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勇立军功
孟州杜家被夜侯血洗一事迅速传遍了江湖,而那柄名为“修正”的宝剑也不知去向。一夜过去,夜侯彻底成为了江湖邪教,武林各派为了坚守正道同时也为了树立名声,纷纷宣称与夜侯不共戴天。不出半月,在杭州柳家、贺州和家及幽州王家的号召下,江湖中正式立规,各派弟子不得来往夜侯门人,凡遇夜侯弟子一概擒拿送官,武林正派与胡廷一样,正式与夜侯划清界限。
洛阳南郊的龙门镇上,陆适庸最后一次帮许佑川涂好了创药。
“兄长,”许佑川脸上显露担忧,似乎仍旧有些不情愿:“宋帅曾经说过,叫我不得离开你半步;如今你要我先行返回,这叫我如何向宋帅交代啊?!”
“佑川,目下杜姑娘她毕竟是女儿身,又不会武功,跟着我们久了难免要吃苦受累。”陆适庸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既然人家认定了要跟着你,你就带她回桂州去,想来宋帅知道其中原委,必然不会怪罪你,更何况还是我执意要求你这般做的。”
“兄长,我并不是害怕宋帅怪罪,而是担心你孤身一人前去杭州,一路上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无人照应。”
“我的本事如何,你在木托大会上也看到了,完全不必为我担心。”
许佑川轻叹一声,回道:“与人斗武兄长自然占个优势,但若是与人斗心思,只怕”
陆适庸笑着回道:“佑川不必担心,这样吧,你若是不放心我,我便向你保证,来年入秋前我必返回,若是有违誓言,我便答应你和宋帅再也不离开军营了,如何?”
许佑川面有难色,说道:“兄长,宋帅让我们早些回去,你这样在外闯荡,只怕他会担心”
陆适庸轻叹一声,说道:“我又何尝不知,但待在军营里我会感到拘束、不自在,实话与你说吧,我这人喜好自由,此次借口木托大会出来,就是想在外游历一番。佑川,你帮我回去告诉宋帅,就说适庸为杜家报得大仇后再回去”
“可是”
陆适庸伸手打断许佑川的话,他迎着寒风走向了岔路的另一边,衣摆衬托得他像是一位孤胆英雄。
许佑川轻轻叹着气,又转身看向了沉默寡言的杜檀言,心中好不是滋味。自从离开孟州后,这位曾经活泼的富家小姐便仿佛换了个人一般,脸上再不见了俏皮的笑容,连话都懒得说上一句。
“我们走吧”
许佑川摇着头,背起行囊向南走去,不忍回头。
陆适庸的目的地是杭州,因为他曾在王大口中得知,惨事发生时,他曾经听到夜侯弟子曾提起过杭州柳家。
而柳家中,也藏有一柄宝剑:苑归剑。
所以,陆适庸一刻也不能耽搁,他要赶在夜侯前面
就在陆适庸快步向着杭州奔赴时,南面的南雄州却是另外一番景象。战马正值肥壮,入秋适合厮杀,两广路的秋天虽不及北方那般凉爽,但相较于炎炎暑日已经好上太多。
重兵集结下的南雄州此时一片肃杀之气,战士们个个摩拳擦掌、斗志昂扬,在宋远知的带领下继续向北进发!
接连收复两广之地,再加上璜越与云南土路等地丰厚的物资支援,如今宋远知手下的兵力终于具备与尨窟人正面冲战的实力。这次,宋远知兵分两路,一路由刘星协、李明晁引五千骑兵、两万步军出保昌东攻信丰,另一路则由宋远知亲自率领一万骑兵、四万步军自南雄州北上攻打距离较近的大庾,两军约在寒气南下前会师并攻取赣南重地—虔州。
宛如长蛇的队伍中有两匹白马格外耀眼,一匹是宋远知的“雪狮子”,另一匹便是顾少炎胯下的“白波”。虽然年初在广州城下顾少炎曾亲手斩杀一名胡将,在军中扩了不少名声,但当宋远知将这匹宝马赠给他时,仍有不少人暗生妒忌,此次北上赣南,有不少人想要看顾少炎的笑话,巴不得他战败逃回,在人前脸面尽失。
顾少炎坐在马上悠闲的吹着小曲,这一年多他伴在宋远知身旁,兵事学得很快,同时又以果决机敏深得宋远知的喜爱,渐渐成为了宋远知身旁不可缺失的佐将。但顾少炎毕竟年纪轻,要论起功绩,他还难以企及各位老将。所以此次北上,顾少炎暗暗决定,他一定要抓住机会立下大功,让自己在军中的威望更上一层楼,麾下可以拥御更多的士兵!
