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夜深人静，三人都在书童为他们整理出来的客房睡下，夜静悄悄的，只余空中被风吹动的竹叶沙沙作响。
江翊辞和衣而卧，以臂为枕，眉头不安地紧蹙着。
四周忽然传来一阵寒意，江翊辞似乎感受到什么，想要睁开眼，可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动弹。
随着寒意更甚，他的脑子也越发清醒，一瞬间耳边变得静谧无比，窗外的风声戛然而止，耳边回荡着空洞的回声。
一白衣女鬼穿墙而入，见到榻上的男子，眼眸一瞬间变得狠厉。下定决心一般伸出利爪朝着那男子而去。
利刃瞬间划破空中的禁锢，叮的一声直直刺入竹墙。
“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若真的动手，鬼差立马就会找上来。”门豁然被打开，身着白色寝衣的女子出现在房门外。
与白天的模样不同，眼里没有一丝天真无邪，却带着许多的警告和危险。
“我…我没有办法了。”那女鬼蹙起眉，忽然发现自己的指尖居然隐隐泛出黑气，吓得她连连倒退。
宋知朝缓步上前：“鬼若有了恶念，身上便会出现怨气，身上厉鬼的特征也会逐步出现。手指冒出黑烟算什么，待你皮肤尽裂渗出黑血，那才叫生不如死。”
她字字珠玑，仿佛每一个字都打在云娘心上。
云娘蹲在地上捂着耳朵，手指散出的黑气丝毫没有减弱。
宋知朝叹息一口：“我都这么说了，你还想夺人性命么？”
“我没有！”云娘矢口否认，“我只是想要借用一点他身上的灵气。”
果然，宋知朝了然于胸，自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感觉江翊辞身上的灵气十分充沛，似乎取之不尽。这样的宝贝，是多少鬼魅妖精都想占为己有的。
“我在世上飘荡近二十年，若非这竹林有一颗千年竹王能够供养我的灵气，还能遮掩我身上的气息，我早就被鬼差大人捉回去了。”
宋知朝眼里多了一丝动容，她没有害人之意，只是想陪在爱人身边。
“如今那竹王被凡人砍了去，这竹林渐渐失了生机，不过多时，鬼差便能发现我。可我不想投胎，我想留在阿岑身边。若我先走了，下一世遇不到他了该怎么办？”
宋知朝道：“可你在他身边，会吸取他的精气。你不觉得他老的速度比旁人快上许多么？”
云娘一愣，原来是这样么，她原以为是九岑忧思过虑积劳成疾，才会出现早生华发这种事情，竟然是因为自己整日出现在他身边导致的。
“姑娘，既然你能看到我，是不是有法子能帮我。”云娘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里充满渴求。
“世间万物都有他自己的规律，人死成鬼，投胎成人，乃是亘古不变的规律，别说我区区一个凡人，你就是求到鬼差那里，也是没有法子的。”
云娘似乎被浇了一盆凉水，虽然成了鬼，却还是感觉浑身冰冷。
“既然如此，那我还有多少时日陪在他身边，那就如此吧。”她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似乎悲伤到极点，满脑子都是绝望。
外头隐隐传来一阵骚动，宋知朝眼眸一凝：“快躲起来。”
云娘点点头，挥手间已不见了。宋知朝没考虑到的是，相比较云娘而言，她才是最要躲起来的那一个。
塌上的人缓缓睁开眼，身上那股奇怪的禁锢已经消散。但是月色透过薄纱的窗，隐隐能发觉自己房中多了个不速之客。
江翊辞缓缓起身，揉捏着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的嘶哑道：“宋娘子喜欢深夜跑到陌生郎君房中？”
宋知朝汗毛竖立，怎的忘了这个瘟神。
房门被人破门而入，为谨看着这一幕惊掉了下巴：“大，大人…”
原本是听到大人房中传来异响，害怕大人出了危险才会选择破门而入，难不成这危险叫做桃花劫？
为谨的动静甚至惊醒了其他人，众人纷纷出来查看情况。
“娘，娘子？”茯苓轻咳一声，连忙道，“娘子的旧疾又犯了，偶尔夜晚就会梦行。许是换了个新环境，娘子内心不安，这才误闯郎君房间，真是罪过，扰了郎君清梦。”
宋知朝不由得在默默赞赏这丫头胡编乱造以及应变能力。
茯苓赶紧使眼色给她，宋知朝会意，吚吚呜呜起来。
宋怀玉自知理亏，拱手向江翊辞道歉：“对不住了江兄，小妹的隐疾让江兄见笑了。”
江翊辞的眼神清明了几分道：“梦行症？我瞧着方才她侃侃而谈的模样，甚至都不像个痴儿。”
江翊辞已经确定这丫头绝对不是什么痴儿，反而聪明得很。而这位兄长似乎还蒙在鼓里，话已至此，他应该能意会自己的意思了吧。
被兄妹情蒙蔽双眼的宋怀玉丝毫没有怀疑妹妹是装的，朝朝有好转他是知晓的，但是着实不会想到，妹妹已经好透了。
茯苓连忙上前把自家娘子带走，宋怀玉再次表达自己的歉意也离开了这间屋子。
