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变数
秋酥悠悠转醒时，晨曦初露。
她抬起手，瞧见日光穿过树叶的缝隙钻进她的指间，心中雀跃不已，但这样的喜悦在不久后便被浓浓的顾虑之忧打散了。
此刻她的丹田尚在，至少说明，灵根已经重铸成功了。
但……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催动神识，都无法窥见半点灵根的模样，就像被层层叠叠的浓雾遮盖了一样，怎么拨开都拨不开，更别说想一探那灵根的属性了。
秋酥只好将心中那口浊气吐出，拖着无比酸痛的身子回到梵香阁中。
她刚推开自家房门，便瞧见白絮长老正托腮坐在那张不大的圆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听见木门的吱呀推拉声后，才回过神来。
“……秋酥？”
白絮抬眸，却发现秋酥身上那件鹅黄衣裙全是水渍，不少泥泞尘土附着在上面，整个人瞧上去灰扑扑的，甚至还有股淡淡的咸味飘散在屋内。
这一幕倒是将眼前这清冷缄默的少女，衬得更加脆弱了。
“拜见——”
秋酥双手相抵，举至空中刚想作揖，便被白絮摆手止住了动作。
“好了，客套话待会再说。”
白絮脸上虽无多少波澜，动作却并不拖沓，她快速起身，食指点上秋酥的额间，展开神识查探。
可这一探，倒是让白絮吓了一大跳。
秋酥的身体不仅完好无损，寻不见丝毫内伤，而且她的境界居然还在一夜之间迈入了炼气期一层！
白絮又惊又疑，脑海里不断猜测着对方究竟得到了什么仙缘。
要知道，五灵根的资质并不能让从未修炼过的凡人一步登天，更别说在一日时光内悟会炼气入体，突破百岁桎梏。
白絮虽是炼气奇才，但在炼气期间吃过的苦可一点不少，与她同期的真灵根弟子只需费上三五年，便能从炼气一层，登入炼气三层，而她尽管每日每夜毫不松懈地照着清风宗功法修习，却一点长进也不见，只得转而研究起适合自己的炼气之法，数十年过去，才终于攀上炼气期。
她本以为，秋酥这般柔弱乖巧的人，约莫会因为窥见自己与众位天赋极佳的天之骄子之间的差距而惨遭打击，失去信心，最终颓靡愤恨或一蹶不振，再被唐明轩那等小人拆骨入腹，从而在漫漫仙途中湮灭身影，落得个无人问津的下场。
如今，倒是自己看走眼了。
少女眸中那簇熊熊燃烧的欲火比任何人都要烈，要炽。
白絮随后转身，回到桌上斟了两杯茶，将冒着热气的瓷盏推至她面前。
“喝些热茶吧。”
秋酥点点头，也一同坐下，听话地托起瓷盏，热茶咽下肚后，手却还在不停轻颤。
白絮见状，伸至袖间的手继续深入摸索了一会，然后拿出平日里随身带着的炼气抄本和几颗中品灵果放在茶几上。
“距离纳新仪典开始还有不过半个时辰，我见沉水主殿那边寻不见你，过来看看。”
“对了……秋酥，你知道自己已经迈入炼气期了吗？”
这话惊得秋酥顿住了手里的动作，一双干净杏眼眨了眨，继而僵硬地扭动着脖颈摇头。
她一路上深陷灵根是否铸成的困惑中，现在静下心来，才察觉自己的五感敏度已经明显有了提升，虽然还未到千里眼顺风耳的程度，但至少也谈得上是耳聪目明。
……确实是炼气期该有的状态。
但为何——
不待她细想，白絮再次开口。
“看来是我想多了，你运气不错，是今年这批入门新弟子里最早迈入炼气期的那个。现下已然来不及吃早饭了，这些灵果你将就饱腹一二，抓紧时间收拾收拾，待会来殿前集合。”
白絮瞧着冷厉，却没有顺着秋酥恭敬的态度端起长老的架子，走出门时，她瞧着少女仍旧垂着眼帘埋头吃茶，自始至终都漠然得不像话，试图伸手拍拍秋酥的肩膀安慰她。
可还未等白絮的手触到对方，秋酥便直直站起了身，吓得白絮那手不知所措地转了个弯，扶秋酥的腰去了。
秋酥瞧见腰间那只手，亦有些不自然，她快步走到圆桌旁，放下手中的茶盏后，才转过身来回话，“白絮长老不必担忧，秋酥这就去沐浴净身，一炷香后便到。”
说罢，秋酥又作一揖。
见此，白絮只是轻叹了口气，越看，越觉得这少女像只可怜的小刺猬。
“嗯。”
白絮耸了耸肩，将手收回袖中，便颔首离去。
