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各花自有各花香
过了两日,李璟来了。
据说自打宫宴以后,皇帝看他哪哪都不顺眼,平日里但凡能挑出的错都要挨一顿训斥,这如今刚刚被解了禁足。
李璟出宫自然也是因着开府的事,门房通传说,李璟看了眼端王府,忙不迭就往沈将军府来了。
今日沈将军和小将军都不在家,沈夫人正和沈以容在亭中。
听下人来报,沈夫人撇了撇嘴,低骂了一声:“有着四殿下珠玉在前,他这瓦石怎的好舔着脸凑这个热闹的?如今你被指作明王妃,他自己个儿又是正妃又是侍妾的,还好意思往咱们府里跑,贼心不死。”
“只怕有人听了消息要伤心了。”沈以容也笑,“安念倒也罢了,那邢家岂能满意?说他蠢,真真是不聪明的。”
沈夫人一摆手:“不见!府里爷们都不在,他来做什么?”
“别急。”沈以容想了想,又对着素衣道,“你替我传几句话儿。”
府门前。
将军府紧临着北街,但凡有钱有势的人都差不多在这个地界,李璟在门口等了半柱香,却还不见人来迎,看着车水马龙,只觉得似乎个个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一时间难免恼怒了几分,心里早就把将军府骂了个遍。
便见素衣捧着盒子走了出来,李璟连忙巴巴地迎了上去。
“给殿下请安。”
“不必多礼,你家小姐呢?”
素衣规矩道:“回殿下的话,如今府上老爷和少爷都不在,小姐又有了婚约,实在是不宜面见外男的。”
不等李璟发作,素衣又道:“小姐叫奴婢带几句话给殿下。小姐说,若是早知殿下与安念情深意切,自然是不会夺人所爱的。这是殿下曾经送给小姐的玉佩,如今算是完璧归赵了。还说请殿下问一问安念姑娘,她亲手绣制的荷包姑娘用完了吗?若是用完了,可否归还于小姐?奴婢说句私心话,小姐平日里对女红不甚在意,可这荷包,奴婢眼看着,费了多少心思,戳破了多少手指,旁人是不能得知的。”
李璟心里似乎有些触动,沉默了一会,又道:“你家小姐可还好吗?”
“前些日子不大好的。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平日里还会掉几滴眼泪。”素衣眼角眉梢带上了几分不落忍,“但小姐说日子总得过下去,如今殿下心意达成,只要殿下幸福便好了,小姐说会祝福您的。”
李璟只觉得心头一软,有些东西仿佛正土崩瓦解。
此时,素衣嘴里已经抑郁症发作的沈以容正在沈夫人的监督下练习女红。
“仔细些,平日里舞刀弄剑,哪里有点闺秀的样子?这一根小小的绣花针竟这般难为到你了?明年就到婚期了,总不能出嫁之前这嫁妆都赶不出来!”
“娘~”沈以容撒娇道,“女儿从小就没在女红上下过功夫,若是女儿真真亲自缝制这两套里衣,四殿下哪里敢穿呢?”
“哪怕描个花绣个叶的,也算是你的心意。”沈夫人对如今这个女婿满意得可不止一星半点,如今又有李璟做比,更是越看越喜欢,“不过你今日叫素衣传话,可是对李璟还有念想?”
沈以容一脸惊恐,然后赶忙摇了摇头:“您怎的这么想?”
沈夫人讪讪道:“你说的真心,娘惦记你。”
沈以容放下手中的刺绣,认真道:“李璟这个人锱铢必报,小气的很,总不能叫他对上咱们将军府。”
“况且他不就喜欢安念这幅样子吗,谁不会似的。”沈以容冷哼一声,“我倒是盼着他与安念举案齐眉,他们真是般配极了。”
正说着,却听下人又报,四殿下送东西来了。
“前些日子不是刚带了好些礼物吗,怎的今日又送东西来了?”沈以容愣了愣,“别是把家底掏空了吧。”
“净说浑话!”沈夫人剜她一眼,“四殿下这是重视你。快请进来喝杯茶。”
李璟眼睁睁看着他四弟旁边的小厮闫华被客客气气请进了沈府。
素衣又道:“请殿下收回这玉佩吧。”
李璟一腔怒火却发泄不得,只得恨恨收下箱子离去了。
闫华进了门,面见夫人和沈小姐,行礼问安:“给夫人小姐请安。”
“快起来。”沈夫人和颜悦色道,“殿下怎的又送东西来了,哪好一直收殿下的礼?”
