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如意算盘
谷宇人在林鹤乡却时刻关注着老城区拆迁户的动向，靳艳的人一直在暗中观察，随时掌握那里的情况。
接完靳艳的电话，他联系了吴世斌，让他通知项目公司，将事情向市委市政府报告。他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要给政府出难题，因拆迁造成的群体性事件时有发生，必须及时上报，以便相关部门能做出预案，防止事态扩大，同时他也要看看幕后始作俑者的反应。
谷宇分析过，郑学林此举表面上是谋取利益，实际上是想通过这事给陈向东刘继明出难题，然后他出面做工作，为自己加分。
要说郑学林不可谓不聪明，老城区郑家有三户，自己的亲哥哥也就是郑绍东的父亲家一套，还有两个远房叔叔的各一套，他哥哥那套目前还没签约。按照他的计划，他哥哥家配合拆迁，不提过分要求，做足表面文章，显示出自己作为市政府领导是支持老城改造的。他两个远房叔叔在暗地里放风，但也绝不挑头。在郑学林看来，那里的住户大部分生活困难，现在借着搬迁的机会都想一夜暴富，情绪一点就着。再说了。住户提出过份点要求也正常，完全按国家标准不能说就是合理的，国家标准也要因地制宜。老百姓有老百姓的诉求，人家提出什么都有可能，你认为不合理，那就协商，协商谈判无非就是高和低之间找个大家都可以接受的平衡点。
谋取利益只是表象，郑学林真正的目的是施压，当初项目招标是陈向东刘继明两人主导的，现在出现群体事件，如果处理不好，上面肯定要追责，刘继明的临时主持也就真是临时了，他可以渔翁得利。他期盼着住户闹一闹，只要不是太过火，引起一个不大不小的震动，上面重视就可以了。
对于郑学林和郑绍东叔侄两人的表演，谷宇早就看在了心里。他现在掌握了不少的证据，但他没有急于上报，他需要一个时机，一个对手一旦发现却已无力还击的机会。
吴世斌按照谷宇的建议，让项目公司起草了一份书面的报告，将老城区住户搬迁情况和部分住户提出的诉求如实向河阳市委市政府进行了反映，与此同时，谷宇除了请靳艳继续暗中观察老城区动向外，还做了两件事，一是请邝鹏飞暗中调查那户闹事住户的情况，二是找韩琳琳，让她舅舅注意收集郑家人私下活动的录音或者录像。
市委市政府反应迅速，陈向东看到报告后第一时间找到刘继明，要求立即召集有关部门研究，制定预案。刘继明也没敢怠慢，召集公安、信访、城管等部门开会，进行了部署，随后又召开政府办公会议。
会上，郑学林的表态很艺术，虽听起来说了等于没说， 但收放自如。前半句是坚决拥护市委市政府的决定，维护国家政策的严肃性，后半句则是老百姓有诉求无可厚非，要给予重视，拆迁补偿属于市场行为，不能过多的采取行政手段干预。
刘继明能当到常务副市长也不是吃素的，你郑学林想看笑话，我就让你鸡窝里打太极，摆不开架势。提出四点要求，一是公安机关和城管部门维持现场秩序，预防聚集性群体事件，二是通知项目公司工作人员和施工人员不得有过激的语言和行为，三是信访部门深入住户听取诉求，合理的不合理的都记录下来，并由住户签名确认，四是了解每家住户的经济和背景情况，干部家属带头配合搬迁工作，如果发现参与闹事，给予政纪处理，带头闹事，直接开除。
要求有礼有节，不卑不亢，郑学林想反驳也没有理由。
会议结束当天晚上，郑学林把郑绍东叫到家里，两人在书房商议了半天。
郑学林将会上刘继明提出的四点要求转述给郑绍东，郑绍东听了以后不以为然，信誓旦旦的说，“叔，你放心，前几天都是那两个远方大爷在联系街坊邻居，跟我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郑学林不放心的问，“你那天在二爷家召集他们几个商量没人知道吧？”
郑绍东一脸自信的说，“没人知道。”
郑学林满意的点点头，“这个时候我们低调点，让他们在前面，不过，也要提醒他们，不要去挑头。”
郑绍东大咧咧的说，“就算有人说是我们郑家的人，哪有怎样？我们不承认，都隔了那么远的亲戚，谁保他们没想法啊。”
郑学林脸色一沉，不悦道，“不承认就行啦？你能堵住人家的嘴？事情要做，但要做得漂亮，要让人说不出话来，知道吗？”
