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浅触碰
秦安予开始说话了:“都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本王妃如今已是萧王府的人,立场不同往日。所做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秦丞相海涵。”
明知眼下不能将秦婉凝如何,她也不再揪着这点不放。端起架子正色说话时,倒真有几分高不可攀的味道。
“是是。”秦绍礼忙不迭地回答。
“回门之日本该在前几天,可王爷他公务繁忙,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拖延至此,礼品后续奉上,秦丞相切莫见怪。”
“不敢不敢,王爷自然是以公务为重。”
“宗洺国尊卑有序,皇室与臣僚分明。日后本王妃回府不便,秦府事宜鞭长莫及,还望秦丞相体谅。”
“自当遵循礼法。”
……
一番机锋下来,秦绍礼莫名地觉得脊背汗湿,暗自惊奇这个大女儿久居别院却也没有畏缩懦弱小家子气。本想温言关心几句,好改善改善父女关系,可萧王殿下还坐在那放冷气,也只好作罢。
毕竟,他可没那个胆子去挑战萧王的权威。犹记得萧王带兵与竟罗国之间的那场战争,血色遍野,竟罗五大将军纷纷殒命,首级被挑在城墙,尸身则是狼拉狗啃不得善终。竟罗损失二十万大军和五大将军,国力一落千丈,沦为四大国中的最末。具体过程有多残暴,京城中人虽未亲眼见到,可各种版本的传言却是层出不穷,一刻也不曾断过。
若不是因为这桩婚事是皇帝猜忌的产物,萧王爷又实在嗜杀成性,他倒还真想与这样一位人杰成为翁婿。
郑君临始终沉默不言,只坐在一旁恍若旁观者,任凭秦安予发挥。幽深的眸子看不出喜怒,但不经意间瞟向秦安予那边的次数倒是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待秦丞相好声好气地将他们送出来,已是月上中天。
归途中二人并未说话,秦安予却自信自己表现不错。待进了府之后,她神情明显放松下来,好似自己已经和郑君临是同一阵营,回府便像回家一样。
“你倒是大胆。”郑君临低沉的声音传来。
秦安予一抬头,这才发现前面走着的人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她抬出去的脚和前倾的身子却已收不回来,只能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在他面前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姿势,险险地避开。
郑君临面无表情地看着。
“哪里哪里,小女子胆小怕事,不过是狐假虎威借王爷的威势罢了,多谢英明神武的王爷照拂。”虽然不知道他抽哪门子的风,但好听的话应该人人都爱听吧。
“实力不足便工技巧以投机,前狼后虎却铤而走险路,倒是个有主见的。”
秦安予:“……”
话说古人的脑回路都这么清奇吗?随便一个行为都给层层剖析种种功利化到这种地步,她今天的行为已经被他分析到了一个她自己都懵逼的高度了吗?投机,铤而走险,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可以有这么高端的标配?
“只不过你如此决绝,就不怕断了后路,将来与秦府没有转圜的余地?”
郑君临抬脚继续往前走,斟酌着词眼道:“万一有朝一日,本王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你又没有母族帮衬,就不怕命丧于此?”
秦安予听懂了,反问:“那王爷为何如此笃定会到那一步?都说虎毒不食子,你怎就确定皇上对你一定是要下毒手,而不是见你孤家寡人才单纯地为你纳妃?”
郑君临似乎轻笑了一下:“本王不抱无谓的幻想。”
“那便是了,我对秦丞相同样不抱幻想。”
虽说这决定确实算不上长远,可她也确实只想走一步看一步而已。更何况已经打定主意寻机会离开这里,若真到了郑君临所说的那一步,自己说不定早就跑到千里之外逍遥快活去了。
二人并肩进府,秦安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现在太平时都能主动把女儿推出来,还怎么指望他危难时能冒不韪救我?这样看来咱们俩这是同病相怜啊……”
房中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昏暗,却无端地透露出些许温馨意味。秦安予跟着进去,无所觉地坐在床边,继续着将方才的话说完:“所以咱们现在是互帮互助的关系,我也会竭尽所能帮你应付些事,这些时日就打扰啦。”
郑君临:“……”
他面色古怪地站在桌边,皱眉看着一路说着话跟着他进了卧房的女子,正极其自然地坐在他的床边,沐浴在烛火昏暗的光芒中,整张脸显得愈发柔和温婉。
他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秦安予还未察觉到异样,继续道:“不过我一直想问,皇上为什么这般猜忌你啊?你是他儿子,就算不喜欢你也不至于狠下杀手啊。”
“难道你做过什么错事?”