闫华嘿嘿笑了:“主子听闻三殿下出宫了,放心不下,特地叫奴才来走一趟。”
随即叫人将礼物拿了上来,竟是两套绣制完成的里衣。
闫华又道:“主子说,叫沈小姐不必为了女红的事烦恼,这两件里衣上的图案是主子亲自绘制的,沈小姐您只需填个颜色就好。”
沈以容仔细收下两件里衣,竟多了几分欢喜:“殿下竟也会刺绣吗?替我回你家殿下,多谢他为我考虑至此。”
“沈小姐哪的话儿啊,主子是甘之如饴呢。殿下还说,有机会再来探望小姐,若小姐有事,大可以给恪婕妤递个牌子,婕妤娘娘也念着小姐呢。”闫华续道,“主子说怕三殿下找府上的麻烦,如今事既已了了,奴才这便回宫复命去了。”
“慧心,去送一送。”沈夫人越听越满意,不住地点头。
待人走后,沈夫人瞧了她一眼:“陛下指婚的眼光不错,四殿下真是难得。”
沈以容含羞带怯:“您说什么呢。”
“一开始娘确实没看上人家,嫌他身娇体弱,在皇子里又排不上号的。”沈夫人道,“但女儿家嫁人,尤其还是咱们沈家的女儿嫁人,这真心便是最重要的。娘看得出来,四殿下待你很好。”
“这才哪到哪,怎的就能看出来真不真心的呢。”
“娘是过来人,饶是四殿下真心与否有待考察,最起码对你是用心的。”沈夫人道,“既能不纳妾,又对你用心,连今日李璟开府上闹着要见你人家都考虑到了,也算不错的。”
沈以容心里自然欢喜,可又不想说出来。
万一说出来被评论区听见了,又要骂自己恋爱脑了,切,我可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说实话,李泠可比李璟强太多了,要是我,李泠就算真是骗我我也认了。】
【笑死了,沈以容一直嘴硬,心理描写早就暴露了,果然还是不聪明的沈以容啊。】
【我感觉李泠真挺好的,你们发现没,在别人面前自称本殿下本王,沈家人面前自称小王,在沈以容面前就自称泠了。】
【该死,又磕到了!要是李泠敢刀我们,我第一个弄死他!】
沈以容抖落着李泠送来的里衣,却发现里面还附着一封信。
沈以容展开,便是工整隽秀的小楷。常说字如其人,沈以容一见便觉得所言非虚。
信中便写了诸如自从上次一别多日未见啦,报备一下自己目前一切都好啦,问问将军府安不安好啦,问问沈以容最近都在干嘛啦。
沈以容读着读着就心头一滞。
“听闻小姐不善女红,泠便着人赶制两套里衣。”
“世人大多以琴棋书画,膳食女红评价闺秀。可各花自有各花香,泠以为,策马扬鞭,共赏夕阳亦是个中乐趣。”
“小姐嫁与明王府,无须按照世人标准过活,只管与闺阁时相同。”
“小姐鲜衣怒马,在泠心里便胜却人间无数。”
“盼小姐此生欢愉,必不叫小姐重蹈覆辙。”
沈以容心软得一塌糊涂。
哪怕是最最疼爱自己的爹娘哥哥,也会说日后嫁了人要收一收当姑娘时的小性子,要知书达理,要温婉贤淑。
并不是说家人不好,总归他们是心疼自己,盼着日后自己嫁了人过得好。毕竟嫁人以后是苦是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世间女子皆是如此。
李泠却说,自己现在这样就很好,未来入主明王府也不必有什么改变。
他是皇子,日后是王爷,亦是她的夫婿。
此刻,却耐心哄着她,处处想着她,就如寻常人家琴瑟和鸣的夫妇,丈夫每日娇惯着自己的小妻子一般。
这谁顶得住啊?
