后，无愧于心。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周堇，害怕事情再次发生。至于这个国家，她来的太晚，没有归属感，所有的牵挂都在周堇身上。
荀钰和孩子们，没有她也能过得很好。
林蓁遭受过无数后宫的背叛，已经学会适时放手。
说实话，林蓁一切喜欢的偏好，全和周堇有几分相似。她曾毫无掩饰地和周堇说，
“我的后宫上千人，才能凑出一个你。”
样貌，性格，喜欢的东西，握笔的姿势，甚至同样的心疾。
周堇支撑她，陪伴她，从绝望到荣光，最后如烟火一样坠落。比爱情长久，比亲情深刻。
但周堇不一样，他觉得自己是林蓁的拖累，从小就这么认为。要是没有自己，林蓁根本不需要去偷吃的，不用被抓住痛打。
潇洒地离开宫中，或者在军中出头，都比在冷宫中好多了。
登基后更是一切都由她开心，不想看政务就让他来看，想广纳后宫，就把自己的后宫也让出来给她纳人。
周堇不会打仗，只能玩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最后自食其果，是他活该。周堇深切地认为自己这样死去就很好，为什么还要投胎做人，甚至还是在皇家，简直像噩梦重演。
也许有些人得到一副健康的身体，会很珍惜，会认真过好每一刻。也许会变得豁达乐观，洒脱至极。
可惜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浑浑噩噩，直到见到林蓁失魂的身体，周堇决心为她打造一个太平盛世，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