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姐垂青
不同于李氏心中的惊涛骇浪,春日之下的其余人等倒是依旧满心洋溢着欢喜。曲水那边又有人开始颂诗,似乎是个贡生,念的是“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男席那边一片叫好声,隐隐地在怂恿着什么。
一听是当年长公主和驸马定情之《凤求凰》,女眷们便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这边的两个主角,果不其然看到了夫妻二人“相视一笑”、“情意流转”,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头,继续探寻着这是哪位风流才子为情所困。
声音停了一会儿,不久后又绰绰地响起了一道男声:“秦小姐,河东路贡生聂景平……”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顿了顿,又憋出来一句:“小生仰慕,小姐垂青!”
“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安予实在是憋不住。要说驸马和公主当年有多情真意切良缘天成,她没亲眼见过,只是听说也不觉得有什么。当这场景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还真特么……不是一般的中二纯情啊。
原谅她,前世母胎单身一辈子,今生刚来就嫁了人步入已婚妇女行列。今天竟然近距离目睹了这么一个古代人类求爱场面,对象还是她那擅于伪装楚楚可怜的妹妹,真的是什么梗都有了,一锅炖完!
不过这位敢于言爱的勇士怕是要失望了,她这位妹妹那可是志向远大目标嫁给太子呢,不过他口中的小姐若是另外两位庶出的妹妹的话,倒还有可能……
嗯?为什么周围这么安静?
……失态了!
秦安予立刻收了声,想捡起来一些碎成渣的形象。
嗯?为什么还看?本菇凉身为一品亲王妃你们难道不应该给点面子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吗?还有你们那是什么表情,沉痛?惊讶?
“唰——”
响亮的抽刀声在耳边响起,秦安予一个激灵。
“冷静!祝余你冷静!”
跳起来跳得太猛了,牵扯到后背没有好透的伤口,让她有些呲牙咧嘴。
秋水也站了出来,挡在秦安予的前面。平时乖巧机灵的一个人,这时候显得有些气势汹汹:“哪家的公子这般不识规矩,竟敢轻薄我家王妃?”
轻薄?什么轻薄?
祝余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在一边冷硬地解释:“宗族惯例,以小姐惯称长小姐。”
秦安予在心里默默地换算着:长小姐?那秦小姐就是秦大小姐,就是……我?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身为已婚妇女竟然被表了个白,还当场毫无形象地仰天大笑?
怪不得那些夫人们一脸沉痛的表情,让三从四德的古代妇女看到这样的情景,那和看到人裸奔没什么区别吧。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小生无意冒犯萧王妃,请王妃娘娘恕罪。”
那边似乎有出身京城的公子做了解释,聂景平慌忙出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所思所慕的,明明是婉凝小姐啊!
在座之人皆是一副看戏的姿态,在她们看来,这事如果落在自己身上,那绝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总得为自己所受的委屈和受损的名节讨回些所谓公道。可秦安予觉得吧,这还真不是个事儿。
“不知者无罪,起来吧。”
应了他一声,秦安予又去拽护崽的母鸡似的秋水和拔剑对峙的祝余,毫不理会投过来的各种目光。
姐就是这么潇洒,心胸宽广。怎么样,有生之年没见过这般奇女子吧?那还不赶紧记住,再过不久姐就要换小号了,萧王妃将永远成为传说中的人物。
“女子出阁之后,当遵从三从四德。如今被人当众示爱,纵然并非萧王妃之责,王妃也得时时反省,处处谨慎呐。”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似乎是个什么侯夫人。
“萧王爷乃是宗洺战神,若是他的妻子出了此等丑事,那可是让所有宗洺百姓寒心啊。”
“萧王妃已出阁之人,一不图高嫁二不图觅夫,妆容打扮端庄不足娇艳有余,实属不该,也无怪乎会引人注目了。”
……
啧。
这他妈传到明天直接就成了“萧王妃同举子眉来眼去私定终身给萧王爷戴了顶大绿帽伤害了整个宗洺百姓心中的战神”了吧?
如果我现在怼回去会怎样?
