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喜报
“有黑幕!肯定有黑幕!”
“麦麦第一我没意见,可他秦司凭什么跟我并列第二?”
做完游园活动,回家的路上水轻尘不服气。
没有人理会他的愤愤不平,揣着自己的糖果小包在路上跑了起来,还相互比拼着谁跨的步子更大。水轻尘边追边喊:“你们几个,真是太不讲义气了!”
江雨天回头大笑:“哈哈!难道你没听到老师叫你叛徒吗?还跟我们讲义气?”
“叛徒”这话,大王老师一直念叨到了水轻尘毕业。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一鸣惊人,使之在临近毕业的短短一段时间内成为了学校的知名学生。每每走过操场,总会有人向他投来仰慕和钦佩的目光。
连麦麦似乎也得到了这种的优待,平时吼过她的男生现在跟她讲话都客气了许多,言语里还隐隐透着一些讨好。有几个势利的女生亦是如此,只不过令她们态度转变的原因是她们常看见麦麦跟水轻尘一起上下学。有人甚至当面向她打听起水轻尘来:“江雨琴,那个水轻尘跟你们家是什么关系?很亲吗?他家在水家村上坝还是下坝?下次放学打乒乓球,你叫他一起来打呀!”
麦麦总是这么说:“他没空。”
最开始,麦麦是很骄傲的。一天早上,还没有吃早饭。她和水轻尘照例坐在吊脚楼上的半边木上看河坝和江水时,她说:“尘哥哥,你知道吗?我看到她们这么喜欢你,我真的好开心。而且,心里还有那么一丢丢小得意。嘻嘻~,你看,这么招人喜欢的尘哥哥可是天天跟我在一块儿呢!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很高兴?”
“那是。不过……我才不需要他们喜欢呢!”水轻尘自负地说。
麦麦可不认同他的话:“招人喜欢还不好嘛!我就喜欢大家都喜欢我,多好呀!”
水轻尘没有接话。
可有一天晚上,临睡前麦麦突然说:“尘哥哥,我想到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如果你站在最高的地方,看见你的不但有我,还有其他人。”
“不管其他人。”
“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就看不到人群中的我了?”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看到你。”
“骗人,你现在能看到我吗?”麦麦在黑暗里问。
水轻尘一把捉住她的脚:“不但看得见,还抓得到。”
“这怎么能算呢?”麦麦踢掉他的手。
“这怎么不能算啦?”
“当然不能算。”
“当然能算。”
“不能。”
“能。”
“……”
离六年级毕业会考还有一周的时候,江云河在核桃树下给两艘新做的小渔船抹完了最后一次桐油。再放一天,这船就能下河了。
全家老小都很兴奋。
两只渔船大小长短都一样,江雨祐有问题了:“爸爸,一模一样的船,以后怎么分得清哪条是我们的,哪条是八叔的呢?”
江云海逗他:“那你可要看仔细了,说不定以后两条船都是我的呢!”
“不行!”江雨祐大叫,伸手就要去护船。幸好被江云河眼疾手快给拦住了:“抱啥子抱,桐油沾你一身,洗都洗不落!”
“那八叔说两条船都是他的!”江雨祐急得跺脚。
江云河拿着桐油碗围着船转,检查有没有涂漏掉的地方。有,就补上两刷子:“他说都是他的就都是他的了哇,我还说都是我的呢~”
江雨祐听了,一下子欢喜了,叉着腰和江云海对峙:“八叔,这两条船都是我们的!”
江云海笑:“这船上又没写你娃儿的名字,不算!”
“哎~呀——”江雨祐一下就蔫了,苦着脸问父亲:“爸爸,咋个办法嘛?”
他正心焦着没有办法,却见江雨珞从灶房里拿着根一头烧成炭的樟树棍子出来递给麦麦:“大姐,快写名字,快写名字!”
