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竹马什么的要人命
一路走走停停,这几日,白芨尽量避免住店,能在马车里过,就直接在马车里对付着过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着急赶路呢!
可粱京墨心里清楚,她只是想避开他。
可其实,自那日在温泉之后,他也没有再做什么,最多只不过搂着她睡,毕竟秋日,夜晚已经寒凉了,相互取暖而已。
哎……为什么这事儿跟昌平说的差那么多呢?若真按昌平说的,她此刻不应该对他关怀备至,死心塌地了吗?
为什么她老是防贼一般防着他?
他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想找个人问问,但昌平远在漠北!不如让小鸮跑一趟,顺便问一下漠北的情况,这也算是军情,嗯,就是这样没错!
计议一定,他便安心不少。
然后,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无论如何,得先自救再说,总不能一直由着她避着!
“咳,咳,咳!”粱京墨用袖子掩了口鼻,咳嗽了几声。
白芨听他咳嗽,立刻丢下手中的话本,给他切脉:“怎么又咳嗽了,这几日不是已经好了吗?”
出来这些时日,用的是药丸,并未见不妥,是以,她更确定粱京墨这些年的顽疾必然是中毒无疑。
出行以来,这病症原本一日轻过一日,怎么今日反倒咳嗽起来?定然是他数日前太过事无忌惮了些!
粱京墨平了平气,缓了一缓,才道:“无碍,想来是夜里着凉了!”
倒也是有可能,天气已经逐渐转凉,她昨晚在马车里睡得也有些凉,跟半夏挤挤才暖和了些。他是一个人睡的,倒确实有可能着凉。
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没有发热,可他本身有病在身,轻忽不得。
“管家,拿舆图来!”白芨接过砚书递上的舆图,正看反看看了半天没看明白。
粱京墨指了一处:“我们在淮阳城附近!”
“好,我们就去淮阳!”白芨将舆图还给砚书。
改头换面升级为严管家的砚书收好舆图,心情大好,这一下世子爷不会跟他抢马车了!他驾着领头的马车挑了大道,朝淮阳城而去。
路越行越宽,也越来越平稳,白芨想着进城之后,他就能好好休息几日,不过,也要改装扮。
白芨朝后面的马车喊了一声:“半夏,来给我三姊挽发!”
白芨嫣然一笑,粱京墨开始有点后悔刚才咳得那几声,果然,未经筹谋的策略是不周全的。
……
淮阳是江淮大城,数千年前曾经是大齐国的都城,自然不是一般的城池可比,入眼甚是繁华富饶。
白芨掀开窗子往外瞧去,于千万人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眼中顿时流光溢彩,雀跃地唤道:“扶苏!表哥!”
路边一人,闻声抬首,卓尔不群清新俊逸,只是温文尔雅的气质中染了历经世事的坚毅,显得比两年前更沉稳了一些,自然也是更加吸引人了。
半夏也望见了路边的人,脸色一变,自家姑娘不会又要做蠢事吧?如今姑娘已经嫁人了,世子的眼神看着可不太好呢!
粱京墨自然也是看见这人了,竟还是个熟人,百里扶苏!此人在邺城小有名气,邺城第一公子,近两年才销声匿迹,原来此人竟是在淮阳。
粱京墨对砚书道:“停车!”
白芨立马想下车,却被粱京墨一把抓住,对着车外的人吩咐:“半夏,你去请表少爷!管家,你给表少爷让点地儿!”
“车内这么宽敞!你让我表哥跟砚书一起坐?”白芨柳眉拧了拧,再说,后面还有一辆马车呢!