清虚大殿，纳新仪典。
秋酥与一众弟子站在偌大的广场里，同朝气蓬勃的少男少女们相比，她这副安静淡然的模样显然与场上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周遭的同门新生们满脸兴奋地站在清虚大殿前四处张望，拉着身边的同伴滔滔不绝，可她的目光却越过人海，紧紧盯着高席上的清风宗宗主和他的亲传大弟子游闻瑞，任由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扼住心中那匹即将脱缰的野马。
随着外务弟子敲响阁楼上的铜钟，唐明轩半挽着金丝描边的鹤纱玄袍走上前，露出一贯亲睦和气的微笑。
“今天，是清风宗百年一度的纳新仪典！想必在座的各位身上都有着过人之处，才能通过重重考验站在这里，开启仙途之路。”
“但此时此刻，我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与大家宣布！此事不仅与宗门未来前景有关，也与各位弟子们日后的修炼进程相联甚大！”
“昨日，我与诸位长老商议过后，决定打破以往的传统，在一年后的内门测试中，将枯燥乏味的单人试炼——”
“改成双人试炼。”
话音刚落，清风宗宗主大手一挥，广场上空便凭空显现出一卷浮光皮书。
正是关于内门测试的新增试炼条规。
「清风宗·内门测试·双人试炼相关准则：」
「过关条件——
想要参与测试的外门弟子们，需得与一位内门师姐师兄组成搭档，在试炼中共同上擂御敌，并通过心魔幻境，方可成功晋升为内门弟子。」
「关于搭档事宜——
外门弟子可向内门的师兄姐们提出邀请，对方答应后即可前往外务堂登记。反过来，若师兄师姐向外门弟子主动提出邀约，那么双方则自动组成搭档，无法拒绝。如双方有纠纷，可与所属峰主提出，最后由宗主作出决断，方能重新组队。」
众人还未完全从这忽如其来的变动中反应过来，就见宗主身后那位身着内门服饰的白衫青年走到殿前，垂首向宗主问礼。
“宗主，闻瑞早已确定了心仪人选，不知可否让我先行对她提出邀约，以免……”
白衣青年说到这里，面带羞涩地顿了顿，才继续开口。
“…被他人抢先了。”
游闻瑞作为清风宗宗主的亲传大弟子，不仅拥有水属相的天灵根，而且在剑道上的天赋更是超乎常人，入门不过五百年，便已迈至金丹期八层，是弟子中如翘楚一般的存在，即便他不打算同他人提出邀约，居所的门槛日后怕也是要被踏破的。
加之其品性纯良，为人温润如玉，长了一副俊朗可人的面容，在宗门上下极受女弟子们的欢迎。
如今游闻瑞居然主动提出要与一外门弟子组队，而且脸上还表露出这般暧昧的神色，引得人人浮想联翩，紧紧追着他的目光不断扫视，只为弄清得到他青睐的那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片刻后，得到宗主许可的游闻瑞踱步靠近新晋的外门弟子队列，最终停在了秋酥面前，引发片片低声惊呼。
秋酥心头一跳，只觉得烦躁的情绪携着怒意直冲头顶。
他不过与自己对视了一瞬，便噙着嘴角那抹忸怩的笑意快速撇开头，喉间压出低哑磨人的沉声。
“秋酥师妹，我想选的人——”
“是你。”
她清楚记得，上辈子可从来没有什么双人试炼一说。
看来这一世没有拜入唐明轩门下，他倒是先慌张起来了，如今设立一个如此蛮横的条规，只为故技重施，让游闻瑞破除她的心防，顺势借此监视自己，一举两得。
她昂首，无波无澜地望向眼前的人，心底却漾起阵阵寒意。
“承蒙游师兄厚爱，可秋酥想知道，为何自己会成为你的首选。”
“毕竟以我这般劣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通过内门层层严试的料子。”
游闻瑞唇角的笑意扬得更高了，微微眯起的双眸氤氲着一团志在必得的诡雾。
这是秋酥第一次抓住了那丝一闪而逝的端倪。
“因为……你是今年新晋弟子里，第一个迈入炼气境的人。”
“很珍贵，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