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祁云直起身，仔细观摩自己的杰作，轻轻点头表示赞许，将喷漆暂时搁置在地上。
“刚才那个小孩抱了你诶。”她突然开口，语气中透露着一丝不高兴。
“嗯？怎么了？”唐念看着祁云委屈的样子，感到不可思议，这个在学校冷着脸的人，竟然也会有这副模样。
“她只抱了你。”
唐念叹了口气，难道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样子多可怕吗？没把人家孩子吓倒就不错了，怎么敢抱她啊。
唐念走上前，没有想说这些话的想法，轻轻勾了勾手，“过来。”
“干嘛？”祁云怪异地看着她，还是将身子微微前倾了些。
唐念踮起脚尖，双手环抱住她的脖子，下巴放在她肩上，“好了吗？”
祁云愣了一秒，这个距离可以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她的呼吸节奏都被打乱了，“这算间接拥抱？”
唐念将手拿下来，往后退了一步，冲她眨了下眼，狡黠一笑，“算是吧，给你个小小的安慰。”
“谢了，但你真的不试试吗，就差一点了。”祁云又晃了晃手里的瓶子。
唐念想过拒绝，对上祁云眼眸的那刻，心突然软了。
她接过瓶子，对着最后一点掉漆部分果断喷洒，一时没把握住力度，将周围的蓝色也盖过去了。
她握紧瓶身，抿嘴转过头看向祁云，已经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
但是祁云没有，她只是重新拿起旁边的蓝色喷漆对着被覆盖的地方喷洒，此外便不再多说什么。
“走吧，我送你回去。”祁云将三瓶油漆收放在自行车车头的篮子里，轻踹起脚撑，单脚跨过座椅踩在地上，右脚踩着踏板，见唐念站在原地，带有些调侃意味地说，“你再不上来，我就走了。”
唐念走上前，缓缓坐下，右手顺势揽过祁云的腰，“你刚才真的没什么想说的吗？”
“什么？”祁云被突然的问题打乱了思路，一时间没明白指的是什么，下一秒才反应过来，唐念在说的是喷漆啊，她点点头，肯定地回答，“没有，真的。”
她刚才的语气好奇怪？祁云不经意瞟了一眼唐念，眼神深邃，连语气都是淡漠的。
“你怎么了？”祁云的语调顿时沉下来。
唐念短吐一口气，“哦，没什么，只是以为你会笑的。”
祁云脸上没有太大的变化，语气依旧平淡如水，“为什么？”
“像我以前，成绩其实一直都挺好，但若是哪次突然掉下来，就会收到一堆的嘲讽，我画画不好，小学美术课动过几次笔，结果不难猜，还是被笑了，好像只要有什么缺点暴露出来，或者从高处落下来，就一定会被嘲笑一样。”
唐念眼中闪过一丝忧愁，低垂下眼眸，浅浅地笑了，是在笑可怕的现实，也是在嘲讽残酷的现实，无数次掠夺走她的希望，带走她的光，隐藏起自己真实的内心，其实她也只是需要一个人听她倾诉，这偏偏是最难实现的愿望。
“无聊。”祁云听着这番话，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蹙眉低声斥责。
“嗯？”唐念抬起头，望着祁云的背影，孤寂，沉闷。
“笑别人缺点的行为，无聊。”她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任何感情，“谁还没有缺点了。”
唐念从鼻腔里发出一阵笑音，缓缓吐一口气，“你有吗？”
祁云嘴角微微上扬，语调比先前高了点，带着些笑意，没有那么冷冰冰的，“我又不是完美的，缺点多了去了。”
“比如我脾气不好，尤其是刚起床那会儿，有人惹我的话能把家给掀了，我成绩也差，抽烟，喝酒，打架，叛逆做过的我基本都做了，除了不纹身不早恋不染发，但天天想让人死远点别烦我。”
唐念噗嗤一声，释怀了，祁云说的这些缺点，除了第一点，剩下的就是让老一辈最心烦的，也是最不想让孩子接触的，可这些东西背后的人，为什么一定是坏的呢？
“对了，我其实……五音不太全。”祁云最后补充一句，这一点她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没有在人前唱过歌，自然没人知道，要是被发现了，得是多没面子啊，“别说出去。”
唐念微低下头，语气和缓，应了一声“好”。
万里无云，空气中弥漫着清香，夏末的微风带走周围的喧嚣，阳光下的两个少女谁也没有想到，彼此会成为自己未来的希望。
隔天早晨，唐念顶着沉重的睡意进到班级，依旧免不了几个哈欠，霍城岩觉着奇怪，转过身问候，“学委，你昨晚没睡好？”
唐念轻揉两下眼睛，有些困顿地回答，“睡得比较晚。”
