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魍魉之魅
入了城隍庙，远远便瞧见刑善君正在殿中来回踱着步，看到二人进来，竟还有几分意外。
三日前他于城中发现了异动，不敢太早决断此事，便在城中探访了好几遍，一经确定他立马赶往阴曹司上报了此事，没曾想这才两个时辰，来的竟是两位大人。
他面上那溢于言表的心急如焚总算减淡了几分，匆匆将他们迎了进来，行了一礼：“二位大人。”
荼缈缈不愿废话，站定便开口问道：“刑善君，对于此疫疾你有何发现。”
刑善君心中知晓此事紧急，默契地不再寒暄，神色一凝：“此疾来得突然，我推想乃颛顼之子晁疾所为。”
他面前二人皆未言语，想必是自己猜对了，于是便接着说道：“经过下官的走访，发现晁疾此行目标皆为各家各户中十二岁以内的少年男女。”
此话落音，荼缈缈立刻察觉到不对，与他对视了一眼，只听刑善君会意：“除开荼家那位少爷外，皆是。”
为何会出现这种意外？她心中有疑问，却并未打断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曾见过晁疾，以他冲动冒失的性格来说，他行事向来毫无章法，不可能会如此目标明确。”他顿了顿，有些愧疚，“但具体是何原因，下官暂时并未能查明，须得辛苦两位大人了。”
郁符休垂眸担忧地看了一眼荼缈缈，知晓她定不会坐以待毙，果然立马就听了她的声音。
“刑善君，劳烦你将城中所有患疾人员的名单交予我一阅。”
刑善君应声，手掌一摊，瞬间出现了一幅卷轴，递到了荼缈缈手中。
她接过卷轴，两手一拨，卷轴随之展开来，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姓名、住址皆列在册。荼缈缈眸光一扫，快速地阅览了一遍，又递回给了刑善君。
她闭上双眼，不过一刻钟，脑中就已将这些位置与舆图一一对应了起来，再次睁开双眼看向二人，神情严肃：“晁疾自西南向北而去，由西南端的王家起始，一路直达城内，途径坤宫、兑宫、乾宫，三宫各代表着母、父、女，似乎有人在引他造阵。人为造阵，速度应该不会太快，据我推算，此疫疾出现应已不止七日余。”
“三宫缺子，他们下一个目的地是东北方，艮宫。”郁符休给出了回应。
荼缈缈点头表示赞同：“现下离戌时还有三个时辰，”她转头看了一眼郁符休，又看了一眼刑善君，“我们分头行动，护住患疾之人心脉，万不可让任何一肉体凡胎出事。”
刑善君赶忙应答道“好”，郁符休对荼缈缈向来没有任何异议，全然由她定夺。
此事迫在眉睫，荼缈缈也不再拖沓，正欲离开，却被郁符休一把握住了手腕，他语气柔和，不像对其他人那般冷漠，郑重其事地叮嘱道：“途中若遇见任何困难，万不可逞强，必要时由魂音传话于我。”
荼缈缈知晓他的好意，没有再反驳，应允了下来，众鬼消失在了城隍庙内。
刑善君负责兑宫，郁符休怕荼缈缈冲动，于是要求由自己负责离艮宫最近的坎宫，荼缈缈说不过他，只得自乾宫而入。
此宫位入口处是一间普通人家的小院，门边堆着几捆干柴，可灶内的火早已熄灭，只有一旁的小药炉正在咕噜咕噜冒着泡，看样子这家人的注意点都在这里。
荼缈缈还未曾步入，就在门边隐约听见了一妇女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她入了屋内，这才看见并不止她一人，还有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孩童躺在榻上，与见到荼子归时他的状态一模一样，虚弱万分。
角落处的板凳还坐了一壮年男子，看着应该就是这一家之主，他整个人藏在阴影处，一声不吭，眼泪却扑簌扑簌地滴落在衣襟之上，似是麻木了一般。
确实如此。
荼缈缈向四周瞅了一圈，屋中没有什么装饰之物，十分朴素实用，但格外干净整洁，不难看出这一家三口简单和乐，收入虽不丰，但也尚可温饱。
可这疫疾传播迅速，且药石无医，荼府家大业大尚且如此，其他普通人家面对这种困境，那就更是束手无策了。
这时间耽误不得，荼缈缈眼神一凛，口中念念有词，她所施展的咒法与郁符休所用的仙术不同，也没有他那般从心所欲，只见得到一瞬青光。
随着她口中不断开合，千百万根赤红色的命运之线瞬间倾泻而出，贯穿进孩童的身躯，迅速穿过晁疾带入的邪祟，将心脉紧紧护住，除了不够娴熟外，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荼缈缈也很意外，她还是第一次使用此咒，竟格外得心应手，似乎冥中有何物在与她共鸣，翕翕而动。难道真是前些日子那个梦里她窥得了神意？这样看来也算不得是一件坏事啊！
眼看着那孩童的脸色逐渐好转，荼缈缈赶紧神行去了下一户。
