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移花接木之法
秋酥听见这句话，敛眸垂首，急躁地敲击着掌心的瓷盏。
她启唇，意欲将其间的缘由告知对方。
可酝酿了许久，仍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喉咙里就像是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堵住了去路一般，说不出话来。
沉寂半晌，最终听见对面的白衣青年轻叹一声，率先打破僵局。
“好了，我不逼你。”
“我确实是找到了解开离魂蛊的法子，但其中原理却并不简单。”
秋酥长舒一口气，扯动僵硬的嘴角，侧耳倾听。
那条墨绿小蛇在转瞬间已经攀爬至她臂膀，缓缓蠕动着冰冷的身子，为她舒缓了几分躁意。
“离魂蛊作为南疆毒蛊之一，自种在活物身上的那一刻起，它便已紧紧附着在骨血中，与蛊物融为一体，无法用普通的术法对二者进行深度剥离。”
“但我知晓一个偏方，能治百蛊。”
说着，司漠掏出一个玉制的小匣子，推到她面前。
“……塑骨丸？”
她盯着里面那颗褐色丹药，微微蹙眉。
“司先生，你莫要同我开玩笑了，这么一颗下品塑骨丸，如何能解蛊？”
对方仰身靠上椅背，噙着抹笑意摇了摇头。
“塑骨的同时，亦能碎蛊。”
“不过需要你在吞服这丹药后，立刻运息驱气，掐准重塑身骨的瞬间，将冒出头来的蛊丝根根抽出，持续百日，才能初见成效。”
“想要完全清除离魂蛊，必须坚持九百日。”
……九百日。
秋酥眸中一凌，藏于袖间的左手已经攥成拳，不住颤动，指骨狠狠划过脆弱的木桌，激出几声吱呀闷哼。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但她没办法保证自己到那时……还活着。
司漠似是读到了她的心声一般，说出了后面的话。
“可惜这法子太耗时间，只怕九百日未到，你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她点头默认，一时失语。
这家茶馆除了他们两人，还有一位年迈男子在柜台前拿着一壶烈酒自斟自饮，喝得满脸通红仍不停歇。
自秋酥沉默后，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只剩掌柜咕嘟咕嘟畅饮的豪迈声息。
过了一会，前方传来佛珠相触的微小响动。
抬首望去时，只见司漠用手点了点洇出壶底的水渍，在桌面上不断绕圈，同时左手盘动佛珠。
她记得，幼时也曾见过这一幕。
与司漠相遇的那日，秋酥在对方的帮助下刚刚寻到满身是血的父亲，便瞧见他蹲身点了点父亲身上的血，作出和现在一样的动作。
然后，沉声扯动嘴角——
“你们一家三口，有十道死劫。”
想当初，她还曾因此大发雷霆，怒斥对方，说他是个口坠天花的江湖骗子。
但秋酥如今的心境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若她重生前后算两道死劫，那么其余八道死劫又是什么。
难道……与父母二人有关？
念及此，手里的动作逐渐收紧，捏得那瓷盏都迸出了裂痕，剧烈的心跳声几乎将她整个人吞没。
直到那条墨绿小蛇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肩头，这才回过神来，托住瓷盏，将飘香的清茶再次送入口中。
同时，秋酥瞧见对面的白衣青年恰巧顿住动作，看着桌面的水渍低头沉思，久久不语。
她放下茶杯，伸手勾住那条不安分的小蛇，目光扫向司漠。
“司先生，你知道浮渊真君吗？”
浮渊真君几字一出，司漠猝然抬起头，差些扭到脖子。
最后举起佩戴佛珠的那只手，轻轻揉搓着颈后。
“我……听说过，小妹你找他做什么？”
秋酥提起壶，在两个杯子里斟满茶水，眼底漫出一缕酸楚。
“自然也是为了解蛊。”
话音刚落，两人对视一眼，继而哑然一笑，继续托起茶盏。
舌尖触及杯中那片细小的茶叶时，陋棚外忽然下起小雨。
四周的城民们一窝蜂撞入这家小茶馆里，甩动着沾雨的衣袖，亦或是掏出汗巾擦拭肩头的水渍。
一片祥和的光景下，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争执声。
木梯之上，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光鲜富人，他正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裙，抬起肥胖的手指向身旁的农民，恶狠狠地踢翻了地上的那筐生果。
“喂！老头你碰到我这件新制的宴服了，你这什么手啊……又皱又脏的，居然还敢贴上来，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这惊得那满头白发的农民赶紧弯下腰，蹲身拾果的同时不断鞠躬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大人，麻烦您抬抬脚吧，小心着些别再到踩俺家的梨了……这都是村民们的心血，俺一步步杠过来的，路上已经烂了十几个，可不能再出意外了。”
可那个富人却不肯罢休，他昂首睥睨着身下的人，轻嗤一声，“……哈，原来是城外的贱民啊。”
然后抬起脚，重重落下。
地上的梨果被华贵精美的鞋履踩成一滩碎泥，伴着脆响传入那位老翁耳中。
“想挣钱？我教你啊。”
“我踩一个梨，就赏你一两银子，怎么样？这个买卖不错吧？”
白发老翁听见，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看向富人的目光里渐渐染上怒火，接着摇头摆手，推拒对方。
“这哪里行，这梨子是用来吃的，怎么能让你踩呢！”
周围避雨的人们见状，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继而默默后退移开视线，显然都不想掺和进去。
富人闻言，戾气更甚。
他挑高嘴角，没有理睬对方，那只鞋履再次抬起，落下。
一枚银锭随之砸在老翁正欲护食的手背上，烙出一个红印。
“十两银子，够了吧。”
秋酥目睹此景，起身正准备冲出去为老翁解围。
背后适时传来一道低鸣，制作了她的动作。
“小妹你等等，别急。”
回过头时，司漠已经捏碎了手里的茶杯，哑声念诀。
下一秒，茶馆门口传来一声凄惨的惊呼。
“啊——”
只见那个肆意妄为的富人踩上一片尖锐的瓷片，托着自己的脚来回蹦跶，腥热的鲜血顺着那只金丝布履滴落在地。
数声窃笑与惊呼蓦然涌出，将那位自视甚高的富人紧紧裹实。
他愤愤不满地抬起另一只脚，迅速袭向身侧的梨果，试图找回些许面子。
“啊呀！！”
一声尖叫再次窜入众人耳际，连那位醉酒的掌柜都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那富人再也顾不得那么多，蹲坐着爬出了这茶馆，嘴里还不断呼喊着，“有怪物啊怪物——”
许多百姓们也害怕地跑了出去，一时间，这茶馆里竟又只剩下了她们三人。
与此同时，秋酥僵住了身子。
她难以置信地转过身，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
司漠方才施展的秘法，就是传闻中的移花接木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