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蚂蚁的尊严
颜改不寒而栗，眼前的女人既熟悉又陌生，他紧张的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546人，可怜的数字，我还记得他们，不怕死，向前冲，永无畏惧。”
“因为我们知道人类或许会死在自己手里，或许会死于一场天灾，但我们绝不会死在那些恶心的蛆虫手里。这是我们的骄傲，不容许它们践踏！”
姜怀玉仿佛泄了气一般，躺回床上，嘴里不停呢喃：“但我没想过会如此惨烈，那么多人，前赴后继，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冲上去，我什么都做不了，有我在啊，他们为什么还要上前？”
“我记得所有人，一些我认的，一些我不曾见过，天南地北的人啊，却葬在那里。”颜改看见她紧闭的双眼，半响，一行眼泪滑过，落入黑发中。
“为什么啊？我在前面啊。”
颜改陷入一阵难过中，梦境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真的啊…
那些离去的人颜改不知道是谁，他未曾蒙面的战友，可爱的同志们，为了心中的光，走向未知的死亡。
“嘘，不要想了。”是颜砌，他还是一副死人脸，带着一副眼镜，厚重呆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她睡了，她需要休息。”
颜砌拿着厚厚一踏纸，他从中郑重其事、小心翼翼的抽出一张纸。
“这是什么？”
“姜怀玉要的，牺牲人员名单。她说要把所有人记下来，看来驾驶机甲让她脑子异常紊乱。”
颜改接过，认真的看。不是机器打印，是手写的，瘦金体，带着墨香。
“我写的，机器配不上，我觉得我也不够，但现在忙，让她先将就着，有人专门写，之后会送来。”
“嗯。”
“出来吧。”
“嗯。”
颜砌在前面歪歪扭扭走着，弱不禁风。“你要回来”
“是啊，我回来了，不走了。”
“哦，那是你的事。有人来带你，我去忙了。”
“……”颜改一阵无力，心里漏了个洞，风冷冷的吹。
他看着鹿竹，小孩还蜷缩在门口，哭的脸肿像球，看来单时华把他给忘了。一个男人擦身而过，带着淡淡的烟味。
什么时候？我没发现。
颜改震惊，高大的男人俯身单手抱起鹿竹，另一只手不嫌脏用袖子擦去鹿竹小脸上的泪水鼻涕。
男人的肩很宽，鹿竹依赖的靠在上面，男人回头，颓废，这是颜改脑中唯一的词。
这个男人看着高大，俊帅，棱角分明，眼睛迷离，看着都不错，他整个人看上去却像是熬夜打游戏，一个字，丧。
男人开口，声音也丧，提不起精神。“我叫陈一，鹿竹的临时监护人，也是你们的教练。”
他抱着鹿竹气也不喘，“等我一下，我送他回去，你去食堂等我，你知道在那儿，位置没变。”他转身就走。
有点怪。
颜改慢悠悠走着，仿佛来到了新世界，四处张望，变了吗？没变。没变吗？还是变了。
食堂在地下一层，基地位于地下，上面几层是生活区域，只有他们几个和少数人住在更下面的主体。
电梯往上升，带着颜改的心也一起一落，闷，说不出的闷。
一路上有人看到自己目瞪口呆，嘴巴大张，傻子似的，可能是想：“他怎么回来了？他有脸回来？”
颜改一路目不斜视，不看他们的眼光，去了份饭，专门为他们做的，白水煮鸡胸，沙拉，煎蛋没蛋黄。也就这了，外面吃的比这强多了。
“你就吃着？基地已经放宽了，只要你身体数值没变化太大，就随便吃。”陈一悄无声息出现在颜改身后。
颜改心一紧，他被吓了一跳，男人坐下，还是烟草的味道。
他要了份胡辣汤，小勺一搅一搅，就是不喝，“我不喜欢，但我老家那里喜欢这个。”
“我叫陈一，陈涉世家的陈，三缺一的一。”男人嘴巴不停，声音听起来就无精打采。
“你要回来，很累啊。姜怀玉那一仗打的多么艰难，机甲不好操作，我看她就没操作好。”
真的怪，他不等人回答，继续说，“机甲你操作过你让它动和它动起来是两回事。战斗又是一回事。”
“你怎么知道？”
“海城我也去了，四处都是血，是异形的血，黑色浓稠，恶心。”
陈一似乎沉入了回忆之中。“我从来没看到那么恶心的场面，发自内心的惧怕，大脑混乱，仿佛被世界厌弃。”
颜改慢条斯理的吃着，突然想着那片混沌的海。嘈杂，无数的声音，指甲滑过黑板的刺耳，生命到尽头绝望、疯狂的尖叫，无数滞留人间的黑暗的情绪挤入颜改的体内，大脑忍受不了，太多了，停下来！
那是什么声音？有人在笑，疯癫，还在哭。
为什么你活着救救我，救救我！
你活着！你还活着！
我不要，救我……赞美…不，救救我！
赞美……我是谁？我…赞美阿母德…
赞美阿母德，盛赞阿母德！
赞美阿母德，盛赞阿母德！
赞美伟大的阿母德！
…………
好吵好吵！烦死了！谁在说话？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我听不懂？
“烦死了！”颜改掀翻餐盘，神经质一样咬着自己的指甲，他迅速躲藏在桌子下，不停的咬。
“好烦，好烦！好吵！是谁？是谁？”
他如同发疯的小兽，警惕看着四周。