患疾的孩童实在是太多了，仅七日，乾宫一处就有三十三户，或轻或重。这一路上，她丝毫没有搜寻到关于晁疾的痕迹，这着实是令人意外。
待她确认此宫位内再无遗漏，眼看着天色渐暗，顾不得多想荼缈缈立刻向东北方而去。
为了养家糊口，大街上的商铺仍旧高高挂起营业的灯笼，只是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些店家家中是有孩童的。毕竟他们脸上那股忧愁之气太过明显，想忽视都难。
荼缈缈敛了气息，正站于大街上思考应该先去哪个方位，突然一道黑影迅速闪过，荼缈缈眸光一动，看来她已身在明处，而敌人却隐藏在了暗处。
若发生打斗，恐凡人会被自身煞气所伤，荼缈缈对京中大街小巷皆已烂熟于心，七拐八绕，将黑影不知不觉带入了偏僻之处，便站定下来不再动了。
京城已入了冬，夜间的料峭寒风犹如霜刀，夹杂着凌厉的水气，路旁枯树枝头空落落的，一阵风吹过，“哗哗”作响。
黑影终于发现自己中了圈套，可他的目的就是她，此下反而同时合了他们的意。
风，突然间静止了，悠悠传来一声遥远的叹息，声音格外熟悉。
“阿姐，你今日是否来看我了？子归好想你。”
荼缈缈耳尖一动，听了这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满脸嫌弃。太可怕了，怎么会听见荼子归如此恶心的语调？
瞬间她就明白了此事异常，眼底的寒意一闪而逝，浅浅笑了起来，语气格外温柔：“是啊，子归，阿姐也好想你。”
再等她抬眸，瞳孔竟隐约范出淡红，今日用于救人的千百万根命运之线，此时从荼缈缈掌心中释放而出，杀气横生。没等那黑影靠近，荼缈缈已迅速捕捉到了他的踪迹，一抬手，电光火石之间红线一扑而上，迅速将黑影包裹起来，将之扔在了她面前。
只见一女子模样的鬼怪，双目赤红，耳朵似角又长又尖，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好欺负的少女，结结巴巴的：“你你你你，你怎么会如此厉害！”
荼缈缈悠哉悠哉地走过来，毫不客气地一脚踩在她身上，笑道：“子归，你不乖，你怎么能偷袭阿姐呢？”
“呸！”地上那人啐出声，“少在这阴阳怪气！”
荼缈缈脚上使了劲，那鬼怪“哎呦”一声，又听见荼缈缈开了口：“荼子归可从不会这般可怜巴巴与我说话，想蒙骗我，还要看看你有没有这道行！”
“你是谁，为何要偷袭我。”荼缈缈看着她，脸上表情向来纯良可爱，如果不是自己的一只脚还在那鬼怪身上，听这语气还以为二鬼正在闲聊。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提起这个这尖耳鬼怪也有些来气，“你身上为何有我大兄的气息！是不是你把他骗走了！”
荼缈缈闻言脸上生出了些许疑惑，她想了想：“大兄？你是魍魉？”
“果然是你！”
“闭嘴。”荼缈缈收回了踩在她身上的脚，手腕一转，那红线牵着她，把她捆绑得死死的拽到了荼缈缈眼前，与她对视起来，“你要找的不是我。”
“那你为何会知道我是谁！又为何会知道我在说什么？”魍魉愤愤不平，语气很是不善。
“我也在找晁疾，”荼缈缈一皱眉，也有些不高兴起来，“你从山中弱水一路走来，这京城中凡人是何模样，你难道看不见吗？”
这一问，魍魉也没了话，自知理亏只能狠狠瞪着荼缈缈：“那你到底是谁！”
“地府鬼差，荼缈缈。”荼缈缈双手抱胸，又提醒道，“据我所知，你们这些陈年老鬼与地府向来有约定，不邀必不会入凡人居住之地，现在是你们破坏了契约，还敢质问我？”
魍魉一愣，撇着嘴还是不太服气，正想着如何哄骗荼缈缈放过她，方便她立马溜走，此时，一牙白色身影显现在了面前，气质如谪仙，尊贵儒雅，看得魍魉眼睛都直了。
她瞬间放弃了挣扎，换了一副嘴脸，客客气气的：“不知这位又是哪位官员啊？”
然而郁符休看都没看她一眼，仔细盯着荼缈缈瞧了一番，直到完全确认她毫发无损，也没有回答了魍魉的疑惑。
被忽视的魍魉却很无所谓，这样气质的男子，就应该如此这般目中无人，甚是够味儿！
于是他顺其自然地变得恭而有礼起来：“这位大人是否要寻我大兄晁疾？我们一起啊，我识得出大兄气息，我能帮你们！带我一起吧。”
什么情况？
荼缈缈看着她这副多变的嘴脸哑口无言，这是看上郁符休了？
她又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郁符休，心中称奇道绝。但转念一想，这魍魉确实还有几分作用，反正她也打不过自己，留在身边也无所谓。
于是荼缈缈全然忽视了在旁浑身寒意的郁符休，再三警告了她几句老实点，这才撤回了红线，看着她一副爱慕眼神黏着郁符休去了。
达成心意的魍魉立马喜笑颜开，连连点头。有如此英俊之人在旁，找多久都没问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