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见如故
御铃冥鸣，高楼四角挂着镇风水、去邪祟的道铃，配上青底金纹的绸缎，在风中摇曳生姿，不见稳妥，已呈飘摇之势。
安泰宫内，侍奉的宦官手捧汤药，站在角落等待传唤。床榻四周重峦叠嶂般，层层遮盖着素白纱帐。
隐隐绰绰看见两个人影，时不时传来轻咳和交谈声。
“皇兄在外求见，已经是第三天了。”声音轻柔和缓，不急不躁，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惊动此人。
“知道了，”沙哑的应答声，有气无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叫他进来。”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纱帐里伸出来，接过宦官手上的药碗。
接着吩咐道，“去。”
宦官低头退去，快步走到宫外。
唇红齿白，乖巧可爱的青年，脸上的稚嫩还未消退，眼神清澈单纯。已经及冠，却分毫不见稳重，在门外不安地纠着手指头，不时抬眼望向安泰宫内。
见有人出来，满怀期望地迎上前去，“怎么样？”
“殿下请进。”宦官弯腰行礼，恭敬地侧身请他进去。
“啊？”青年似乎震惊于这个结果，在门前叹气踌躇，似乎不是很想进去。
以前不都是让他滚的吗？
“父皇他心情怎么样？二弟在吗？”楚襄王周琰扯着宦官问东问西，冷汗直冒，双手冰凉。
宦官依旧恭敬地弯着腰，不抬头看他，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做出请进的手势。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可怕了，周琰深呼吸，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身后的侍女鼓舞道，“殿下快去吧，结束之后就不用天天过来了。”
真是莫大的安慰。
他天天被母后念叨，快去安泰宫求见父皇，不能光让二弟占了孝道的便宜。还要办好母后交代的事，要是得不到好消息母后非得扒了他的皮。
没睡过一个好觉，哪怕是坏消息也好，至少自己来过了，也问过了。周琰一鼓作气，踏进宫门。
宦官在前引路，绕过正厅，请周琰停在帐帘外说话。
“父皇万安。”周琰跪下请安，小心地抬眼一瞥，有两道人影。还好还好，皇兄也在，父皇不至于打人。
里面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作为回应。
不一会儿，药碗被递了出来，宦官忙上前接过，谁都没有理会周琰的意思。
沉默的气氛逐渐凝结，连周琰的动作都变得僵硬，脑中把最坏的情况全想了一遍。
“皇兄有话直说吧。”谢天谢地，二弟给了他台阶下。
周琰没有指示，还是不敢起身，只跪着说话，“母后担忧父皇身体，派儿臣前来探望。”
一声冷哼，是父皇的声音。周琰被吓得深深磕头，要是接着说下面的事，不更要大发雷霆了。
“皇兄有此孝心，足矣。”刻意忽略了前一句，只谈及是周琰自己挂念，前来探望。
避重就轻，暗示周琰不要再说后面的事。
“你不必为他说话，”夹杂着几声喘息，“皇后叫你来干什么，说吧。”
这到底该不该说啊，周琰犹豫了一会儿。
突然里面不耐烦地扔出个竹简，正砸在周琰脚边。
周琰一惊，直接开口交代了，“母后想举荐几位士子做议郎，还请父皇批准。”
“不可能。”里面似乎早知道他要说什么，立马接了一句。
既然得了回复，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吧。周琰打算找个理由告退，免得惹父皇生气。
“父皇不如听听，皇后举荐的人才都有哪些？”
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二弟害我。
周琰迫切想提醒二弟劝父皇放他离开，可在重重帘帐遮掩下，哪里看得到他的眼色。
“说说吧。”父皇也轻声说道。
那便不得不说了，周琰不记得那么多人，悄悄地从怀里掏出片竹简，“沅焕，沅邵，狄凌，郭奉。就这些。”其实后面还有一堆，但怕惹父皇生气，周琰不敢一一说完。
除了沅焕，全都是沅邵党派里的人，生怕别人不知道心思吗？
“都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名士，皇后娘娘深谋远虑。”言辞之间，语气平缓闲适，就算有真切之意，都散了三分。
几声轻咳，久久没有回应。
“父皇累了，皇兄先请回吧。”
得了这句，周琰如释重负，连跪麻的膝盖都不敢伸手去揉，连忙出声请辞。
难得还能再次看到门外的太阳，周琰仰头叹息。还要去母后那里受苦一回，事情没办成，肯定又要被骂了。
秋风瑟瑟，落木萧萧。周琰裹了一层又一层，却还是感到寒意。站着等膝盖有了知觉，才缓缓抬步离开。
荀浟这边，他们已经连续攻下了几座小县城。叛军劫掠后只留了几百人驻守，城门虚掩，欢饮达旦，完全没有危机意识。
都是些小打小闹，路上倒是遇见了将军率领的一支小部队，领队的名叫狄凌，几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将军来令，往西北的楚阳县集军。来日大胜归来，我们再聚首痛饮一番！哈哈哈！”说话的人正是狄凌，他举杯请辞，豪言壮志，意气风发。
“万事小心。”荀浟同样举杯，起身叮嘱道。
游显率先饮下一杯，这才笑着摆手，“旗开得胜！”
一开始感觉两人性格相似，但相处下来，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狄凌调笑道，“仲达关切我，志才祝福我，得二位良友，此生无憾也！”
又饮几杯，狄凌扼腕叹息，“不如二位领军与我同去？道君黄浩就在楚阳县，要是能得首级，可乃大功一件啊。”
“这”荀浟犹豫片刻，京城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不说陛下的事，就连任职的赏赐都没下来。
“我已经派了信使，去京城打探消息，不日便回来了。孟初军令在前，不如先行启程，以免延误军机。”
狄凌也奇怪，“按理来说，册封官职的圣旨，顶多一个月便会到。怎么会前后拖了两个月，难不成京中有变？”
荀浟和游显两人对视一眼，含糊其辞，“我们远在天边，如何能知晓呢。”
最后几人依依道别，狄凌领军两千，西去楚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