粱京墨捏着嗓子,放柔声音,演上了:“我的傻妹子,三姊这样做自然有三姊的道理!车内都是女眷,我与你表哥既不沾亲也不带故,如何能与其同坐?他坐在前面,你们一样可以说话!久别重逢,你定然是有一肚子话想说。我这是体谅你,你竟不领情!”意思是只能让他在驾车的位置上坐一坐。
“谁说不沾亲带故,我们拜了堂成了亲,我的表哥不就是你表哥!”白芨见不得他如此撇清,表哥看着神情疲惫又十分焦急的样子,定然是有事。
有一点,粱京墨倒是说得没错,两年多不见,她实在有许多话想问。
粱京墨一声叹息:“难为夫人还记得已经拜堂成亲了!”
这话若在往日,白芨自有话怼回去,可今日见到百里扶苏,确实有些心虚,竟一时无话。
而粱京墨是何等聪明之人,她这一反常态的沉默,他自然能琢磨出些许门道。
……
哎……青梅单恋是恶疾,病入骨髓无药医!
谁年少的时候,不做那么几件蠢事呢?
深闺女子,最容易见到的外男便是表哥,是以古往今来,多多少少的青梅表妹把竹马表哥放在了心尖,这本也是人之常情,而白芨只不过恰巧也是其中一员罢了。
更何况,百里扶苏在邺城六年便霸榜邺城第一公子六年,多少门阀世家的贵公子们都难敌其卓然风采,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不说,貌比潘安,才高八斗,一颗七巧玲珑心怕是那比干也是比不上的。
只是他向来淡泊名利,不爱功名,只喜畅游山水之间,为这天下千千万万的贫苦百姓解除病痛。白芨口口声声想要的周游天下,悬壶济世,也便是由此而来。
其实,白爷爷白广百刚带孤苦无依的百里扶苏回到白家时,白芨是不怎么待见他的。她初一见他,以为他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心中怕他抢了祖父和兄长的疼爱。
直到有一日撞见他洗澡,这才明了,自己的猜测纯属胡思乱想,又因此为自己所作所为生出了些歉意来,于是便刻意讨好,这才缓和了两人的关系。
百里扶苏比她年长几岁,这个妹妹虽然淘气了一些,但她心地纯净,又是真真切切对他好,日复一日,自然温暖了他那历经人世凄凉的心,倒是比跟文元兄长更亲近些。
一来二去,百里扶苏对她多有看顾,白芨倒是多了个疼她的兄长。女学的功课不会时,还能找百里扶苏捉刀。
彼时,她在女学过得甚是不如意,又是个争强好胜的性格。
她若是聪明些,在那些女孩说她们将来要嫁给百里扶苏,让她给百里扶苏送书笺的时候,她就应该收了好处,烧了书笺。
可她却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直接跟她们大打出手,明确告诉那么对百里扶苏疯魔了的女孩子们,最好断了这个念想。
最后她便被女学除了名,还气走了家里请来数位的夫子,名声也就那么一落千丈了。
百里扶苏虽疼爱白芨,却不似白文元一般纵着白芨,自来是跟白爷爷一个鼻孔出气的,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好好与人相处,到处惹事生非!你看看,偌大一个邺城有几个人喜欢你!教了你这么些为人处事之道,竟是一点也没有学进去。你现如今这样的名声,长大以后可要怎么办?”
白芨想着不用去女学了,更不用天天听着夫子唠叨,反倒开心:“我又不是那圆形方孔兄,怎能让人人都喜欢我?!”
听得百里扶苏直摇头,哎……她这样的性格,需得找什么样的夫家才能不受委屈?
百里扶苏知道这个表妹索来古灵精怪,没几个人摁得住她,倒也还算愿意听他说一句半句。白爷爷百般无奈之下要他教白芨,他倒也没有推迟。
于是,他每日清晨便会教白芨认字学画,下午与白文元整理药材时,便让她一人誊写药名。
少年手把手教会她如何握笔写出一手好字。
春学:“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夏教:“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秋赏:“断虹霁雨,净秋空,山染修眉新绿。”
冬画:“一条藤径绿,万点雪峰晴。”
冬去春来,数年之后,两人字迹难分彼此。
白芨如今能认得些许字,全在那五年之功。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该成就花好园月之事,却在两年前出了变故。
彼时,白芨正值豆蔻年华,出落得亭亭玉立。因一心只想跟着百里扶苏一起去悬壶济世,终于有一日向百里扶苏吐露心意:“扶苏,阿芨心悦你,愿天涯海角随你去!”