别说年岁不大,又身处封建社会的沈以容,就连评论区的姐妹们都炸开锅了。
【嫁,姐妹们,我说一个数,五秒钟之内,我要看到沈以容和李泠结婚!】
【十秒钟之内,我要看他俩亲嘴儿!】
【赶紧给我搞成甜宠文,给我狠狠宠!】
【以容,他说不会叫你重蹈覆辙,是不是别有深意啊?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我倒是不怀疑他对你的心意了,但他的秘密真的让人好好奇啊!(点赞999+)】
沈以容道:“不瞒你们说,我也觉得,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不怪姐姐恋爱脑,如果他真的什么都知道,但是还敢和你坦诚布公,而且所作所为都是一心一意向着你的,这门亲事我觉得,我们同意!(点赞999+)】
沈以容心里其实是有几分赞同的,但嘴上还是不饶:“再看吧,谁知道呢。”
【以容是有几分傲娇在身上的。】
【你们说李泠会不会像我们一样,能听到她的心理活动?】
【这有可能啊!你们往前翻翻,每次以容在心里一夸他他就脸红!而且感觉以容心里想着什么,他都会回应!真的,你们快看!】
这条消息点赞数不断攀升,很快要999+的时候,竟然显示:此评论已删除。
【靠,竟然是真的!】
【对,只有真的才发不出去!】
【坏消息:是缝合怪!】
【好消息:全缝了!】
【好家伙,女主能看见弹幕,男主能听见心声,先婚后爱,虐渣打脸,王府甜宠,竟然都包含了!我愿称之为最强缝合怪!我是土狗,我爱看!】
且说那边李璟,那可就没有大家这么好的心情了。
毕竟沈以容的虐文是他的天下,沈以容的甜宠文,那他就是被虐的渣,被打的脸,被踩在脚底给男女主推动剧情的大冤种。
李璟竟觉得自己有几分失魂落魄。
听了素衣说的话,竟然自己脑补出沈以容日夜操劳研习女红,只为了给自己绣个合心意的荷包。
沈以容十指不沾阳春水,白白嫩嫩的双手上,竟为了他受了伤。
更何况,是为了他的计划,而她是被算计的那个。
李璟也不是多穷凶极恶的人,心里当时便不是滋味了起来。再想着荷包的事确实不像是沈以容动的手脚,那是哪里出了纰漏,可是显而易见的了。
沈以容都叫安念把荷包还回来,安念还有什么话可说?
也不能怪人家李璟没有脑子突然降了智。
在李璟的视角里,沈以容自从被他救了一命开始,就对他倾心,虽是有些矜持,可哪家大门大户的小姐不是矜持守礼的呢?
又想到了安念,若不是因为儿时在冷宫她曾给他几分温暖,就冲着她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那也是不配给自己做正妻的。
沈以容那样的骄女,对待自己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副小女儿的姿态。
况且荷包是自己布的局,她不知晓;叫白氏女骗她出去,她不知晓;身上的荷包是父皇叫人搜出来的,她亦不知晓。
她还满心满眼期盼自己求娶呢。
安念,自从攀上自己开始,便处处说她是庶女,唯恐自己辜负了她,平日里因着沈以容更是拈酸吃醋,念叨那么许多。
况且,她是知情的。
荷包这事,虽然自己没有完完全全同她说过,但她总归是知道自己要利用这个荷包求娶沈以容的。
再说回来,沈将军立马同她断了关系,自然也是为了女儿出头。
若是安念没使什么手段,没真惹急了沈以容,沈将军又何必用这种不体面的方式强硬地断绝关系呢?
如今风言风语这么多,谁不在背地里耻笑沈将军戴了这么多年绿帽子?女儿不是自己的不说,妾室连碰都没碰过一下,哪里有男人受得了这般折辱?
李璟越想越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刚刚在沈府的怒火,之前被父皇不待见的怒火,计谋未能达成的怒火,一时间全都翻涌了出来。
没急着回宫,而是往安念那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