大庾距离南雄州虽然仅有六七十里,但所过尽是山路,且尨窟人早在城中备有精兵把守,而另一边信丰则足有百五十里路程。因此,宋远知有意让刘星协、李明晁两人提前率军出发,并大肆造出假势迷惑敌军。尨窟人不知是计,以为宋远知率主力选择了道路较为平坦的保昌—信丰一线,虽然没有抽调大庾守军,但北面的硖头、南壄两镇兵力,早将防御重心转移至信丰一带。
宋远知明白良机稍纵即逝,而顾少炎同样立功心切。于是在星河皓月之下,顾少炎与其枪棒师父杨笑功借着夜色,引领两千轻骑奔走在梅关古道上,准备以先锋之姿袭取大庾!
“少炎,”杨笑功胯下那匹战马虽然健硕,但仍旧有些跟不上急鞭下的“白波”,杨笑功不得已提高了嗓门:“少炎!”
顾少炎听到师父在身后叫喊,这才意识到胯下的骏珍在山路间如履平地,于是熟练地轻勒缰绳,略带豪情的转身回道:“师父,何事唤我?”杨笑功轻叹一声,赶忙说道:“大庾城垣坚厚,守军足有万人,你我虽然受命做了先锋,一旦攻袭不成,还应尽早撤出,免得久战身困,反将宋帅拖累”
顾少炎微微点头,转而笑道:“师父莫要忧心,大庾已志在必得,徒儿此时已将心思放在了虔州南面的南康城了!!!”
杨笑功心系徒弟安危,不住催促古道上的轻骑加快速度,务必要赶在黎明前抵达大庾城下。
当东方隐隐泛白,顾少炎已经能够看到大庾城头的灯火了。
“师父且慢!”
“怎么了,少炎?!”
杨笑功正准备令众人取出干粮果腹,听到顾少炎出言制止,不禁有些疑惑。
“城里自有鲜肉美酒,我等何苦在此吃这冷食?”
顾少炎回答得十分自信,看架势完全没有将高大的城墙放在眼中。
“众人奔波一夜,腹中空空,何必急这一时?”
“目下五更将过,正是昏疲之时,趁着良机攀上城头,纵使城中守有万人,想必也会畏怕四散,战力不如鸡犬!”
杨笑功思量再三,知道阻拦不住,只得与顾少炎带着一百死士摸到城边,凭着钩索攀上城头,砍翻守卒,先是放下索桥,又将城楼点燃,侯在城外的三千轻骑喊声震天,冲入城中任意砍杀,城中守卒只道是敌人主力偷袭,根本无心回击,仅仅一个时辰便死伤大半,亡卒纷纷向北逃窜。
轻易攻占大庾后,顾少炎一边出文安民,一边打开府库犒劳将士。当宋远知率主力抵达大庾时,义军的旗帜早已插满城头,杨笑功领着顾少炎出城迎接时,还不忘夸赞顾少炎的果决。
而另一边,由于意在佯攻,刘星协与李明晁并未全力攻打信丰。三万军马在城下驻了三日,信丰守将胡阳在杀掉知州鹿鲁并躲避此处的陆大有后开城投降,信丰亦被义军占去。
当大庾、信丰接连失守的消息传至虔州,正率兵驻守城中的姑靡伽连勃然大怒,不顾知州杜近辉的劝说,执意领军驻扎南康,意在与义军决一雌雄。
这姑靡伽连乃是尨窟皇族,因其力大凶残,人称“八臂鬼将”,其父也别曾为罕历鲁立下赫赫战功,官至尨窟九力大将。自诩出身将门的姑靡伽连自然瞧不上宋远知所率领的义军,认为他们只是借着一时胜势的乌合之众,一旦遇到真正的尨窟铁骑,必然会溃散败逃。
姑靡伽连领一万铁骑南出虔州,赶在义军到来前便抵达了南康城,但姑靡伽连傲慢轻敌,并未依托南康的高墙选择防御,而是将尨窟铁骑尽数交与部下先哲,命令其在城外安营扎寨,静待敌人到来。而他自己则高坐城头,想着到时候一边吃酒一边观赏胜利的场面。
但姑靡伽连不知,同为尨窟人的先哲不仅少有谋略,还胆小畏事,如今做了将领完全是凭着朝中亲族的势力。
距离尨窟营地二十五里处的一座幕帐中,宋远知正与杨笑功、顾少炎等一众将佐议事,争执也随即产生。
“军帅,信丰一下,我军只要就此扎寨,静待刘、李二位将军来此会合;到那时聚力一战,必能击溃胡贼!”
