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番外1
宁宇君是中央研究所的所长，她说她的一生不说是轰轰烈烈，倒也算得上不错了。
小老太太喜欢闲着的时候玩几盘游戏或者追剧，研究所的人们至今不明白宁院长明明讨厌那种霸道总裁和邪魅王爷，为什么会一直看。至于宁院长说的只是看着玩，他们一个字都不信。
宁宇君做完实验，便把手机掏出来玩，老年人手速不行，她向来只玩连连看和棋牌游戏。连连看很好玩，但烦就烦在每关卡后必定要播一段视频，连那些小道具也必需要观看视频。
宁宇君困在第六十四关怎么都过不去，看着关卡重来，又是一段视频。
一个大胖小子流着口水哇哇大哭，视频配着字：“孩子住进icu，她无奈拿出了前夫给的黑卡…”
宁宇君一噎，骂道：“这逼孩子。”
视频里的小孩哭得声音极大，还不断抽噎。宁宇君关了游戏，才发现哭声没听，是她背后传来的。
她扭头一看，是一个圆圆白白的小男孩，小肚腩圆滚滚的，像是个白玉做成的小仙童。小孩正哭得稀里哗啦，不敢哭的大声，只敢小声一吸一吸，发出细细软软的呜咽。
“这小孩怎么了？”
一个长相冰冷的年轻人走进来，“是…那个小孩，颜改。带过来让你看看。”
宁宇君怜爱地把小孩抱进怀里，拖着小孩肉乎乎的屁股，“宝宝，怎么哭了？告诉奶奶，怎么哭了？”
年轻时的颜砌说话平淡：“我才把他带过来，你就说了句这逼孩子。他就哭了。”
宁宇君感觉怀里的孩子一抽一抽的，在抗拒她的怀抱，她忙把孩子哄哄：“乖啊，奶奶不是在说你，你这孩子怎么长的这么可爱啊。”
颜改小心翼翼推着宁宇君，隔开两人的距离，他把眼神投给父亲，乞求渴望爸爸能把自己抱回去。颜砌心虚一般避开小孩澄澈的目光：“他五岁了…你看看吧，你决定。”
宁宇君赶紧捂住颜改的耳朵，她眼神复杂，这个小孩怎么是他。小孩子是能感知周围的一切，颜改明显感受到了危机，他得不到爸爸的回应，爸爸好像不喜欢自己，为什么？他小小的脑瓜子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
“有些话别让孩子听见，这小孩是无辜的，你的一切都会影响他的一生。”宁宇君感受到小孩在抖，小手紧紧抓着胸前的铭牌。他明亮圆滚的眸子光芒黯淡，含着一汪水。
颜砌像是要逃离这窒息的地方，“他，我不知道…他还是不是…我的…儿子，还是…异形。我不知道？”
爸爸走了？爸爸要上哪里？爸爸？爸爸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颜改尖叫：“爸爸！爸爸！我怕呜呜。爸爸，你上哪里了？”
颜砌早已走了。
颜改发出尖细的哭叫：“爸爸！我要爸爸！”
宁宇君耳朵被震得发鸣，她紧紧抱着哭泣不止的颜改。颜改不断大哭，但不挣扎，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爸爸不要自己了，他被抛弃了。
抛弃对于一个小孩是什么概念，颜改根本不知道，就像是大街上喝完丢掉的饮料，扔进垃圾桶的垃圾。他曾和爸爸妈妈一起上街玩，他看见一个小姑娘把自己的熊娃娃扔进垃圾堆。
熊宝宝脏兮兮的，脸上是大大的小脸，两个黑亮的眼珠，笑着和垃圾脏污待在一起。颜改说：“爸爸，为什么那个姐姐不要熊了？”
“可能因为姐姐家玩具太多了，玩腻了。”
“哦。”
太多了，我就不是唯一了。
颜改是个乖孩子，他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他小手摸摸宁宇君的耳朵，抽咽着说：“奶…奶…对不…起，耳朵疼疼。”
宁宇君心里是酸的，这孩子太乖了，太乖了，她心疼地抱着小孩，拍着背，一颠一颠哄着颜改。颜改不敢大声哭，爸爸说过不能大声哭，不礼貌。他小小声可怜喊着：“爸爸…呜爸…爸。”
宁宇君哄骗他：“乖啊，不哭，你爸爸丢了，我们之后还会见到爸爸的。”
颜改吸鼻涕，带着奶呼呼的鼻音：“嗯，爸爸丢了，丢人。”
小孩子强装镇定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可爱，但小孩子其实什么都知道。他还在哭，他知道的，爸爸不要他了，他就跟熊宝宝一样没人要了。不行，不能哭，我是男子汉。
颜改觉得对不起奶奶，他偷偷瞅奶奶，黑葡萄一样的眼珠看上去格外可爱，他又很害羞，他想去给奶奶说对不起，但是不敢。
他想：老师说了错了要说对不起，可我不敢，好害怕，我是坏孩子。
颜改小时候是乖的，还有点傻傻的，格外让人心疼。
宁院长把颜改抱回去，她要把这个孩子留下来，他是个生命，多么的纯真无知，她透过那晶莹剔透的眸仿佛看到了一个纯白的世界，“好孩子，奶奶养你。”
研究所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出乎意料的是颜改除了最开始几次要去找爸爸，之后都没有过，只有颜砌经过，他才会迫不及待去看他，也不说话，不哭，只是看着，渴求地看着。
