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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阴司贵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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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笑道:‘众生轮回,因果相循。生或是死,都只是一个开始,何须执着?”

    他眼神和善,另外几个少年也冲我那样笑着,像有什么喜事落在我身上令人羡慕一样。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茫然向四周望着。

    那时碎心人正在追杀小流星,小流星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我想上前去帮他,被那少年拦住道:‘你不用急,陆少秋还不会死,自会有人救他的。’

    龙啸天言及此望了望呆怔的陆少秋,继而道:“他还说:‘幽冥界与人世是两个世界,人世间的一切,你看得到,却摸不到。我们在这儿说话,他们也是听不见的。依照规矩,我们该马上押你回地府,只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不是来接你。’

    他正说着,不知从哪儿突然出现了十多个头扎黄巾的黑衣少年,分成两列,神情敬肃地奔向河滩。白巾少年们见了他们,纷纷垂首肃立,想来那些黄巾少年还是他们的上官。”

    “后来,白骷髅为小流星送来了心剑,碎心人伏诛,白骷髅也死了。很快就有几个黑衣少年把他们的魂魄启了出来。碎心人又叫又骂,凶捍得很,被黑衣少年们用锁魂链牵着走了。

    白骷髅倒很坦然,笑着拍我肩膀,笑话我哭丧着脸。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和押送的白巾少年一起消失在河滩边。

    我正在发怔,听到云凤大声叫着小流星的名字,大伙儿都围了上去,场面很乱。周围不断有黑衣少年出现,带走地上各大门派死去兄弟的魂魄。眼前来来往往地全是人影。

    我趁监视的黑衣少年不备,想挤到河滩边看看小流星,却见到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大伙儿都束手无策。

    这时候,杜圣心跌撞着靠了上去,我正担心他还想干什么,没想到他把一直藏着的血兰金丹,送给了小流星。”

    龙啸天言及此,平静地望向陆少秋,陆少秋低下头,抿着唇不安地眨眨眼。

    龙啸天续道:“小流星接了金丹,杜圣心也咽了气,大伙正在劝他服下。这时却见到那几个黄巾少年站成两排,齐刷刷向你们的方向跪下,一个领头模样的少年,手上捧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盒子,恭恭敬敬向杜圣心走去。”

    桌旁三人听到此际同时一怔

    “那会儿小流星脱了险,他爬起来走向那个死去的我,我眼前一花,真就看到他穿透了那个黄巾少年的身体。

    黄巾少年却是径直到了杜圣心面前,打开了那个红色盒子。当时我一门心思在看小流星,偶然回神的时候,看到有一个流转着彩色细丝的蓝色光球自盒中飞出,归入了杜圣心体内。

    我正感诧异,那黄巾少年跪在地上,轻轻拍了拍杜圣心胸口。不一会儿,便见杜圣心的魂魄像受了什么惊吓般大叫一声弹坐了起来。

    他额头全是冷汗,脸色苍白,大病初愈般很是虚弱,后来在两个少年的搀扶下才站了起来。

    那个黄衣少年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杜圣心突然笑得很凄凉,怔怔地望着河滩。那个时候,大伙儿都跟着小流星来看我……”

    他心怀感激地望了望对座的他们:“只有玉郎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杜圣心身边。”

    白玉郎听着这个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却无法为世人得见的故事心中悲凉,眼中泪光灼然,倔强地咧嘴轻笑。

    龙啸天叹了口气:“你们父子俩可真像,那天,杜圣心也是这般笑着离开的。”

    白玉郎平了平心绪,关切问道:“后来呢?你们到了哪儿?”

    “自然是幽冥地府,但那段路,我一直恍恍惚惚-----记不太清楚了。”龙啸天神情困惑地眯了眯眼。

    “那些少年簇着杜圣心向离河方向走去,我也被带着走了。正在想会不会到了水里,突然间脚下如踩浮云,耳边嗡嗡轰响,头痛欲裂,手脚都不自禁地颤抖。

    眼前的景物开始像被水冲般变得模糊,除了若有若无的几丝光亮,就只是一片漆黑。

    身体感觉越来越冷,四周安静极了,也看不清脚下是什么路,只是不停往前,隐约间还能听到脚底两边有模糊的流水声,就像是走在万丈深渊的独木桥上

    一路上那些少年都很严肃,一句话也不再说,杜圣心也没理过我,就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一样。

    我头痛欲裂,感觉越来越累,真想就倒在地上再也不起来,可每当我慢下来,身后就会有人推我,每推一下,我就飘飘乎乎往前走几步。

    幸亏那天杜圣心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裳,我是随着他模糊的背影才咬牙跟上的。

    这般又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畅亮起来,似乎是个宽敞的所在,远远就听到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很轻,像是人的哭声,又好像是□□哀嚎,时断时续。