说此话的人名叫陈秋,跟着宋远知已有八年之久,常常为宋远知出谋划策,因此军中称其为“陈诸葛”。但今日,却有人偏偏不赞同他这条相对稳妥的建议。
“军帅,”只见顾少炎自众人中走出,眼中显露着自信与三分豪情:“刚刚传来信报,敌营中扬尘四起,末将以为此乃败乱之象,此时正是进取之时!”
宋远知还未回话,一旁的陈秋已经冷笑起来,回道:“小娃娃懂什么,兵法讲究虚虚实实,胡贼军马肥壮,诡计多端,营中扬尘四起假作惊怖之状,显然是有意诱我去攻,实乃兵足之象;你冒然冲杀过去,必然遭败,反倒坏了我军士气!”
“胡人马壮,惯于骑射,如要求战只需来日冲阵便可,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引诱我等前去?”顾少炎微微一笑,又道:“再说信丰刚被我军攻下,其中亡卒必会窜入南康,以败讯扰乱军心,如今贼营必是一片混乱!如若此时不攻,待贼人恢复,便是要打一场硬仗了,到时胜负还难说!”
陈秋大笑道:“战争岂可儿戏,转瞬胜负翻手,为今之计,只有静待东路大军,确保必胜!”
顾少炎有些心急,喊道:“信丰距此约百五十里,东路军主力尽数到达最快也要一日有余,那时胡贼军心稳定,防备健全,再去攻打只怕更加困难!再者说,摆开阵势与胡马平原冲杀,伯伯有几分胜算?!”
陈秋脸色一变,指着顾少炎说道:“那也好过你犯险袭击,白白送了将士性命!”
“我听说那胡将先哲懦弱无能,贪生畏死,断不会使人布此疑局引诱我军出战。”顾少炎见宋远知脸上仍有迟疑,于是走到宋远知身前,跪地道:“战事瞬息万变,怎容人瞻前顾后,末将愿引三千轻骑前去冲杀,如若不胜,不消军帅处置,自有天地为证,我将自戕谢罪,绝无生路!!!”
宋远知竟一时被顾少炎的坚定给震慑住了,他没有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将竟然如此狠决,当即挥去心头疑云,转忧为喜道:“好!老夫给你五千轻骑,即刻出发。战事本就无常,行军哪有定数,佑川只管攻杀,就算力战不敌亦不必畏罪怀怨,定要平安归来!”
整整五千骑兵,这对于战马稀缺的义军来说,当真是巨大而冒险的投入。
顾少炎见宋远知痛快应下,激动得两眼含泪,一心激奋,转身便欲点拨兵马出营。
“慢!”宋远知急忙叫住顾少炎,对着帐外喊道:“拿酒来,老夫今日且敬勇将一碗!”
未料顾少炎却抬手止住,转身后一脸自信的看着宋远知,高声喊道:“天黑前,我请宋帅入南康吃酒!!!”
“好!”宋远知大笑起来,不住拍掌道:“老夫就在这大营之中,静候少炎佳音!”
顾少炎刚一走出幕帐,杨笑功便自众人中闪出身来,说道:“军帅,我”
宋远知微微一笑,点头道:“老夫知你疼惜徒弟,你与他同去也能让老夫宽心不少,若是真遇着凶险,能将他拉回来只有你!”
杨笑功与宋远知相视一笑后,便飞速追去。
此时,距离南康城十里处的尨窟军营,先哲正找人出谋划策,为的却不是退敌,而是想要与姑靡伽连交换位置。这两日,自信丰逃来的败兵陆续出现,其中不乏刘星协手下乔装混入,这些人一面吹嘘南兵有神明相助,战力宛如天兵,惹得整个尨窟阵中人心惶惶;另一方面,这些人暗藏贼营,待时机一到便在营中放火惨呼,借以摧毁尨窟斗志。
先哲早已瞧出军心不稳,士卒失措,他知道姑靡伽连性情残暴,故而不敢直言,所以他准备花大价钱买通姑靡伽连身边的美妾,让她为自己在枕边吹上几句香风,将自己换入城中防御。
但先哲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当望楼上的讯号吹得急切,先哲连披甲的时间都不愿花费,一身素衫的他跨上战马便走,任凭裨将如何拉扯都无法阻止。
主将惊走,那些精甲利槊的尨窟铁骑还以为对面冲来了千军万马,自然纷纷逃散,许多人甚至连兵甲辎重都没顾上。先前匿在营中的细作借机大肆放火,转瞬之际,尨窟大营便化为一片火海,当顾少炎等人冲杀进去时,已有不少敌人被活活烧死。
顾少炎望着焦烂的尸体与恶臭的腥气,不禁兴奋得大叫起来,他并非心性残忍,而是在为自己和今日的胜利而感到无比喜悦。坐在马背上的少年将军挺槊向前,高喊道:“擒住胡将先哲者,赐金百两!”
