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定胜天
回到家已是深夜，打开门露微便扑了上来，咬着颜改的裤子嘴里发出小孩子般委屈的嘤咛声。
颜改顿时心情大好，抚摸露微的头：“哟，好委屈啊。气啊？”
“嘤嘤嘤。”
“不气，露微吃不了，吃—不—了。”深怕露微听不懂，颜改一字一字慢慢的说。
他俯身把大狗抱起来，轻轻拍着露微肌肉结实的大腿和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露微实在太重，颜改起身的时候踉跄了几下，被单时华扶住。
“行了，你睡客厅吧，明天哥带你出去玩。”颜改伸不出手，头朝沙发撇了几下。
单时华坐在沙发上，看着颜改抱着露微走进房间。“那什么时候回去？”
“玩个三天，难得你有这么多时间。”
“行。”
房间门关上，光亮也被收走，只留下单时华待在昏暗的客厅。
他拿出通讯器，上面显示有十几条消息，是大姐和鹿竹发来的。
中午十一点
鹿竹：“单哥，大哥回来吗？”
下午一点
鹿竹：“他回来吗？我总感觉有点不对，我有点怕。”
下午四点半
鹿竹：“能劝动他吗？，快带他回来，实在不行把他抓回来，我怕战时时期没人能保他。”
晚上八点
大姐：“他要是不乐意回来就算了。”
“到时有人护他。”
“如果你想，就多待几天。”
“下次别那么固执，想出去玩找我，别离家出走。”
“我担着。”
单时华看着心里一暖，回复：“嗯，下次不会了。”他根本就没有假期，这次出来还是大姐给他开的特例。
颜改静静站在海边，他小时候看过海，是明亮的蓝色，就像一块蓝色的玻璃，宝石般的海，泡沫浪花轻吻着小脚丫，孕育生命的海洋。
但这片海却是如此的不详，黑色浓稠的脏污，海啸在天地间疯狂号哭，大雨倾盆，天地间所有的悲伤和绝望都被倾斜进这篇已经肮脏不堪的的海洋，海洋艰难承受了这片可怜的云。
不，不要这样，不要，大海受不了，这已经是极限了！
颜改无法动弹，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是个看客。动啊！动啊！要来不及了，求你动了，快动啊！颜改绝望，被大海的悲伤污染，绝望。
怎么办？怎么办？救救我，救我！
“轰—”
战机在海面上狂轰乱炸，炮弹呼啸，黑洞般的世界有了一抹亮丽的颜色，劈开邪恶混沌降临人间。那是一种不可描述的颜色，红色火焰裹挟着金色的光芒直冲向天空，撕开天幕，机器的轰鸣，漂亮的烟火不断蔓延，它强硬的吞噬着黑暗，发出鸣叫，世界在涅槃，宣告着光明重临。
颜改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为了那抹火焰的胜利，又为了不知在何方的那些人，心脏已经知道爱的人们的离去，拼命挣扎。
再见了。他在告别，那一刻，他突然知道了什么。他看见远在异地的灵魂，透明的灵魂默默流泪，他们在喜悦，狂笑，哪怕他们的身体在消散，他们知道这是奇迹。
“我们胜利了！”
“人类必胜！”
他们振臂高呼：“人定胜天！”振聋发聩。
随后化为齑粉消散，只留下希望的小火花。
颜改悲痛欲绝，心脏刀割般剧烈的疼痛，巨大的悲哀涌入体内，仿佛天地间的悲鸣全部挤入这个渺小的身躯。
“噗通”
“噗通”
“哥！”嘶哑的叫声。
颜改流着泪，脚下凝实的土地突然裂开，土石崩毁，无法控制地坠入永无明日的炼狱，下一刻他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是单时华苍白的脸，他看起来很害怕，就像一只危机降临找不到依靠的小狗，脆弱无助。
“哥！”单时华控制不住的战栗，他此刻六神无主，连说都快说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艰难的组织语言，“哥…哥…出事了，要回去…要回去！”
他直接把人拖拽到地上，随手抓起几件衣物，扛起还没反应过来的颜改，露微在一旁不安的轻叫。
“呜呜”
单时华一脚踹开房门，扛起颜改往下奔，“走！”连门都忘了关。
露微紧随其后，用头将门抵上。
单时华跑得快，露微在后面焦急的汪汪叫紧追。动静之大惊醒了附近的所有的人。
“艹，谁啊，大晚上不管管狗。”
“什么人啊！”
……
单时华扛着人几个飞跃，按下手中控制器，车门自动打开，他直接顺势冲进车里，两人摔在宽大的架势座上，颜改腰硌到驾驶座旁的中央扶手，忍不住闷哼一声。
单时华赶紧起身，露微正巧赶到，瞅见了趴在颜改身上的单时华，后腿发力，以单时华为跳板，落点在副驾驶。
单时华正要起身，背后却一阵大力袭来，他控制不住的倒向颜改。一具沉重的身躯重重压在颜改身上，他的骨架发出抗议，从胸腔内被挤压出一声“吱。”
单时华干脆滚到下面，爬到副驾驶，他知道自己现在根本不能开车。
颜改爬起，接过钥匙，一脚油门，钢铁巨兽闪电一般闪驰而去。
“是那里出事了吧。”
是肯定句。
“…是。”
颜改心里说不出的乱，他还没从那场梦里出来，他感觉到一阵不安，但他没有表现出来，留在外面的壳子看起来比谁都冷静。
“行了，我知道，不慌。”
颜改差不多能想到谁出事了，看单时华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哪里出事了，要么就是某个对单时华很重要的人出事了。