昨晚她熬夜翻译完所有的稿子，赶在截稿前交完，一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她疲惫地瘫倒在床上，没几分钟便睡着了。
祁云悄无声息地走来，将椅子拉出，整个人一下子坐下，转头看向睡意未退的唐念，不禁皱起眉，“你昨晚干嘛了？”
“赶稿。”唐念一回头便对上祁云严肃的目光，整个人颤了一下，睡意顿时褪去不少，祁云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气，她不禁咽了下口水，身子往后倒了几厘米。
“所以没吃早饭？”祁云微挑起眉，手肘撑在课桌上托着脸。
唐念被这问题问懵了，祁云怎么会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
她点点头。
祁云轻声叹口气，从包里拿出一瓶草莓牛奶和一块面包，移到唐念面前。
“嗯？”
“不吃的话，别待会上课又胃痛。”
祁云观察过唐念早自习的状态，面色偶尔会有些苍白，明显难受，但却装得一点事都没有，太会骗人了。
唐念听话地拿起牛奶，插入吸管喝了一口。
霍城岩立马转向祁云，往前凑了凑，“老祁，其实我也……”
祁云瞟他一眼，“滚”字脱口而出。
霍城岩失落地转回去，跟同桌张端迁哭丧着脸，就差掉两滴眼泪。
上课铃响，祁云随手拿起抽屉里的课本扔在桌上，往后一倒靠着椅背，只留两只椅腿支撑在地面，“什么课？”
唐念将笔放下，抬头看一眼黑板，顿了顿，答道，“数学。”
“哦。”祁云拿起手机，却不知道该看些什么，烦闷地垂下手，眯眼仰头望着天花板蹙紧眉，风扇在头顶嗡嗡作响，教室内依旧闷热闹心。
吴娟的高跟鞋传来清脆的响声，唐念打起精神，勉强支撑着疲惫的身躯。
她轻轻拽了拽祁云的衣袖，问道，“有薄荷糖吗？”
祁云低下头，从口袋里翻找，下一秒才记起自己已经发誓过不买薄荷糖，无奈地摇摇头，“没了，柠檬味要吗？”
“算了。”唐念重新拿起笔，听到“柠檬”二字时嘴里不禁发酸，在一抬眸，黑板上已经是密密麻麻的公式。
祁云看着粉笔一起一落，将视线重新移回手机屏幕，随便点开一款游戏，两分钟后便退出，无意间抬眸对上吴娟的目光，神色严肃中又带有几分清冷，祁云马上就猜到了下一句台词。
“祁云！出去站着！”
呵，果然。她将手机悄悄揣进兜里，起身往教室外走。
外面的温度比室内低，也不会感觉喘不过气，吴娟这会儿应该又在抱怨了。
“一天天不听课就知道在那打游戏发呆混日子，成绩次次垫底，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唐念握笔的手用力几分，果断放下站起身，椅子往后退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引起吴娟的注意。
“老师，我也发呆了，出去站会儿。”她径直朝门口走去，吴娟愣了几秒，粉笔顿时被捏碎。
祁云见到坦然站在自己身边的学霸，起先一愣，而后开口道，“怎么了？她骂的好像是我吧？”
唐念点点头，“但你不是。”
祁云微微挑眉，将视线彻底转向唐念，后背顺势靠到墙上，“什么意思？”
“你不是她说的那样。”唐念没转头，盯着手机屏幕。
身边，短暂的静默，随后传出一阵低笑。
“如果我是呢？”
唐念猛地回头，对上祁云的目光，对方的神情难以揣测，她停顿两秒，思考对方想要听到怎么样的答案，又或者只是随口一问。
“成绩不能决定一个人。”她浅浅一笑，语气沉重轻缓。
没等祁云接话，她又补充了一句，“可成绩不看你这个人。”
唐念的面色冷淡，目光深邃，语气平静如水，严肃低沉。
“干嘛一定要靠这个啊，前几年学校也是出过一个艺考生的，据说考得还不错，校长愣是吹了这几年。”
祁云微仰起头，缓缓叹口气，这一刻什么都放下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其实说起来有点不切实际，生在这儿的，基本上也就只有读书这条出路了，去年的篮球队也解散了，本来可以去市里打比赛的。”祁云感到惋惜，眼神里多出几分失落。
她冷哼一声，残酷的现实又一次将这愚昧的幻想打回，罢了，这能怪谁啊？
祁云看了眼时间，离下课还有三十五分钟，她顺手取出一颗奶片含在嘴里，插上耳机听歌打游戏，将这无聊的时间混过去。
唐念看着手里的数学书，注意力却不集中，一个字也读不进去，她放下手，视线挪到走廊外，蓝天白云，绿树成荫。
祁云的那句话能打消多少人的希望，她无从得知，只是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这些残酷的话，往往最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