江雨祐大吃一惊,脸都青了。
“哈哈哈……”院儿里的大人笑翻了。
江云泽从后屋出来,手里捧了一个小竹箕,里面是半箕端阳李:“来来来,吃李子了!今年子的端阳李熟得迟,但是大个。我尝了,又脆又甜!”
孩子们一窝蜂扑了过去,抓起来就吃。只有麦麦在里面捏捏这个,按按那个,翻来覆去地找。江雨祐蹲在地上没动,气鼓鼓的。江云泽将竹箕给了江雨天,走过来捞他:“祐娃儿,你个人窟在这儿逮蚂蚁儿哇?李子都不吃了?”
“八叔说两条船都是他的!”江雨祐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指着江云海告状。
江云海看孩子气成这样了,赶紧抓了李子过来哄:“哦哦哦,是你的你的。不气了撒,八叔给你道个歉!你看,这颗最大的,八叔专门给你挑的。”
“哼!”江雨祐翘着嘴巴头一扭,扭过去见他爹瞪他一眼,立马收敛了,又把头转另一边去。江云泽见了,哈哈大笑:“哎呀,这个八叔咋还欺负我们祐娃儿呢,来,六伯伯帮你撑腰,我们找根棍棍打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们祐娃儿呢!”
江云泽作势要捡棍子,这下江雨祐怕了,赶紧道:“那倒不消的。”然后一把将江云海手里的大李子给抢了过来。
江云泽笑:“哦,既然你都这样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了嘛,我们这回子就不打他了嘛!快点去吃李子,等哈他们抢完了,你就只能吃豁屁(空气)了。”
江云泽推他,他这才扭扭捏捏去了。麦麦挑好李子让他,然后捧着李子给了赵星玲:“阿婆,这几个是软的,给你吃,你肯定咬得动。”
江云泽见了,道:“一个二个只顾个儿人,还是麦麦最有孝心。”回头来,对江云河道:“要我说,这船还真应该写上名字。你丢河坝头,这么重又不可能天天扛回来,写了名字便不会有人随便乱动。动了,四邻看到也能喊住。”
江云海:“月亮湖现今又没有别的船,写什么名字哦!”
“现今没有名字,难保过一年两年没有呀。”江云泽道。
“老六说得也有道理,”江云河点头,随即叫:“雨臣!”
“二伯伯,啥子?”江雨臣啃李子正啃得起劲呢。
江云河:“回屋把你的毛笔和墨水拿起来,给二伯伯写两个字!”
“你喊他写?干娃娃儿事哦!”江云泽有点不认可。
“就是干娃娃儿事撒,何况臣娃儿写的毛笔字又不撇~”江云河继续解释:“如果我们正正经经写上去,人家会觉得我们把人当贼防了,说起不好。娃娃儿写上去的,就会当是娃娃儿些闹起耍的,就不得多心了。一举两得。”
江云泽一想:“欸,当真呢!”
逐让江雨臣在船舷写字。一艘写了个“河”字,一艘写了个“海”字,再画一个利落的圈,把字给圈起来。墨一干,江云河又将桐油刷一遍,便妥了。
第二天下午,江云河和江云海就扛着小渔般去了月亮湖。
淑慧和香秀用背篓把渔网背了出去,江云泽没有织渔网,就帮忙拿桨和篙竿,一起去瞧热闹。等船下了河,江云河江云海划船出去下网,他站在湖边道:“二哥儿,老八,你们两个今天晚上一定要弄到鱼回来吃哈~,我反正跟我们家那个说了,今天晚上不做饭了!”
江云海忍不住笑:“你倒是先把嘴巴等起了,那就看鱼愿不愿意跳到你嘴里头来了。”
江云河笑:“这月亮湖这么多鱼,你还能吃多少。回去把酸海椒酸生姜宰起,把葱葱芹菜整起,等哈我弄鱼回来你剖,晚上保证吃得你打胡乱说的。”
“你说的哦!”江云泽笑:“要是你没抓到鱼,我把你喂那个老母鸡抓来宰起。”
江云河笑:“那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娃娃儿些过两天就考试了,是要做点好吃的嘛!”