杨笑功望着自己的徒弟如此豪情,心中不禁颇为欣慰,但他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而是对着士卒大喊道:“速速追杀,勿要留情,休要放走一人!”
城中的姑靡伽连还在吃着美酒,猛然听到小校报来败讯,又惊又气,竟将手中的酒杯捏得粉碎。他快速披上战甲,一下跳到那匹黑马背上,竟压得这四肢健硕的战马险些跪倒。
“城中还有多少兵卒?!”姑靡伽连怒吼道。
小校颤颤巍巍,低声回道:“仅仅有不足千骑”
姑靡伽连狠笑一声,喊道:“未战先露怯,有何用处?!”
说罢,他竟一刀将那小校劈作两段,连银盔都没有戴上便领着城中残兵急急冲出南门!
这边顾少炎与杨笑功正带人追杀得兴起,冲至南康城下,眼见就要追上先哲,未料城中一阵呐喊,当先冲出一骑,正是姑靡伽连!他急马如飞,迎着军旗下的顾少炎便挥刀砍来!
“少炎留心!”
顾少炎心头一惊,赶忙持枪去挡,却不料姑靡伽连实在力大,刀枪刚一相抵,顾少炎竟自马上震飞,手中那杆雪尖枪登时脱手,重重摔在地上昏迷过去。
好在杨笑功及时赶到,凭借着变幻莫测的枪法与姑靡伽连杀得有来有回。两人斗了约四十回合,仍旧不见胜负,而顾少炎也醒了过来,他只觉左臂无力,稍一使劲竟不由得惨叫一声,原来自己的左肩已经骨错。
“你这狗贼”
心中愤怒的顾少炎寻得战马,不愿被杨笑功抢去头功,于是夺来一具劲弩,悄悄绕到姑靡伽连身后,准备寻着机会将其射杀。
但守了片刻,顾少炎发现杨笑功与姑靡伽连斗得火热,两人的战马常常移动,再加上自己的手臂刚被震伤,有些力虚,若是一弩射偏,便会误杀杨笑功。顾少炎越瞧越急,终究是按耐不住立功之心,暗自在心中叫了一句:
“师父,对不住了,死生且看你命!”
只听“嗖”的一声,弓弩飞速射出,正中姑靡伽连的脖颈!但弩箭来势强劲,竟自姑靡伽连的脖中穿过,直朝着杨笑功的面门飞来。幸好杨笑功反应飞快,稍一俯身,弩箭擦着他的头顶飞过,只将他的银盔击落。
杨笑功心中大惊,慌忙抬头看去,只见姑靡伽连已经倒毙马下,而顾少炎飞身上前抽出腰刀,一下便剁掉这位胡将的脑袋,挑在长枪之上。
“跪降不杀!”
敌军见主将已死,纷纷下马请降,而那位先哲见到姑靡伽连死相甚惨,竟在马上惊惧而死。
“师父,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顾少炎满脸兴奋地跑到杨笑功面前,到手的军功令这位少年狂喜不已。
而杨笑功显然还未从刚刚的险境中缓过神来,心有余悸的他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徒弟,想了好久才缓缓开口道:“恭恭喜少炎,是是你立的头功”
顾少炎听罢,脸上笑得更加得意,他强忍着伤痛,自枪尖摘下姑靡伽连的头颅,反而将其绑缚于枪身之上,这才艰难上马,缓缓向着自家大营踏去。
杨笑功转过身去,望着顾少炎的背影,他的心中道不上喜也说不来悲,竟一时有些恍惚。他很想知道,刚刚那一弩,顾少炎是否有十成的把握
残阳如血,徐徐微风尚不足以将南康的硝烟吹尽。夕阳下,一道拉长的身影刺破扬尘,犹如一柄寒人胆魄的长剑,同时刺进了每个人的心中。只见一位少年将军满身血污的偏坐宝鞍之上,左臂无力垂下,随着战马的踏步而前后轻轻摆动着;右手中,那杆杀敌无数的雪尖枪上绑缚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死前凝成的惊恐模样不禁让人猜想他应是见到了转世的霸王。
从这天起,军中出现了一个新的敬称:
小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