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颛顼之子
“哈哈哈!我与你们说,我可会学狼嚎了!什么?你不信?听着!”
白书盈十分认真地清了清嗓子,随着她喊出的“嗷呜”一声,众鬼皆大笑出声,气氛好不热烈。
“确实像确实像!”荼缈缈双眼放光,似乎觉得有些意料之外,竖起了大拇指连连称赞。
颂佼漫不经心地笑骂了句:“你会这个有何用?还能吓着鬼不成?”
“佼佼!”荼缈缈不服气,“说不定也有怕狼的鬼!”
“就是!”白书盈觉得荼缈缈说得有道理,赶紧附和道,“我之前在人间就挺怕老鼠的。”
颂佼无奈地连连摇头,懒得与她们争辩。
然而一旁的十只小鬼们却很是捧场,纷纷搭起话来。
“大人好棒!”
“大人说得对!”
“下官来保护您!”
十几只鬼合团而坐,讨论得热火朝天。
郁符休走进殿中,听见的就是这番对话。这边在漫无目的地闲聊,那边在争先恐后地吹捧,在场所有鬼都很开心,除了他自己。
一时间,那股慑人气息跟随他入了门,热闹的大殿突然鸦雀无声,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郁符休所在之处。
郁符休今日未穿官袍,换了件牙白色的外裳,搭了条与穿着十分相配的遮目白绸,步伐带动之下飘逸飞扬,走过来不需要多余的动作,就显得整个人格外温润雅致。
只需一眼,那群小鬼们又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话里行间全是对郁符休的称叹和羡艳,听得颂佼眉头直皱。
荼缈缈也在盯着他看,刚来地府时,韫幽与她说郁符休目覆白绸是因为长得太过骇人,可现在想起来,似乎并非如此。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想到殿中这群小鬼竟还是第一次见着郁符休,明明相隔并无多远,难道郁符休从不来阎罗殿述职吗?心中莫名感到了些奇怪。
没等颂佼开口招呼他,郁符休就站定在离他们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眼神直勾勾地只望向荼缈缈一人,对其他众鬼视若无睹,一开口却收敛了几分寒气,淡淡道:“缈缈,随我回去。”
荼缈缈这才反应过来郁符休是来找她的,赶忙撩起裙摆,从鬼堆中站起身走了出来,毕竟是“以公谋私”,被抓住了还是生出些心虚,老老实实站到了郁符休身侧,朝颂佼行了个礼:“下官先行告退。”
没等颂佼应声,郁符休已转了身,神采英拔缓步而出,荼缈缈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消失在了众鬼的视线里。
颂佼恨铁不成钢地啧啧出声,她晓得荼缈缈并没把上次郁符休说的话当真,如今依旧是把他当作上司在对待着。
上司有事吩咐,下属还能不从?
颂佼心里倒也清楚,毕竟郁符休若真要与她计较,她好像也没什么办法,索性也就不再开口阻拦了。
“颂大人,郁大人怎么看着好像……不太高兴啊?”白书盈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地问道。
颂佼依旧挂着那副从容不迫地笑容,抿了口魂烟,悠哉游哉:“你不是废话么,谁愿意把自己心上人丢在男鬼堆里。”
周围众小鬼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如出一辙的紧张万分,又听见白书盈开了口:“果然我猜得没错!郁大人对荼大人不怀好意!”
颂佼烟杆一颠,乐道:“连你都看出来了,他这会儿倒是真没想藏。”
白书盈后知后觉突然发现有点不对:“那,那他会不会迁怒于我们啊!”
要知道,郁大人看着就不好惹。白书盈早已对男子全然失去了信任,可是郁符休也不是没帮过她,即便当时是看在荼缈缈的面子上,此刻她也不好说出什么狠话来。
“放心吧,无非就是往后缈缈来不了阎罗殿了,我们去找她便是,”颂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语气调笑,“他才懒得跟你们计较,只是看这样子,他对我更没好脸色喽。”
……
而另一头,郁符休已减慢了步伐,等着荼缈缈与他并肩而行。
荼缈缈也不知道他为何这样不高兴,一路上小心谨慎地偷看了郁符休好几眼,郁符休一转头便与她对视了个正着,他索性停下了步子,站在原地不再动了。
“为何老看我?”郁符休语气毫无波澜。
荼缈缈也没想到他问得这般直接,讪讪答道:“你可是在生气?”
郁符休倒也诚恳,微微颔首:“有点儿。”
“郁大人你听我跟你解释,”荼缈缈认真斟酌了一番,“我虽不是故意偷懒不干活,但近些日子确实懈怠了些,我和颂大人她们平常在一块还是有探讨公务的,并不是每天都这样……”
“我知道。”
荼缈缈狡辩不下去了,郁符休适时地接了她的话茬,语气淡然而又认真:“我只是在想,怎么样才能让你只看得到我一个人。”
又……又来了!