可百里扶苏却摸了她的头发告诉她:“阿芨还小,等长大了便不会如是想了。阿芨将来的夫家定然是殷实富足,无需颠沛流离。如此,阿芨嫁过去,方不会受苦。”
白芨自然知道他一直以来说她小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别家女子在她这个年纪早已定亲,她拖延至此,自然有她的名声在作怪,也是因为她自己有主意所以拒了祖父的安排:“阿芨可以吃苦,也不怕吃苦!阿芨知道扶苏想游历世间,治病救人,阿芨愿意相随!莫不是扶苏也嫌弃阿芨粗鄙?”
“别人言道百里扶苏才高八斗,这些年我就算没有教你八斗,六斗你总是学到了的。阿芨一点都不粗鄙,无需妄自菲薄!别人如何说,阿芨也不必放在心上。”百里扶苏的话说得轻缓好听,让白芨提不起半分生气的力气。
“可那又是为何?”她就是不明白,明明他对她那般好,为什么就……
于白芨的终身大事上,百里扶苏自来跟白爷爷一个鼻孔出气:“阿芨不需跟我尝尽世间百苦,学好琴棋书画,姑太爷自会为你寻一门好亲,相夫教子,顺遂安稳!”
又是这样的理由,为什么人人都认为她只要学好琴棋书画,就可以相夫教子,顺遂安稳?为什么就没有人问她自己喜欢什么?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却不喜欢自己。
白芨那一日尝到了比黄莲更苦涩的滋味。
百里扶苏自知不再适合继续留在白家,数月后,他救回一名江湖女子,并向白广白辞行。
但白芨并不死心,偷偷打了包袱,跟着百里扶苏。最终,她还是被百里扶苏送回了白家。
真正是一颗真心错付,妥妥一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折子戏。
白爷爷十分心疼孙女,决定语重心长地劝几句,没想一出口就说出了事实:“人家扶苏针灸药理样样精通,自然是可以自立门户出去闯荡治病救人。而你琴棋书画件件疏松,连自己的小命都活不明白,不霍霍别人就不错了,跟着去只会裹乱!扶苏是为了你好!”
这哪里是劝,这分明是妥妥的打击!
被送回来的时候,白芨其实已然死了心,反倒看开了。听阿爷这样说,她只能闻而兴叹,在祖父听不见的时候不咸不淡地抱怨几句,她本也是可以针灸药理样样精通的,可为何非要她学琴棋书画,就是不教她医术,不公!
自此,百里扶苏辞别了白家人,背着药箱,带着那名江湖女子,走出了邺城。而白芨,则是被关在了白家的四方小院里。不想今日,却在淮阳碰到了,世事难料,怎不让人唏嘘!
白芨觉得粱京墨说得不无道理,但心里总不愿意落了百里扶苏的面子,待他坐定,忙问:“表哥如此焦急,可是为病人出诊?我们先送你去!”
“正是!幸亏遇到阿芨!”多年不见,要说他不惦记这个表妹,那定然不是。只是,有些事有些人,总归还是不去碰的好。如今能碰巧遇见,想来也是天可怜见,他的心中自然也是欢喜!
“我送表姑奶奶家的三姊回江南,今日刚到淮阳。三姊的管家不认路,表哥你给指个路。”这样说,心思玲珑的表哥定然明白她此刻不便让他进马车内。
“我竟不知,妹妹竟如此细腻入微,知书达理!”“梁三姑娘”的团扇略遮了遮嘴,执起白芨的手,眼中满是调笑,可愣是给他做出了万种风情的模样。
白芨一听他这故意加重声音却走了音调的“细腻入微”,就想起这个家伙数日前在温泉说的那一句“触之细腻,闻之清香,如此细腻入味,定要多吃几口方能解饥!”