郑绍东忙不迭的点头，“知道知道。”
郑学林交代说，“从明天开始，你白天老老实实去上班，晚上好好在家呆着，不要出去串。要是项目公司的人找你签协议，你首先表态积极支持和配合，但就说要和家里商量一下，能拖就拖。”
郑绍东规规矩矩的听着。
郑学林接着说，“你找的那些闲杂人员不能再用，这样做不妥，早晚会被发现的。”
郑绍东机械的回答，“明白。”但是想了想，“可是，那些住户有点小恩小惠就知足，我怕坚持不了多久。”
郑学林十分笃定的说，“你可别小看了那些老头老太，一旦胃口吊起来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
郑绍东嘿嘿一笑，“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
郑学林“哼哼”阴笑了一声，缓缓道，“闹出点动静就可以了。”
郑绍东听得一头雾水，忙问，“叔，啥意思？”
郑学林咧了咧嘴，冷笑一下，说，“你以为就为这点补偿啊？相比职位，这点利益算什么，我们不能因小失大，让他们去闹腾只是给陈向东刘继明制造点麻烦，他们解决不了了，我再去做工作。”
郑绍东恍然大悟，“对对对，叔，这招高。现在的政府最怕的就是老百姓上访闹事，我想陈向东刘继明会感到头大，他们肯定会想着郑家人，由你出面，问题好解决。”
郑学林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郑学林又皱眉问，“苏巧巧搬走没有？”
郑绍东连忙说，“已经搬走了，按照你的要求，给她找了购物中心边上一个写字楼，房租预付了半年。”
郑学林若有所思的说，“那也只能是给她撑撑场面，她的业务现在不好做啊。”
郑绍东附和道，“可不是嘛，自从饭店的合作伙伴解除合作以后，她的活动策划业务几乎全没了，那可是块肥肉。”
郑学林看着郑绍东疑问道，“我还一直想问你呢？江州的合作商怎么就一下子全部解约了？是你得罪他们了？”
郑绍东一脸委屈的样子说，“没有啊，我还觉得莫名其妙呢。”
郑学林严肃道，“你再好好想想，那段时间你到底做啥了？还有，财务上的事有没有被他们发现什么？”
郑绍东坐直身子，急忙表态道，“叔，相信我，财务上没有外人知道，都是我亲手做的。江州那些合作商我那段时间接触都没接触，更谈不上得罪他们了。”
郑学林脸色稍稍有些缓和，“万事小心为好。”
郑绍东使劲点头，“我知道。”说完，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叔，那个江州的姓赵的不是也拿了项目嘛，他不让我好过，我也想办法为难为难他。”
郑学林脸上出现一丝蔑笑，沉默不语，郑绍东则心领神会。
郑绍东正准备起身告辞，郑学林摆摆手，示意他等一下，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郑绍东，“明天把这张卡交给苏巧巧。”
郑绍东一脸狐疑道，“叔，我已经给了她一张了，而且还给她交了半年的房租。”
郑学林双眉一挑，叮嘱道，“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这个骨节眼上，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出问题，苏巧巧是个贪财的女人，稍有不满足你咋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等我的事情定下来了再慢慢的疏远她不迟。”
郑绍东献媚的笑问道，“叔，你的事这次去了江州基本上没问题了吧？”
郑学林心情愉悦的说，“孙老爷子的秘书表态了，这次回到京城就会运作这事，而且，那位也说了，等他来了省里，今后伺机会把我调省里去。”
郑绍东听了讪讪笑道，“那太好了，这次无论如何要把市长的位置搞定。”心里想，那张送出去的卡可是两百万，这要是还搞不定，就打了水漂，还没地说去。
郑学林志得意满道，“刘继明算个什么东西，没根没蔓，还不舍得花钱，还以为他主持工作就稳操胜券了呢。”
