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广播声响起，不知不觉坐过了站，唐念缓过神，慢慢走下车，坐过就坐过了吧，反正自己也还没打算回家。
她朝祁云店的方向走去，路上不停组织措辞。
唐念单手抓着祁云的包，掂量两下，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她没带书？
意志告诉她不能打开，这种行为可耻。
路上人来人往的，孩子放学，家长接送，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却看得认真，有些羡慕。
我在想什么啊，早就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了。她收回视线，径直朝前走，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注意，把注意力转移到该思考的问题上。
劝说祁云这件事她完全没有把握，本想着给书包就走，结果盛云秋又突然横空出现，当时真不应该抬头。
她站在店门口犹豫很久，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推开门。
“你书包没带。”唐念在祁云还没反应过来前开口，随即将包放在收银台前。
“哦，谢了。”祁云伸手将包拿回来，见唐念仍站在原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唐念咬咬牙，开口，“盛……”
刚说出第一个字，祁云就马上打断，态度坚决，简洁明了，“不去。”
唐念：……
哪里很好讲话了？
“为什么？”
祁云顿了顿，叹口气，沉重说道，“傻逼多呗，场上不敢做什么事，场下就不一定了，这儿比你想象的复杂，学霸。”
唐念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她原以为祁云只是单纯不想或者其他什么。
“那有多复杂？我好防备一下啊。”唐念一笑，尾音上扬，想缓和这沉重的气氛，也想再尽可能帮帮盛云秋。
“场上两三个专门犯规的球员，场下几个人抓着一个人打，这些情况都有。”祁云神色暗淡，更过分的事她没有说，她还不知道唐念会怎么想，能不能接受，又或者会不会整天提心吊胆，可她下一秒就想起唐念包里的那根甩棍，一切担心都消散了。
她组织语言，缓缓情绪，尽量用最平缓的语气叙说。
“跟你讲个事吧，上个月我没让成石继续说的那事。”
唐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能预感到绝不是小事，比斗殴更过分吗？
“……哦，”她顿了顿，将身后的椅子来过来坐下，“说吧。”
“嗯……跟篮球赛什么的没关系，单纯自己班上的事。”祁云先解释了一下，这件事并不是自己不去帮忙的原因，但这是她看吴娟最不舒服的一点。
“高一那年吧，下班学期，我们班上本来有四十八个人的，你来的时候却又刚好四十八，因为高一有人退学了。”
唐念一怔，脑子里闪过万千种原因，可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偏要选择退学，不管怎么样，只要拼一把，管他什么困难挫折，一切不都好了吗？
她清楚地看到祁云握笔的手用力到发白，略微有些颤抖，神色一如往常的冷淡，看不出任何感情。
如果不看那只手，根本观察不出什么，祁云依然低着头，在本子上写些什么，唐念没有特意凑过去看，只是认真听着祁云娓娓道来。
“转走的那个人叫于晴，班长以前的好友，从小一起长大的，高中也在一个班，没办法，这儿没什么好高中，她们家里也都是思想老旧的长辈，觉得读了也没什么用，就干脆就近点。”
祁云不爽的“啧”了一声，指尖力度慢慢减小，最后放下笔，抬眸对着唐念。
“后来啊，学校情况你也了解，于晴被陈钰婷盯上了，那个傻逼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考了几分就到处欺辱人，反正基本什么都干，最后啊，于晴忍不了，也受不住，是近乎崩溃的状态……”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与愧疚，唐念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多淡漠的一个人啊，能从她眼里看到这么明显的失落感，这绝不是简单的事。
“后来她退学了，吴娟知道这事的原因，但她没讲，只知道护着陈钰婷。”
“真他妈恶心透了。”
祁云冷笑一声。
“后来呢，你们没再见过她了吗？”唐念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只留下一双严肃的眸，淡定又不乏温和地注视着祁云。
祁云盯了两秒，唐念明明没有笑，眼神却一点都没有体现出来。
“没见过，但这件事总是困在班长心里，别看班长心情很好的样子，谁知道陈钰婷背后还会干什么。”
祁云顿了顿，思考一会儿，开口道，“你多注意。”
唐念释然，祁云看着冷冰冰的，却总会在不知不觉中给人关心，她笑着打趣道，“你忘了我还有根棍子吗？”
祁云随声附和，“对，肯定没人敢惹您，大，学，霸。”她的唇边勾起一抹笑，心情一下子畅快多了。