她的脸腾地红了,赶紧甩开他的手,正襟危坐!
“脸红至此,妹妹竟如此禁不得夸?”“梁三姑娘”靠近她,用团扇轻轻给她扇着风。
白芨此刻面红耳赤,有些懊恼自己竟如此经不得撩拨,而这个家伙的身体怕是好得很,早知如此,就不该入这淮阳城!
“你离我远一点,坐得这般近,一会儿车子颠簸,我定然会撞到你的鼻子,若是见了红,你别怨我知书不达理!”白芨口气不善,将妥妥的威胁奉上。
“梁三姑娘”但笑不语,哎……总算把自家这妹子的魂魄从失魂落魄中给勾了回来!
“阿芨,亲戚间难得相聚,亲近些是好事。且好好说话,素不知下次见面要到何时呢!”车外传来百里扶苏的声音,有一如既往的宠溺,也有一丝无可奈何。
白芨听了一阵恍惚,彷佛还是在儿时,她做了错事,他也是这般温和地劝说她,别人说的话,她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而他说的话,她总会听进去几分。
“我知道了!”她狠狠瞪了“梁三姑娘”一眼。
“梁三姑娘”也是无奈,好不容勾回来的魂魄,就百里扶苏一句话,又丢了!
百里扶苏却不晓得马车内的眉眼官司,顾自慢悠悠的说道:“姑太爷来信说他将金针之术传给了阿芨,若我央阿芨跟我一起去诊治我这位挚友,阿芨可愿意?不知会不会耽误表姐的行程?”
百里扶苏素来知道白芨的心思,想着对方是自己挚友,是个端方正直的君子,且又有自己在一旁看着,并无不妥,此番也算圆了她一个心愿。
白芨听了这话,百感交集:这话他若是在两年前说,那该有多好,她定然是千万个愿意的。可现如今她已经嫁人,又是世子妃的身份,若这样的她再去与外男针灸,就算眼前这个家伙不发飙,回家定是要被祖父打断手脚的。
“梁三姑娘”看她眉头紧皱的样子,此刻就算强行将她带走,魂魄怕也是回不来了。
于是,通情达理的“梁三姑娘”细着嗓音说道:“不耽误!不耽误!治病救人要紧!”
百里扶苏没听到白芨的声音,想着她或许还在犹豫,想来是这两年自己已经想通了,这样也好,以前就不想她抛头露面的:“如此甚好,你们在淮阳的日子可住在我这挚友家,比住客栈妥当些。”
“这怕是不妥吧!”白芨看着“梁三姑娘”,无论他同意与否,她已经说出口了。他们此次出行,还是以安全为宜。住在他人家中,又有自己相熟的表哥,“梁三姑娘”这身份怕是掩不住。
“无碍的,我这挚友极好客,你见到就知道了!”百里扶苏很宽慰,如今的阿芨总算长大了。
“如此,只好麻烦百里公子前去商榷了!”“梁三姑娘”替白芨拿了个主意。
“表姐不必如此见外,唤我一声扶苏就是!”“梁三姑娘”不禁要为百里扶苏这一声表姐叫一声好,刚才没有觉出味来,现在看白芨的表情,他才明白过来。
百里扶苏并不知这位三姊的年龄,直接叫一声表姐,既拉近了关系,又表明了立场,好让白芨明白,亲亲表妹只有她一个。
“梁三姑娘”非常有礼貌地回了一句:“有劳扶苏!”眼神却紧紧锁在白芨身上。
“梁三姑娘”此刻觉得这一趟淮阳城进得实在是不划算,早知道,当初不咳嗽那几声就好了。
但他也深知一个道理,有些事情终归要解决,宜早不宜晚!
他握住白芨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放心,有我!”趁她恍惚之际,快速嘬了一口她微皱的眉心。
白芨怒瞪他一眼,紧张地看了一眼马车门,眉心倒是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