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玩笑话
“那我问你，乌族里会不会尊敬长辈？”
“当然了！”巫师不假思索地立刻回答道。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积累了一生的经验，是有大智慧的人。”
“治国也是同样的道理，周朝存在了六百年，传承的是千年的治国经验。
我知道你们乌族有自己的文字和语言，当然很好，我没有要你们丢掉这些。
只是学习怎么让人民过得更好，有错吗？
难道你不想让自己的家人朋友，子孙后代，住上华美的楼房，吃上各式的佳肴？
你不想尝尝浓烈的美酒，域外的美人？”先以老人比喻此事的合理正当，再把顾虑解决，最后画大饼。
巫师再一次被绕进去了，埋头思索许久，还是没有找到反驳的理由。
也许他说的对，周人确实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
比如建造房屋，烹饪食材，如果学习管理能让周人离开的话，他愿意去学！
嘉易在身后，眼前一幕活生生如羊入虎口，久违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良心在跳动。
至少他没有把人家的根都挖了，还让人感恩戴德地谢谢自己。
初春湿露厚雾，青石凝珠。夜厚暗得不见一丝光亮，衣裳浸水般沉重不堪。
周堇打着灯笼，如一只微小的萤火虫，随时会被黑暗淹没。
周祺道别，往岔口去了。
单留下他们两人，慢悠悠地在滑腻的青石路上，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摸索。
呀。
脚下打滑，周堇东倒西歪地晃了下，勉强稳住。嘉易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手臂，“殿下，我来拿吧。”
两人的手相互搀扶着，周堇另一只手受伤了，不方便拿着灯笼。“给，”周堇把唯一的光亮交给他，“最硬的丝兰木，都得烂在这，太潮了。”
丝兰木质黑如铁，味香如兰，一般用作棺木。
“正因如此，听说留州许多人会选择火葬。”
“火葬好啊，免得被人挖出来。”说的是皇陵被董玮刨开，盗走宝物的事。
听说先帝的棺都被开了，嘴里的玉石和金玉的发冠，凉军拿东西时太过用力，把脑袋都扯断了。
嘉易没办法接话，一方面确实是事实，皇陵里的宝物比其他人的墓葬惹眼得多。另一方面，周朝是水德，若是火葬皇族，基本是在明晃晃地反周，让他们不得好死。
“殿下手上怎么没有一点茧子？”嘉易转移话题之后，似乎比刚才还尴尬了。
周堇却顺着他的话，认真摩挲了一下，“我练腿上功夫比较多。”
可是腿上也嘉易想起之前在凉军里的一幕。
“文和比穆言大几岁，还没成亲吗？”除了年纪尚小的昭云和南珺，大家都在及冠之后不久就成亲了，家里人谈下来的多。
嘉易就跟没有家似的，独来独往，平日一封家书都看不见。“如今四处奔波，哪里好意思耽误别人呢？”
“怕被报复吗？做了那么多坏事。”周堇一针见血，他们是同类人，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嘉易在凉军时连家里都不敢提，怕给他们招惹祸端，久而久之，也不知道该和家人说些什么。家书提笔又放下，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远在千里之外，偶尔听到他们的消息便足以。
“殿下又为何不成亲呢？娘娘分明很热衷于此事。”为了避开自己，嘉易祸水东引，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周堇隐约在微弱的灯光里笑了笑，“如果是为了传宗接代，我直接抢阿姐的孩子不是更快，反正总会有几分相似，没人怀疑。”
要不抢周琰的孩子也行，不过他不争气，还没好消息传来。
“殿下难道不想留下自己的血脉吗？”
“天家无情，无论亲疏与否，”周堇远远看见一点光亮，是房屋里的烛火，“等不及提前下手的皇子，比比皆是。
给自己培养敌人，等他起了别的心思，还要动手除掉他。
太麻烦。”
周堇和林蓁便是除掉了自己的父皇和太后上位的，等同样的事轮到身上，难免犯疑心病。
先帝也是同样的毛病，所以周堇非常能理解他。
嘉易十分感慨地点点头，前周就有发生这样的惨事，太子被皇帝的疑心逼迫，不得已造反。
结果查清只是谣言和误会，皇帝后悔莫及。可是不仅太子，外戚一族百口莫辩全都被诛杀了，最后把皇位传给了个不成器的支系。
“文和要是无意成亲，不如”周堇停步，没有踏入房屋里映照出来的光晕里。
嘉易偏头，看进周堇的眼睛，似乎听懂了其中的言下之意。
始料未及，心头大乱。
“殿下在开玩笑吗？”
“是吗？”周堇放开他扶着的手，“我的玩笑可少有人笑得出来。”负手往灯火通明的房屋里去，将能吞噬人的黑暗抛在脑后。
嘉易的手心冰冷得难以动弹，脚下僵硬，如同在原地生了根。他想到的两种可能，在周堇的眼神里得到了印证，不是最糟糕的一种，却是最令人心乱的。
缓缓睡下，就像在水里入眠。
周堇叹气，他还不如去跳湖算了。
窒息的扼颈感，头脑昏沉陷入一片空白。隐约间听到马车行进的马蹄声，还有不停被地上的沙砾石块，颠起的车轮，震动着整个车厢。
他第一时间摘掉了手腕上的红绳。在车内平息了许久，窒息后紊乱的呼吸。
好在事先叮嘱过他们，不要轻易叫醒他。
周堇完整地在梦中度过了这天，所以他到处找事，拼死寻找可用的信息。
现在不用再去酒楼，直接找巫医就行。乌族的问题也能往后解决，现在紧要的问题，学习捕捉金色圣虫，建设学府，禁止山鬼的使用。
每一件事都很棘手。
“殿下，你醒了？”车前传来昭云的询问声，他敏锐地感觉到里面的喘息声不太对劲，担忧极了。
“嗯，我没事。”周堇掀开帘子，坐在驾马的木梁上，“到哪里了？”
“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又要重复一天的事情，再说一次已经说过的话。周堇身心俱疲，无论经历过多少次，都没办法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