有的研究员想要靠近，他发疯般的尖叫。
陈一端着碗，拦着人，不让他们靠近。
“你干嘛他被精神污染了！要赶紧隔离。”
陈一三两口解决了，把碗一搁，“不用，他能克服，他是战士，研究员都能克服，他一定能。”
他定定看着颜改，一字一句说：“还活着吗？”
“你的尊严。”
颜改低着头，瑟缩发抖，看不清他的神色，陈一眼也不眨，不错眼珠盯着他。
颜改缓缓抬起头，坚定道：“当然活着。”
他破涕而笑，脸上还有泪水，嘴唇被咬出血，眼睛充血，“当然，还活着。”
“感觉怎样？”
“思绪很混乱，头昏脑胀。”颜改擦去脸上的泪水，上面有血，是流鼻血了。
嘴里一股铁锈味，颜改摇摇头，狠掐大腿，指甲嵌入肉里，划出一道道的血痕。
冷静，放松。
呼—
他再一次抬起头，“我这是怎么了？”困惑、恐惧。
“你被污染了，精神污染。”旁边的一个研究员回答，他又和旁边的人说：“看来，必须再加固一层了。”
“不过，碎片在最下层，按理说在最上层是感觉不到的。”研究员眼角下方一颗红痣，说话温文尔雅，“颜改同志，我们需要对你进行一系列的检查，希望你能配合。”
“当然。”
“很奇怪，你的大脑很活跃，但其他数值很正常。”拿到结果后，研究员说。“至于听到的那些话你先忘了吧，我们还在研究。”
“笑笑，可以了吧？”陈一坐没坐像站没站像，以一个及其古怪的姿势把自己卡在检测仪器间狭窄的空隙中。
笑年锦，也就是笑研究员肯定的点点头，头也不抬：“嗯，走吧。我之后会找你的。”
陈一转身领着颜改走，没有看到笑年锦寒霜般的脸色，眼中是古怪的隐秘的笑，却令人不寒而栗。他盯着颜改，笑得阴狠，疯癫。“原来是你啊。”
陈一立刻转头，笑年锦翻脸，又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样子。陈一对他咧嘴一笑，满是警告的意味。
笑年锦只是笑眯眯的，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颜改似乎和别人不太一样。
“哥，你没事吧？”单时华接到消息立马赶来，他抓住颜改的胳膊上下打量，生怕颜改出一点事。
看到颜改没事，他松了一口气，叮嘱道：“哥，你要小心那个姓笑的，他这人很疯。”
“你一年没回来，基地走了很多人，又来了很多人，笑年锦不是好东西，几乎没人敢理他。”陈一点头符合。
单时华扭头看他，气恼：“你既然知道，为什么那个姓笑的要带走我哥，你不管。”
“小孩儿，怎么和大人说话。”陈一不正经，混不吝的样子让人气恼，却拿他没办法。“第一，你哥但是那个状态必须要检查，笑年锦那技术还是不错的。第二，那不是有我在嘛。”
单时华把颜改揽了过去，悄咪咪说：“哥，你别理他，他跟姓笑的是朋友，指不定怎么坑你。”
颜改看向陈一，陈一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嘴巴张的老大。颜改总感觉陈一听见了。
来到训练室，颜改看着变化巨大的训练室，心中感慨万千，哇，自己落后了多少。
训练室多了很多器械，甚至场地都发生了变化，单时华敲敲一个球形仪器，“这是模拟驾驶机甲的仪器，但估计要改了。这已经是第十代了。”
“驾驶机甲，我们的场地只能练一些简单的操作，至于奔跑和更复杂的动作根本没地方操作。”单时华苦涩的笑笑，“外面的场地想都不要想，根本不敢让外面的人们知道这件事。”
“大姐说，操纵机甲动是一回事，真正操作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机甲太耗费能源了，大姐第一次真正驾驶便对上异形，根本不知道怎么赢得。”
“一台大型机甲启动状态三分钟就相当于首都一年多的电量，动起来就需要更多。”陈一躺在地上，声音低沉：“所以需要中型机甲在旁随时待命，换上能源。而且目前能驾驶机甲的只有你和姜怀玉。”
“时华、鹿竹他们也不能。”颜改疑惑。
“蠢，要是那么简单，我自己就上了。驾驶机甲的要求太高了，目前，我国就你俩，乌拉尔那里也就两个，米国就一个，全世界就五个，哦，不对，是四个半，姜怀玉是临危受命。如果你没走，估计就是你上了。”
“异形极难对付，几乎要人命去填，二十年前，异形第一次出现，降落在马苏拉群岛的海域，十天马苏拉群岛消失，异形死于力竭。289140。”
“第二次降落于北极，附近的国家直接灭国，生灵涂炭，408910。”
“第三次降落于我国藏西大草原，唯一一次降落在内陆，当时，人们汇聚在一起欢度节日，结果异形降落，我国几乎动用了全部的武装力量，四天，69081。”
“地球上所有有话语权的国家联合，建立了地球联盟，联盟成立第二天，全世界的顶尖科学家做了同一个梦，他们无师自通解开了很多当时的难题。我们开始制造机甲。”
“我觉得地球是活着的，她和我们在一起。”
陈一不再说话，好像睡着了。“昨天，人类第一次胜利，我们击败了异形，它的心脏很大，碎成很多块，血液流的到处都是，黑色的血。”
“我们都是小蚂蚁，但蚂蚁也有蚂蚁的尊严，我们的尊严不容践踏，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