瞥了眼高座上的长公主和驸马,这俩人这时候倒是异常默契地喝茶看舞,丝毫不关心这边的事。
“几日不见萧王爷,王妃便这般处事,不知王爷知道了该作何感想。”还是那个阴阳怪气的侯夫人,见她不答话,便以为她应付不来这等场面,一开口便愈发肆无忌惮。
秦安予轻笑一声,抚了抚颊边的烧蓝嵌红珊瑚耳坠,语气暧昧:“实不相瞒,不同于阁下此行前来意图择婿,本王妃今日不过是为了游山玩水罢了。王爷赠了琅环翠珮无数,就喜欢我这样装扮。”
耳坠上的红珊瑚殷红透亮,映衬着她雪白的脸颊,无端显现出些许媚意,年轻女子的容态无需装饰便倾露无疑。而说话的几人却都是中年妇女来挑女婿儿媳妇的级别,下意识地瞧了瞧自己,脸上逐渐显出赤红。
“夫人如此能干,想来家中夫君也是十分敬重,定然也赠送了不少珠宝首饰吧?唉,这点本王妃倒是比不上夫人,只顾着扮与王爷看,竟没想到出门见客应当作丐妇扮方显两袖清风。”
“只是诸位夫人家中有美妾同担,自然不知道本王妃这独宠的苦恼啊。”
秦安予一副独得恩宠的无奈模样,谎话连篇而面不改色,用起郑君临来简直不要太顺手。
“你……”
那侯夫人微微颤抖,一时不知道该从哪个点开始驳起。
秦安予却不想与她继续纠缠,见她欲再说便直接反驳了回去:“本王妃乃是堂堂一品亲王妃,阁下跟谁你呢。”
“方才之言就事论事,不以身份压人,省得诸位说什么仗势欺人。现在论完了,还有谁想挑战一下皇室权威吗?”
祝余适时地“唰”地一声收刀入鞘,声势造得足足的,秦安予忍不住在心里给她点了个赞。
最先说话的那个侯夫人似乎还是不甘心,又忍不住开口道:“就算不关王妃的事,这个书生目无尊卑,也不该如此轻轻放下……”
“忠勇侯夫人的手倒是伸得长。”
秦安予张口尚未发声,另一道声音就传了过来。微微挑眉,她没有想到宁国公夫人居然会开口,这次可没再牵涉到她弟弟了。
朱朝泱向下首瞥去,目光略过细细颤抖着的丞相夫人,冷冷地盯着方才说话的那个富态女人:“听说前不久忠勇侯抬进门了第八房小妾,侯夫人有空在这儿离间人家恩爱夫妻,不如去想想如何治理自家那乌烟瘴气的后院。毕竟以侯夫人如今尊容,若失了贵府忠勇侯,可没有前途无量的书生请夫人垂青。”
“你!”
忠勇侯夫人涨红了脸,想反驳,可第八房小妾是事实,总不能质问对方怎么连这些事都知道吧?心下又暗骂忠勇侯花心好色坏事传千里。
可萧王恶名在外无人敢嫁,否则怎会轮到秦氏独大拿旁人家的妾室说事?正常些的达官贵族谁没有个三妻四妾?刚想拿这个说事,又发现面不改色说出方才一席话的宁国公夫人,府上还真就她这么一个正牌夫人!
当时便一句话憋在了胸腔,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方才附和她的几位夫人也悄无声息地闭了嘴,宁国公夫人方才的话提醒了她们:前途无量的书生
没错,这些书生现在虽是布衣,可不久后就要参加殿试,现在被她们奚落的人转身就成了新科状元也说不定。朝堂需要不断扩充人才,原有贵族也极为重视这些科举新星,想要通过联姻扩充自身势力,她们如今出现在这里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吗?
四下一时寂静,秦安予对几次三番替自己说话的宁国公夫人颇有好感,正巧目光对上了,便自然而然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宁国公夫人面无表情地错开了她的目光。
可能好戏已经看完了,又或者这样的冷场让长公主这个东道主面子上实在过不去,郑君月终于和事佬般地开了口:“诸位夫人稍安勿躁,本宫……”
然而不等她说完,另一道急促的声音充斥着在场众人的耳膜:“不好了——”
秦安予眉头一跳。
虽然说自己没什么牵挂,但大概人之天性,一听到类似这般的话总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暗自祈祷这“不好了”的人和事与自己无关。在那一瞬间她甚至在想:不会真的是郑君临出了什么事吧?
随即又告诉自己不要瞎想,郑君临未必会落魄到这等境地,更何况以他的谨慎和自己的微不足道,即便真遇到了什么难题也不会特意遣人跑到这儿来告诉自己。
扭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其中不少是和她差不多的紧张面孔,当然也有心大或者说自信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热闹模样。
身着青衣的小丫鬟急匆匆地奔过来,口里还不住地喊道:“国公夫人,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