宋知朝回到屋中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她该怎么做。帮云娘一起瞒报鬼差，还是主动告知鬼差。
前者是云娘所愿，后者则是能保全二人的性命。云娘在此躲着，若是被发现难免会受到责罚，甚至再也没有投胎的机会，而九岑也会因为她早亡。
宋知朝感到有些两难，挣扎起身，却见门前有个身影，正昏昏欲睡的不停晃动着身子。
门上映出的影子不甚真切，宋知朝下了地试探性问道：“阿，阿兄？”
门外的人被她的呼唤声惊醒，喃喃道：“是我，朝朝别怕，阿兄守着你，你安心睡便是。”若是还夜游，他也能第一时间保护她。
宋知朝心中被什么击中一般，倚着门缓缓坐下。见外头的身影没了动静，才缓缓道：“阿兄，宋六娘子有你真好。”
第二日清晨，由于昨晚闹腾太晚，六娘子醒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用过早膳了。
宋知朝揉了揉眼睛，看着云娘在九岑身边安稳坐着，罢了罢了。
索性那些个鬼差也没见的对她有多好，何苦为了那群鬼崽子，做出违背良心的事。
她随意坐下，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先吃饱再说。
其余的人对她的举动没有多加关注，几人正就这沧州水祸之事发表各自的看法。
“水患频发，朝廷该做的是建立堤坝隔绝水患，开通渠水，若每次水患来临都以法事蒙混过关。再过不久，沧州无人，尸横遍野。”宋怀玉道。
江翊辞面带严肃：“沧州地势低洼，又常年多雨。靠朝廷那帮废物只会每日上书根本无法根治。”
话毕，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话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不过堂间气氛有些凝滞，他才抬眼一看，发现众人都齐刷刷看向他。
宋怀玉打着圆场：“江兄心直口快，为人当真豪爽。”
江翊辞才发现，刚才似乎直接称那帮老家伙为‘废物’。
虽然他心中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但还是轻咳一声：“如今要紧的是疏通河道安抚民心，还要预防有些心术不正之人发国难财，严查沧州周边关于粮油棉花和炭火之类的买卖。”
“有道理！”宋怀玉声音都亮了几分，“昨日我还在想，若是朝廷派了钦差过去赈灾，钦差大人会以什么立威。”
官需立威，而如何立威，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如江兄所言，大可震慑那些对沧州虎视眈眈之人，收缴来的物资也可解燃眉之急。
几人又商讨了一番，话题莫名转到不日后长安要准备的祭祀。
“据说那鲁国公向圣上禀告，念在南阳观中道士们，感怀上天，特赐予他们户籍身份。”为谨正说着他今日得来的消息。
“此事一出举朝哗然，众人皆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南阳观，里头收留的全部都是没有户籍名册的孤家寡人。”
大臣们纷纷上书，崇安帝也顺应民心，将南阳观众人登记造册。
至此，南阳观众人，都在长安有了新的身份。
听到此事的宋知朝，嘴角露出笑意。这件事办的比他们想的快多了，给道言解决了后顾之忧，他们可以真正的开始计划日后的事情。
九岑缓缓起身，看着宋家兄妹道：“我思索了一夜，实在不想沾染朝堂之事。你若想寻得名师，我可以为你引荐。”
话语之间已经比昨日温和许多，但还是婉言拒绝了他们。
云娘望着宋知朝。
电光火石之间宋知朝想起什么似的，顾不上还没吃完的半块糕点，连忙跑了出去。
宋怀玉连忙跟上去，兄妹二人到了竹屋不远处，这里一根竹子被砍断，留下光秃秃的一小截还在土里。
宋知朝明白，这根就是被砍断的千年竹王。这附近的小竹子隐隐有了败落之势。
书童见状解释道：“前段时间有一伙人，见这根竹子长势好，便合力将它砍走了。”
这可是千年竹王，真是可惜了。
“阿兄，快挖。”宋知朝道。
“什么？”宋怀玉还未反应过来，宋知朝已经蹲在地上刨土。
宋怀玉来不及阻止，看着妹妹坚定的目光，他不由得也蹲下身子开始刨土。
急忙赶来的修策和茯苓见状简直不敢相信，这六娘子不聪明，怎么连大郎君都开始犯傻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宋知朝脸上沾了些泥土，神情却不同往日的肃穆。
二人连忙应声，也蹲下身子开始帮忙，书童如何劝都劝不动那位六娘子。索性到屋中拿了一把锄头出来递给他们。
“你有这物什怎么不早拿出来？”宋知朝拧着眉道。
小书童十分无辜：“你们话也没说就开始刨土，也不曾问过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