周二下午三点，常洛市召开市级机关正处以上，各区市县书记、市长和县长出席的干部大会，省委组织部部长吴光德代表省委前来宣布伊若华金小岩的任命。各区市县其他班子成员在当地以视频会议方式参加。
河阳市去常洛现场参加会议的只有陈向东和刘继明。
在河阳分会场，郑学林踌躇满志的和肖伟光等常委坐在了第一排。
会议结束后，常洛市委在招待所举行了隆重的欢迎晚宴，席间领导们挨桌敬酒的时候，伊若华和金小岩陪同吴光德来到陈向东刘继明这一桌时，陈向东微笑的看着吴光德，恭敬的说，“谢谢吴部长对河阳工作的支持。”
吴光德心里明镜似的，知道陈向东意指自己的儿子在河阳做的工程项目，笑呵呵的说，“希望你们加强管理，严格要求。”
河阳市政府相关部门联合行动，信访局组成工作小组，分两拨挨家挨户了解情况，通过走访，要求提高补偿标准的多达十四户，口径出奇的一致，补偿标准现有基础上翻一倍，理由是今后这条街是商业旅游中心，不能只让投资商赚大钱。
十四户居民中有三户情绪比较激动，有五户就是一口咬定，也不吵不闹，其他属于跟风派，人家怎样我也怎样，反正法不责众。
郑绍东听从郑学林的要求，让父亲配合搬迁，没提任何要求，郑学林两个远房叔叔虽然在十四户之列，但表现出来的是跟风派。
十四户中有六户家中有人在市级机关工作。
靳艳派出暗中观察的人反馈的信息是郑家没人再出来游说，表现得很低调。
邝鹏飞调查聚众滋事的那户结果很快就出来，男主人因酗酒过度，伤人致残，被企业劝退，领取的生活费早已挥霍一空，这次就是想趁机捞一把。本来因为伤人事件在警局有案底，不敢抛头露面公开闹事，但和小新两人经常喝酒，听小新说郑家希望大家联合起来，所以胆子便大起来。
这种人倒不是难啃的骨头，稍稍敲打一下就会偃旗息鼓。
韩琳琳的舅舅借着表示愿意听从郑绍东的要求，希望郑绍东能帮助韩琳琳重回电视台的由头，主动约了郑绍东出来吃饭。
可怜的郑绍东三两酒下肚，就开始自我吹嘘，找不着北了，早把郑学林的交代丢到九霄云外，酒桌上把他的真实想法一股脑儿全吐露给了韩琳琳的舅舅。
靳艳暗中观察的人把全过程清晰的录了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吴世斌的项目公司按兵不动，既然市政府已经出面，他们也就不急不躁，以静制动。
对十四户进行分类后，市政府相关部门有针对性开展工作，对于六户有家属在市级机关工作的，由所在单位一把手负责找人谈话，对于挑头闹事的那户由公安局出面谈话。
对于郑学林的选房叔叔，当信访局负责人找到了郑学林时，郑学林脸上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心里道，果然如此，还是得找我出面做工作。他爽快的答应，还振振有词的说，“老城改造是市委市政府为了改善居民生活环境，提高生活质量，同时改变城市形象，促进我市经济发展的重要工程，每个公民都有义务积极配合，有诉求无可厚非，但要合情合理合法，不能漫天要价。如果因此而影响工程进展，不论涉及到谁都要严格处理，我们郑家居然也有人参与其中，我很痛心，尽管是远房的亲戚，但我会尽力解决这件事，不拖市委市政府的后腿。”
言语不可谓不漂亮，听得信访局的负责人是连连点头，恭维话说了一箩筐。
前脚刚把信访局的人送走，后脚郑学林就给郑绍东打电话，“让大爷家消停消停，不要提任何要求。”
郑绍东明白信访局的人应该是找过他了，问道，“那是不是要签协议？”
郑学林怒其不争的说，“签什么签，这么轻易就签了，让其他人去闹腾几天。”
郑绍东还是不理解，“那要是项目公司或者市政府这边要他们签怎么办？”
郑学林埋怨道，“那你们家先签，那两家跟他们说，其他家同意签了就一起签。”
郑绍东嘿嘿一笑，“叔，明白了。”
郑学林这招想得很清楚，其他人家本来就是听郑家人忽悠起来的，只要郑家人不签他们也不会那么容易签，相互推诿，事情不会轻易就结束。你信访局不是让我做工作嘛，我做了，他们也不再要求提高补偿了，只是要求其他家同意签了再签，你们去做其他人工作吧。万一我们先签了，你又答应人家提高标准，不是老实人吃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