    迎面还吹来夹杂着浓重血腥味的冷风,我一生杀人无数,也从没闻到过那么可怖的血腥味,只觉胸口烦闷乏力,再也没力气走了,被两个黑衣少年架到了路口。

    路口连着一座巍伟的石殿,黢黑门楣上雕满了夜叉鬼纹,衬着中间“阎殿司”三个熔岩一样血红的大字,用的还是极古的圆篆。

    石殿很大,昏暗中也不知尽头,满殿飘荡着那种幽森飘忽的哭嚎声。我恍惚间看到,大殿的壁上凿着一个个斗大的蓄油洞,用人的发辫当灯芯,那些灯油烧起来,发出碧惨惨的光,还有一股腐肉尸体的气味。”

    “腐肉尸体的气味!?”

    “不错,那些灯油,都是从尸体上熬出来的尸油。”

    “咦~~”陆少秋低呼一声,把一节手指咬在齿间,惊恐烦恶地皱起了眉。

    “大殿的地上,是一大片白乎乎的东西在不停地浮动,就像沸开的水面。我仔细看去,发现那是由一块块完整的人皮拼结而成的地毯。

    那些人皮不停地挣扎扭动,发出凄历嘶哑的呼号,像是要从地上爬起来,隐晰还可见到人脸和四肢。”

    龙啸天仿佛又见到了满地人皮浮动的景象,脸上的表情异常寒悚痛苦:

    “我那时再也没勇气往前走了,只想逃了出去,可回过头,来时的路已消失在了无边的漆黑中,就连那些水声也听不到了,耳边只剩群鬼的哀嚎,可怖至极。”

    “我爹呢?我爹怎样?”白玉郎终于焦虑地插进话来。

    龙啸天皱了皱眉,没有正面回答,喘了口粗气道:“当我走进大殿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节奏很慢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踩在我心上。我头脑一片空白神志突然清醒过来,感觉心里的恐惧消失了,而那些鬼泣声也突然停了下来,整个大殿就只听到那脚步声。”

    “谁的脚步声?”云凤下意识问道。

    龙啸天镇了镇神,一字字道:“杜-圣-心!

    云凤等人相视大惊,脸上俱是怀疑不信的表情。

    “而且,只要是他脚踩过的地方,那些人皮就变得非常安静服贴,好似没了痛苦一般。”龙啸天咽了口气:“我跟在他身后,一直走到了大殿的前端。那会儿我头脑又开始发昏,迷迷糊糊中见到两边都侍立着黑衣少年,殿首正中高耸陆着一架骨雕宝座,满布嶙峋晶石,铺着斑斓兽皮。

    宝座前的角落里,站着四个分别穿黄,白,红,蓝四色衣裳,头戴高冠面相狰狞的老者,揣着手站成一堆,正不安地交头接耳,躲躲藏藏。看样子,应是传说中的阴司鬼判。

    杜圣心走到堂首站定,朝四周看了一圈,背起双手叹道:“北阴帝归位后,阴司居然也沦落至此……怎么,这回连蒋子文也躲起来了?”

    “杜圣心说的……都是谁啊?”陆少秋醒神问道。

    “北阴帝说的是酆都大帝北阴王,蒋子文……好像是十殿阎罗之首秦广王。”上官云凤道。

    “你怎么知道?”白玉郎问。

    “咦?你们从小,没听过大人讲这些鬼故事的吗?”

    龙啸天静静看着三个恍惚的孩子,沉声道:“看来,杜圣心果然大有问题。那时我就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很傲慢,但又和平常很不一样。

    “一会儿,那四个阴官诚惶诚恐地跑下来,还叫杜圣心什么‘七公子’,那会儿我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似乎很是焦急的劝着杜圣心什么‘退亲不退亲的’的话,杜圣心却只是扭头不理。”

    龙啸天停了停道:“你们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吗?”

    三人不知所措地相视点头,又摇了摇头。

    龙啸天叹气道:“你们听不懂,就当我在说梦话。”他慢慢喝了口酒,放下杯子:

    “后来,杜圣心向他们讨要什么‘往生册’,便见有黑衣少年捧来一本黑皮册子,那黄衣阴官接来恭敬打开,侍立在杜圣心侧前念念有词,我隐约听来,都是杜圣心的生平,可谓巨细无遗。可奇怪的是,他念的话很多,却从没见他翻过页。

    杜圣心闭目听着,当念到十六年前十里坡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道:‘怎么又不一样了?往生册还有人敢改?”