唐念这个人说来也奇怪，总能将她的负面情绪带走，祁云自认为不是一个注重颜值的人，但唐念抛去颜值外，依旧让人在意。
该死，太不正常了。
祁云没有完全放下心，唐念看起来就不像能打的人，整个人的性格气质，也算是陈钰婷看不惯的。
算了，管这么多干嘛。
“班长叫什么名字？”唐念问道。
“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祁云不可置信，这学霸有点没心没肺啊。
“我没看过班级名册，你们平时也只叫班长。”
“时予曦。”
唐念一愣，这个名字很熟悉，她斟酌再三，时予曦，成绩好像刚好卡到了一中的录取分数线？
“她家里人很差吗？”
祁云没反应过来，这话题怎么一下子拐了这么多？
“不太清楚，反正重男轻女就对了，怎么了？”
唐念攥紧手，“她中考成绩可以上一中。”
“不用这样，反正这边的这种人多了去了，艹。”她有些讽刺。
祁云想起了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大哥，那一天，祁东阳都快疯了，家里的东西被砸得一片狼藉，她的画板，调色盘，所有东西都不幸免于难，所有的气全部撒在自己身上，凭什么？她做错什么了？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怪罪于她！
小姨和姨夫在三年前的车祸中死后，大哥只留下一封信，便独自离开，一个人去外面闯荡，留下她承受这一切，要说没恨过，这是假话，但渐渐的就不在乎了，他们说他们的，不要管，永远不要管……
但是祁东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倒还算是个可怜人，一共就三个孩子，全部短命。
唐念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蹙了蹙眉，手掌张开，刚才用力过猛，指甲差点陷进去。
“我得先走了。”她起身背好包，迟疑了一下，手放在门把手上，顿了顿，“你可以再考虑一下，盛云秋应该很想让你去。”
“不……”
没等祁云说完，唐念又低声补充一句。
“我也是。”
她推门离开。
祁云愣在原地，重新提起笔写字，唇角噙着笑，纠结内心的答案，但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祁云所说的话，说话的语气，让唐念心寒，更让她心酸，一个人的一生算是就这么毁了，她不敢想象当时的场面，也不敢想象一个人如何走向绝望。
她独自漫步在街头，昏暗的灯光打在路面。
家里空荡荡的。
穆钦四点便发来消息，唐勿在她那里，不用担心。
她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不知道祁云这会儿在想什么，同意还是不同意，说真的，她没有多少把握，可并不妨碍她充满信心，她在脑子里计算着祁云同意的可能性，给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答案——百分之百。
这个数字想出来的时候，她自己都笑了，到底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对祁云的信任度过高了呢。
真是愚蠢至极的答案。
门被轻轻拉动，与地面摩擦发出响声，唐念起身望去，唐勿偷偷从门口探出头。
她微挑起眉，自己的弟弟今天怎么鬼鬼祟祟的？
“发生什么事了？”她慢慢走上前，俯下身，轻轻拍拍男孩的头。
她的视线睹见唐勿手臂上的伤，淤青红肿，渗血，唐念一惊，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坦然面对这些血迹。
“又打架了？”她对上男孩些许惊恐却又沉稳的目光。
唐勿点点头。
“我去跟他们说说，好吗？”她叹口气，让唐勿继续下去不行，这个年纪的小孩做事不分轻重，但如果讲一下还是能入得了耳。
于晴的事让她多了几分疑虑，确实害怕了，她怕唐勿也离开她，怕身边所有的人突然全部忘记自己，怕他们在提起曾经的人和事，有时候自己真的很胆小。
唐勿摇头，始终不想同意，他的姐姐承受够多了，没有必要再解决这种小事。
他曾经有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自己不在了，她是不是能活得轻松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顾及身后。
为此他甚至有想过自杀。
那日若不是唐念及时赶到，他就已经没命了，血滴顺着手腕下落，血流满地。
切割的位置离致命点只有几毫米，就是这微不足道的距离，救回了他的命。
唐勿有一瞬间仿佛见到了父亲的身影，面容却是模糊不清，那一刻的亲切感终究只是幻觉，虚无缥缈。
他好像真的在地狱闯了一趟。
唐念不敢回想当时的画面，不敢见到那个场面，天知道她站在抢救室门口有多绝望。
只有当一个人在等待的时候，才能明白亲人有多重要，那时候只要但凡有一个人在旁边安抚她，都能让心里好受些。
唐念庆幸当时没割到动脉，不然她都不知道唐勿能不能活到现在。
“那你要怎么办？”她温和地看着唐勿，轻声问道。
唐勿也看着她，“自己解决。”
他随后又说了一句，“我……不会了。”
唐念看向他左手腕上的疤，鼻子一酸。
夕阳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