现在看来可能是后一种，是谁？他突然想到梦中那么惊艳的金红。她出事了？不可能吧，那是她啊，心硬强大，永远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女战神。怎么可能？
“不怕。”
“哥…”单时华的声音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丝哭腔，“鹿竹给我发消息，说大姐出事了…”
颜改心一哽，仿佛心腔里卡了块石头正不上不下阻住血液，他把车调成自动挡，地点设定在京郊。
他把手伸向单时华，语气强硬：“给我看看。”精神紧绷到极点他反而更加冷静。
从单时华手中接过手机，他快速翻看。最新的记录是：
凌晨四点半
鹿竹：“单哥，大姐出事a&309/～”
颜改松了口气，下面的他也不看了，把手机扔了回去，“没事，鹿竹我了解，要是人没了，他直接晕，连个消息的影都没有，他能给你发消息，说明情况不是最糟。”
“可，后面都是乱码，万一…”
“没有万一，别乱想，现在闭嘴。”命令的语气让单时华感到一种不明的安心，似乎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人，心定了下来。
“现在闭上眼睡觉，未成年小心长不高。”颜改安抚他。
单时华抱着露微，下巴枕在露微毛呼呼的大头，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闭上眼，颜改知道他没睡，重新握上方向盘，解除自动驾驶。这车的安全设定，一旦开启自动驾驶，速度会自动降到安全数值。刚才耽误了时间，现在要尽早赶回去才行。
开足马力，寂静的公路上一头钢铁巨兽发出咆哮，怒吼着冲向远方。
森林静谧安宁，在帝京附近居然有这么一座大型森林简直稀奇，“轰”一辆改装军用越野车奔腾，惊起一片鸟兽惊恐的鸣叫。
一个白大褂站在一座废弃厂房前，脸色阴沉，身形消瘦，就像传说中的吸血鬼，胸口别着一个名牌“中心区一组组长—颜砌”。
汽车一个甩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在那人的面前。车窗下降，露出颜改冷冰的脸，他居高临下地俯视颜砌。
颜砌拍拍身上的灰尘，刚刚有石头蹦到他身上。
“你太吵了，林子本来很安静。”
“它们迟早要习惯，毕竟之后会更吵。”
“不会，基地马上要搬走了。地球是我们的母亲，我们都爱她。这里很美，我不想这里被破坏，尤其是人为的破坏。”
“够了。”颜改不想跟他过多纠缠，“你来干什么？”
颜砌从兜里慢悠悠掏出一个银色手环，“我来给你送东西，你的身份卡。没这个你进不去。另外，姜怀玉没事，乐正鹿竹的联络器坏了。”
颜改不愿跟他多说，粗暴的抢过戴在手上，和单时华跑了进去。
基地位于这座破旧厂房的地下，足足有十八层，共分为东西南北和中心区五个区。这里似乎变了好多，又好像没变，颜改轻车熟路在基地里奔跑，治疗区在南区，单时华一言不发，只在颜改走错时拉他一把。
到了治疗室，两人反而慢下脚步，两人都是内心紧张，门口蜷缩着一个人，走进一看，是哭的眼皮浮肿的鹿竹，他似乎睡着了。
越过他，在门禁上扫描身份信息，“嘀”大门打开。
终于看到人了。
一个齐肩短发的女人穿着类似于潜水服的黑色连体紧身衣，只露出头颅和手脚。她躺在一张悬浮床上，底下沸腾着一些白色的沙粒。眉头紧皱，面无血色，颜改从来没见过她这样。
“离那么远干嘛，走近点。”原来她醒着。
颜改忙不迭扑到床边，女人歪歪头看着单时华：“时华，去北区，我有东西拉那里了。”
“……”
“3、2…”没说到1单时华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走了。
“颜改把门锁上。”姜怀玉命令她，整座基地除了特殊情况，是绝不允许上锁的，但姜怀玉总有那么多能耐。
颜改乖乖听话锁上门，回头看见姜怀玉挣扎着爬起来，靠在床头，额头泌出一层冷汗。
“你情况如何”
“我驾驶机甲了，很怪。谁也没想到它们来那么快，超出我们的预期了，机甲是临时组装的，还拆了你的和时华、鹿竹的，结果一下，就一下，一条腿没了。”她说的一条腿没了，绝对不是她自己，是说机甲吗？
“哈哈，我吓死了，以为自己要光荣了，但我最后还是赢了，你猜怎么着。”女人放肆的大笑：“死了那么多人，这就算是一场完美的胜利？”
姜怀玉脸上看不出一丝悲伤，她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坚定，“但我们赢了，哪怕付出惨重的代价，我们赢了，赢了哈哈哈。”
她像疯了一般笑，扯到自己的伤口，痛苦的咳嗽。“咳咳，你知道人定胜天是什么意思吗？”
“是指……”
“它有一层意思是人类可以通过自身的力量去克服改造大自然，另一层意思是每个人都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们人类自诩地球之主，但其实一场天灾便死伤无数，但我们可以通过科技，和大自然和谐相处。”
“那些生物很奇怪吧，长相丑陋，却拥有去庞大的身躯，我们在它们面前就是蚂蚁一样的东西。”
“但是蚂蚁也能咬死大象，我们能碰到天，能在海底畅游，能摘下星星。”
“在我看来，这个词还有一层意思，人能战胜遥不可及的天。”
姜怀玉眼神明亮，说出的话那么的狂妄自大，是人类的狂傲。
“我只相信，人定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