“那我要不要现在就回去把老母鸡抓来宰起呢?”江云泽问。
江云河笑骂:“你爬哦!”
有几个在草坝里干活的人见了,也跑来看。在月亮湖,除了秋天有远方来赶水毛子和鱼老哇(水獭和鸬鹚)的人在湖里捞鱼外,就只有小孩子钓鱼玩了。撒网捕鱼的老头死后,本村再没有人在这湖里弄过鱼吃。周明伦是最开始做渔网的,但他在草坝下游的回水沱里下网,并未在月亮湖里面捞过,只夜里偷偷钓团鱼来卖。因为月亮湖属于一队的地盘,周明伦是三队的。
回水沱的鱼大,但是风险也大。因为回水沱属于江流。他网没撒几回,鱼是吃了一些,也给三个舅子送过鱼来。可没多久,网就被洋松撞乱,直接被河水冲走了。
他已经偃旗息鼓,江家兄弟这边还没开头。
这天下午,他本在下坝河滩上掐烟巅(打顶),听过路的说三个舅子在月亮湖下网,围腰一丢就跑来和江云泽一起沿着湖边指导。觉得没整对了,干脆叫他们划船靠岸,他跳上去亲自示范。
还别说,他一指导,这渔网下水就顺畅了。
网一下好,小船靠岸。大家就坐在湖边听周明伦说这打渔下网收网取鱼的诀窍,以及听他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回水沱的鱼,大得很,十几二十斤的起窖窖,我那网不行,最多就能网三五斤大的。我现在重新织一张大网,可能要织一年多,看明年子能不能整到大鱼来吃……”
“不是我说,你们这两网下去,后半夜,至少能整二三十斤鱼起来。哟,上了上了!”湖中某一处,有鱼在水皮跳的动静,江云海想划船去看,他拉住他:“先不慌,再等半个钟头。”
果然,水中的渔网陆陆续续有了动静,显然又上了一些鱼。
有人笑:“怕不是网几个麻沙科儿就卵火起了。”
周明伦扭头答:“三哥,你这不是说的屁话。麻沙科儿,这网根本就网不到它,网眼眼二指宽,一钻就钻过去了。至少是船钉子或翘壳(和白条差不多大小,一种很细像钉子,一种嘴翘),再不然,草鱼鲤鱼这些也是可能的。”
“万一是爬海(螃蟹)呢?”
“爬海动静没得这么大。”
“……”
江家兄弟一下午在月亮湖网鱼,许多人就陪着在湖边看了一下午稀奇。直到他们巡了两回网,取了十来条不大不小的鱼后,人们才扫兴而去。
“‘打渔子,吃鱼屎’,整了半天就这么几条,还不够娃娃儿些抢。当真是‘打鱼摸虾,耽误庄稼’,不看了不看了……”
大人纷纷起身走了,小孩子却来了。一时湖边比大人在时还热闹。他们要么讨论月亮湖最大的鱼应该有多少斤,最长的鱼大概有多长,还添油加醋,说自己曾见过多大多大的鱼,多大多大的龟。
其实他们最想做的是,等大人把船靠岸的时候自己爬上去,在湖里划上一圈。因此,才会耐着性子在湖边废话连篇。可船靠了岸,江云河却说:“会游水的可以上来,没学会的,学会了再讲。”
这一下,就只有水家兄弟和江雨天、江雨臣有资格上船了。
“哈哈哈哈!”江雨臣笑得特别嚣张,还不忘回头来嘲笑弟妹:“谁叫你们不快点学会,现在后悔了吧?哈哈哈哈!”他边笑边跳上江云海的船,结果他乱跳船一颠簸,差点没把他簸到湖里去。幸好江云海伸手捞住了他的衣领:“我看你娃儿现在就想下河洗澡儿了,扶好!”