荼缈缈心中顿时警钟大作,刚想让他不要再这般说了,却听见郁符休转移了另一话题,又开了口:“京城中突发疫病,恐是邪祟作怪,我是来接你一同前往的。”
闻言荼缈缈立马想到了爹爹和荼子归,赶忙问道:“疫病可严重?”
郁符休显然也知道了她所想:“现在不好说。”
顷刻之间,荼缈缈脑中那根弦猛地绷紧了,郁符休万分语气柔和安慰道:“别着急,我们现在就去。”
荼缈缈看着他“嗯”了一声,再转眼,他们就到了荼府门前,两人之间的这般默契,荼缈缈太过心急,全然未曾发觉。
几日不见,京城中仿佛时移世变,大街上全然失去了往日的热闹景象,即便有人经过,也是佝偻着身子,面色灰白,也不知是病了还是太过劳累。
荼缈缈与郁符休二人站在原地,看着周围这片惨淡之相有些于心不忍,也更多出几分担忧。
荼缈缈不再犹豫,驾轻就熟带着郁符休直接进了荼府,映入眼帘的一切还是这般熟悉,只是,太过冷清了。
“快些,快些拿水过来!”
没等荼缈缈想好到底往哪走,耳边便听见了荼府的老管家庞叔正在招呼着奴仆们,语气万分焦急:“少爷又吐了,赶紧再去打几盆清水过来!”
闻言,荼缈缈二话没说,顾不上身边的郁符休,赶紧跑了过去,全然忘了自己身怀术法。
走进房间内,床上躺着的正是荼子归,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地连痛苦神情都做不出来,只有胸腔还在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有气无力地靠在仆人身旁,两条手臂直直耷拉了下来,全然失了意志。
旁边站着一女子,正是夫君的遗孤妹妹,岑妄。
她脸色焦急,接过干净的毛巾放进刚端进来的清水中漂洗一番,十分费劲地将其拧干,接着便小心翼翼地抚上了荼子归嘴角的残余之物,丝毫不嫌污秽。
她正要回头问一句大夫何时能来,正巧听见了门外的呼喊。
“子归!爹回来了!爹给你请大夫来了!”洪亮又熟悉的声音从荼缈缈身后传来,她随着声音望过去,那不是她那往日里不靠谱的爹爹又是谁?
只见他气喘吁吁,全然顾不上有些笨重的身子,一手背着大夫的药箱,一手拉着同样喘不过气的大夫,同时迈门而入。
“荼叔,子归哥哥又吐了一次。”照顾荼子归的那名女子开口道,语气很是焦灼。
听了这话,荼老爷子赶忙把大夫拉了过来,推到荼子归面前:“刘大夫,你快看看!你快看看啊!”
大夫连连答应,赶忙接过荼老爷子肩上的药箱坐在了床边,又听见荼老爷子对那女子开了口:“小妄,辛苦你了,你说这事弄的,府中常驻的大夫刚请假回乡,京中疫疾便突发了。若不是还有你在这照看子归,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岑妄也赶紧接话道:“您这说的哪的话,您们不嫌我,给我吃住,我做这些不都是应该的吗?”
荼老爷子夸了她两句懂事,二人也没再多说,齐齐把目光集中到了荼子归身上。
一时之间所思之人同时出现在了眼前,却是以这副模样相见,荼缈缈心中百味杂陈,说不出一句话来。
荼缈缈根本没想到,病的不是年岁稍大些的爹爹,反而是平日里身强体壮的荼子归。看他这副病怏怏的模样,荼缈缈也很是心焦火燎,脑中不断回想是否有解除的咒法,却始终搜寻不到。
郁符休看出了她的窘迫,本想握住她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只抓住了她的手腕,轻声安慰道:“缈缈,我探看过了,此疾确是邪祟所为,无术法可解,需抓住本尊。”
“怎么会这样?”荼缈缈缓缓握紧了拳头,有些不敢置信,“是何邪祟?”
“颛顼(zhuānxu)氏大儿,晁疾。”
荼缈缈想起来了。颛顼氏诞有三子,大儿名为晁疾,貌似孩童,身形灵巧诡谲。向来喜怒无常,冲人咧嘴偷笑便会给人带去痢疾,十分难缠。
此疫疾蔓延极为迅速,仅三日,整个京城中都遍布了他的痕迹,可现下,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探看一番具体情况,不好太早下定论。
郁符休知晓她的担忧,但晁疾此鬼怪生来特殊,往日里都由他次弟在人迹罕至之界看管,为何现下会出现在人世,这点他也还没弄明白。
郁符休抬手一捏诀,飞出一道青光进入荼子归体内,只一瞬,荼子归脸上的血色就恢复了些,他这才朝着荼缈缈开了口:“我已护住他的心脉,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先去城隍庙,问问城隍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荼缈缈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还是决定不再逗留。
郁符休说得对,本来她也并不是冒昧之人,为免打草惊蛇,后患无穷,二人达成了共识,很快消失在了这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