春去秋来，叶子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年轮一圈一圈，宁宇君为他做的树屋也变小了。颜改长大了。
“今天他生日，你来吗？”宁宇君问颜砌。
颜砌喝着营养液：“我有几项重要研究要盯着，不一定。”
“他十二岁了，臭美，喜欢猫猫狗狗，不爱甜的、哭的、辣的，难受时喜欢一个人呆着，喜欢出风头。你还是没有放下，他是你的儿子。”
“他不是。”颜砌语速飞快，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他不是，不是，他不是！我亲眼看着异形爬进他的脑子，我看着他死了，听着他心跳和呼吸一点点减弱，可他又活了过来，他到底是谁？！是我儿子？还是拥有他记忆的异形！”
宁宇君看着执迷不悟的颜砌，他神经质般质问自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她百感交杂，心中一股无力：“他是我的孙子，我们的宝贝，他是你儿子。”
颜砌颓废地倚靠在墙角，摆摆手不再理人。宁宇君怒其不争，也只能离开。关上门的瞬间，她脸上挂着笑。
颜改正在埋头苦吃，几个研究员和他的教官正在给他做蛋糕，那个健硕的男人挤眉弄眼把一团奶油趁其不备抹在了颜改脸上。
颜改大怒：“嗷，干吗？”几个女生跑过来指责男人：“你这干吗？”
“小乖过生日呢，别闹了。”
教官豪放不羁一拍手，嘿嘿一笑：“谁让他非要吃蛋糕，材料是我去城里买的，奶油是我手打的，蛋白也是我打的。我出了那么多力，这小崽子一声谢谢也不说。”
颜改把手扭到一半，抱着碗，用大碗把自己的脸遮住：“我说过了，我早给你说过了。”
教官掏掏耳朵：“看来我耳朵不行啊，年纪大了就是老毛病多。”
颜改愤愤道：“谢谢你！”脸红扑扑的，像是猴子屁股一样。
教官和研究员们哈哈大笑，一个个都上来捏了捏颜改柔软细腻的小脸蛋。“你算是是青少年了。这就算是祝你更长一步的礼了。”
“什么礼？”
“捏脸礼了。”
众人又笑作一团。
宁宇君笑笑，这群猴。颜改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他眼里亮着星星。宁宇君摇摇头，星星不再亮了。
颜改就生气了一下，他又蹦了起来，蛋糕好了。教官穿着粉色小兔围裙抱着一个蛋糕胚。“你要求的，一层抹茶，一层黑巧，一层薄荷奶油的。不甜，要求真多。”颜改在他腰间拧了一把，听见男人的惊呼，小跑着躲在宁宇君身后。
男人无奈一笑：“出来，今天不动你，你自己来。”
桌上是所有人一起出资购买的各种材料，有哈密瓜、草莓、樱桃、猕猴桃、西瓜等水果，还有一些饼干碎、白巧、黑巧、牛奶巧克力、芋泥、芝士，还有珍珠、奶盖、茶冻、烧仙草。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人们拥簇着颜改，颜改兴致勃勃给自己的蛋糕添砖加瓦，旁边的人不断指手画脚。
“谁买的珍珠？噫，还有榴莲。”
“多放点草莓，还有黑巧。”
“哇，可惜我减肥。”
“你减个屁的肥，颜改看不起你，必须吃。”
“摆成一朵花多好看啊。”
颜改兴奋，这是他十二岁生日，第一次这么隆重，让他感觉被人看着是多么的好。他正在往上面放一些水果，要分给大家吃，他努力把水果均匀放在蛋糕上。
突然欢声笑语的房间来了不速之客，颜砌裹着一声冷气，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小孩。
颜改像是被冻僵的石头，宁宇君站在那里脸色难看。颜砌找到宁宇君：“这是找出来的第二代预备人员，还有其中有个小孩很特殊，他是……”
颜改僵硬地跟着宁宇君的目光看向一个小孩，小孩冷着张脸戒备地看着四周。小孩似乎注意到有人看他，他看向颜改，颜改忙不迭把头埋下去。
颜砌是不是故意的，他恨得咬牙切齿但他知道颜砌没那个心思故意把这些孩子带到他面前。好烦，烦死了，他踢着桌子，余光斜睨着颜砌。
快走吧，快走吧，烦死了！
可是颜砌好像听到了这些话，故意一般走到他面前，颜改看着他冷薄的嘴唇一起一合：“颜改，这些人是你的后辈。”他斟酌了一下，想让自己的话更加柔和点，“以后你就是他们的大哥了。”颜改感觉屋子不在温暖，像是寒冬里的冰窖，把鲜活的生命封禁在永冬的寒夜。
怎么会，你又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颜改想起了五岁时颜砌的离去，他和熊宝宝，熊宝宝啊，原来你一直在啊。颜改这才发现，他从未释然，他从未走来。他一直活在五岁，活在抛弃的时间里，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