她忽然睁大眼睛,想到了另一个狗血的可能,猛地站了起来:“难道你……”
甫一转头,却见郑君临迈着大步迎面走上来。
郑君临手上一个用力便将她按在床上,一只手精确无比地扣上了她纤细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在她耳边撑起自己的身体。神情淡漠的脸上,漆黑的眸正直直地盯着她。
卧槽!这体位!
秦安予吞了吞口水,这才意识到他已经沉默不言好久了,一直都是自己在叭叭叭地说,喉咙里那句“难道你不是皇上的儿子”立马便被她吞了回去。
太大意了!
她怎么能被这个男人的外表和一时的安静欺骗呢?他可是尊杀神啊!发起疯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弃子又瞎闹腾什么!好不容易得了新生,难道就因为一时疏忽就把自己给玩完?
秦安予回看着他,却是大气也不敢出,脑子里更是千回百转寻找脱身之策。幸好他没有处置她的手……手?
她一边强装镇静地与他对视,双手却无声地伸向他支撑着身体的那只手,想从他胳膊下钻出去。
“砰。”
“唔……”
一击不成,二人体位来了个大反转。秦安予虚虚地撑在郑君临上方,刚要顺势起身,郑君临却抬手瓦解了她的起势。秦安予不受控制地向下倒去,眼见二人距离越来越近,她惊恐地发现自己似乎正对着这位冷面战神的……唇。
郑君临自然也发觉了这一点,比之她的手忙脚乱只能把惊恐表现在眼神里,他自然是能够在行动上做出些措施。下意识地扭头躲开,紧接着,脖颈处便传来了柔软的触感。
“……”
秦安予大脑里一片空白。
二人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过了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正毫无形象地拱在萧王的脖颈处,嘴唇还贴着人家的脖子。
郑君临一向是没什么人近身的,不知是不是有精神洁癖。现在俩人都没动静,也不知开始有动静会不会就是收拾自己的动静。
咽喉近在咫尺,自己现在能不能一嘴下去咬死他,杀人灭口?
算了,且不论自己的牙口有没有那么锋利,咬死了他自己也跑不了了是不是哈哈哈。
秦安予正在胡思乱想,却忽然发现郑君临亦是僵直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此时不跑还待何时!
手下一个用力猛地起身,长发飘扬抚弄着他的脸颊也顾不得了,秦安予一刻未停地向屋外跑去。那背影,怎么看都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郑君临并没有起身追她,似乎还没有缓过劲来。
他若有意,秦安予那些动作从一开始就完全可以化解,可他并没有,甚至他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忽然上前扣住她。
此刻,他机械地回忆着她娇俏的小脸和那个甚至算不上吻的清浅触碰,似有一滴水滴入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
一夜无眠。
这次意外之后,郑君临一连好几天都没再见过她,想来也是因着尴尬特意避开了。郑君临堪堪这样想着,忽然又记起从前没发生这件事时也不怎么见。
然后就有些心不在焉。
“禀王爷,宫中来人,问责谢恩一事。”侍从再一次来禀,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问责的旨意了。
秦丞相府上已经去过了,有秦安予那一番敲打,他应该是不敢说什么的,可宫中谢恩这一关却不那么好揭过。郑君临自然知道虚与委蛇一番也就过去了,可往事仍在眼前,他是宁愿被人诘难也不愿去那种场合见那些人。
侍从垂头侍立良久,没有等来上首之人的示意,便悄然退了几步,想着一如往常那般将人打发了。
只是尚未退几步,郑君临的声音忽然传来:“去找暗六寻回王妃,谢恩一事,让王妃去吧。”
侍从一愣,随即立刻应是。
秦安予这几日总是往府外跑,左右有暗六在暗处跟着,郑君临睁只眼闭只眼,也没拘着她。原本只想着将她当作个闲人养在府中,现下却是有了其他的打算。
“所以咱们现在是互帮互助的关系,我也会竭尽所能帮你应付些事。”
女子明朗的声音尚在耳边,郑君临即便当时没怎么认真地听,也还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