这下他就乖了。
且说一下午鱼没网到多少,孩子们玩得倒高兴得很。抬着装鱼的桶回家时,边叫边唱,把人耳膜都要震破了。赵星玲还以为网到了多少鱼,走近一看,笑:“我还以为整到好多鱼吃不完呢,把你们一个二个欢喜成这样子。”
“阿婆,我们坐了渔船!”江雨祐得意报告。
赵星玲道:“哦哟,你坐了渔船不得了呐!”见江雨天拿了刀和碗出来准备剖鱼,问:“今晚上就要弄来吃哇?”
江雨天笑:“爸爸说,我们口头都伸出手来了,先煎来打哈牙祭。”
鱼虽然不多,但一人一条是有的。可孩子们吃得太欢,大人都不好意思下筷子,全让给孩子吃了。孩子高高兴兴地吃了饭,在江云泽堂屋里去整整齐齐地坐着看电视剧《杨乃武与小白菜》。
江雨臣太喜欢听故事,江云泽却已经黔驴技穷,索性用卖了木棒给水家村收到的钱买了一个黑白电视机回来。这样,老人小孩有了打发时间的乐趣,争吵打架的次数少了,省心不少。
不像以前一打架抢东西,半夜三更还在各间屋来来去去窜,磕了碰了有人哭,输了有人哭。特别是几个小的,鸡飞狗跳闹着要断公道,能把大人脑花子都吵成浆糊。
等挨个洗完澡去睡,一天的仗就算打完了。
话说这天晚上,孩子们本已睡着,却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躺床上仔细一听,原来是父亲们收渔网回来了,听言语间的兴奋劲儿似乎收获不小,隐约好像听到九姑爷周明伦的声音。
江雨天和水轻峰是最先跑出来的,一见院子里口袋上的渔网就不淡定了:“哇塞!好多鱼!”
麦麦一听,睡不住了。叫上水轻尘一起翻身套了外套就跑出去看。果然是两网挂满鱼的渔网,电筒一照,看见的,全是白花花的鱼条子。
长这么大,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匀称的鱼被捞回来。个个欢喜得不得了,哪里还有睡意。七手八脚,撩起袖子就开始上手学取鱼。网线绞得太紧的,拆半天拆不下来,直接鱼脖子一扭弄个无头鱼下来,往沥箕里一扔,哈哈大笑。
端阳过后,天气已经热了。这鱼放不得,必须连夜取下来,连夜煎烤成鱼干,才不会臭。江云泽、玉兰也来帮忙,淑慧和香秀则在一边剖。剖好半盆,就端回灶房起火开煎。
孩子们过了把瘾,大人这才叫去洗手睡觉,吼着明天还要上学。
翌日,水光带着肉蛋这些过河来,意思是孩子要考试了,做点好吃的补充营养。可巧碰上网了这些鱼,江云海说:“你老人家可真是来对了,就留下来吃鱼,孩子考完试再回去。”
可他不好意思打扰,又担心孩子考试受到影响,非要回去。江云海只好给他打包带走。
几天后,其他孩子放假一天,给六年级的学生腾考场。
考完之后,水家兄弟和江雨天就算小学毕业了,只等一周后拿成绩、毕业证和通知书。这一次,水轻尘和水轻峰,是真的搬走了。因为无论成绩如何,他们的初中都不会在江家村上。
麦麦有些失落,水轻尘笑:“怕什么,我过河来找你们呀!你上街也记得来看我!雨珞,萍萍,听你们姐姐话呀!”
“晓得了!”两孩儿答。
一周后,成绩出来。江雨天和水轻尘被重点中学录取。江雨天把水家兄弟带到西瓜地,摸了好半天,挑了两个大瓜出来在石头上砸开,大块朵颐,一起庆祝。
水轻尘的父母得知喜讯后,也专门回来了一趟,带着礼物来江家感谢。像当初才来的时候一样,两大家人又开开心心坐到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一顿。
那天,便是水轻尘最后一次见明朗开怀的麦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