    “十里坡?十六年前十里坡发生了什么事?”陆少秋警醒地插进话来。

    龙啸天望着他企切的眼睛,叹了口气道:“那时你们都还小,发生的事也与你们无关,就不必过问了。”

    “又是这句话!龙啸天,你究竟有多少事儿是不能告诉我的!”陆少秋这回像是真的恼了:“上次我问你我娘是怎么死的,你也是用这句话搪塞我!”

    “杜圣心散播谣言毁坏你娘名节,她为了保护你,在阎罗谷羞愤自尽,这些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要知道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这就是事实全部,没什么好探究的……”龙啸天冷下脸想装着一副长辈斥骂孩童的模样,手上倒的酒却汩汩漫出了杯沿。

    白玉郎望着他,怀疑地皱了皱眉。许久方岔话道:“后来呢?”

    “杜圣心这话一出口,那几个阴官都跪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周身黑气蓬蓬千变万化,似是惊恐到了极点,那白衣的阴官甚而抽搐着倒在了地上,被几个黑衣少年拖了下去。

    杜圣心皱眉摔袖,像是要发怒,却终是叹了口气,不耐地伸手道:“往生册给我,余下的我自己看吧。”他声音极其冷静,几名阴官却都似要哭出来般,互望了好久,才将册子双手奉上。

    那时整个大殿忽然陷入死寂,杜圣心垂首看着那本册子。

    我迷糊中也不知过了多久,杜圣心突然烦躁起来,扑一声合上册子反手把它扔了出去,那本子在半空化作一团耀眼的火,顷刻烧的连灰都不剩,同时即整个大殿都猛地震动了一下。

    “公子息怒!阴司为重!”几名阴官连声求告脑袋杵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许久,杜圣心自嘲地摇了摇头,嗤笑道:‘哼,修罗神君?蒋子文这是疯了―――每次都这样,越帮越乱!姓蒋的那糙痞回来,叫他去鞭刑狱自领三千!――――’

    “修罗神君?就是那个一百多岁,武功高深莫测脾气暴虐,最后无意中和心砚大师一起,把毕生功力全部传给了我爹的怪人?”白玉郎一震道:“我爹这话什么意思,修罗神君和秦广王有什么关系吗?”

    他问,席间无人可答,众人皆是一脸莫名。

    许久,龙啸天才道:“听他话的意思,修罗神君的存在,似乎是被人安排好的。”他纠起了眉低声:“我只是在想,那时的杜圣心---真的是他吗?,他为什么可以在阴司发号施令,随意责罚秦广王?而且那黄衣阴官听了非但不恼,反而像是松了口气,抹着冷汗战兢陪笑道:

    ‘是是是,等他回来,必定依法行事依法行事!……大伙儿也是好心办坏事啊,七公子落难,大伙儿都想帮一下的,这些事还望您千万莫让尊老知道。’

    “这一次师父他老人家自己都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舍得回来……”杜圣心苦笑道:“你们都起来吧。”

    三位阴官这才应诺着爬起,黄衣阴官犹豫了很久又道:“公子啊,前途凶险,这一世最是麻烦了,您还是放弃了吧!如若您执意去玄天界,只怕也于事无补,何必枉费苦心呢?’

    杜圣心咬牙沉默着,突然抬头来咧开唇笑:“我意已决,绝不会放弃的。’

    我从没在他脸上见到过那样的笑容。那是一种――甘心情愿背负着什么的味道,他笑得很凄凉,可眼神里全是满足――――”

    龙啸天突然回神盯着陆少秋道:“你应该见过他那种表情。”

    陆少秋手不觉得一抖,低下头嗫嚅道:“是,他给我血兰金丹的时候。”

    厢堂内气息顿时凝滞。

    龙啸天长长叹了口气,道:“后来,他向阴官挥了挥手,就什么也没再说了。黄衣阴官无奈地摇着头,让黑衣少年捧来了那个红色的锦盒。

    杜圣心仰长脖子吸了口气,缓缓闭上眼。

    阴官在他背上拍了一掌,就见那团流转着彩丝的蓝光又飞回到盒子里。黑衣少年随即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盒盖。

    就在那时,我打了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杜圣心却晕了过去被两个黑衣少年扶住。

    好一会儿,才见他低喝了声醒来,惊恐地望向周围:‘这是在哪儿,我怎地在这?’

    那几个黑衣少年上前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宽慰的话,才教他慢慢平静下来。

    过了许久,他抬头来一字字道:‘既已到了这儿,也不必问审了,我杜圣心自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该当下到十八层地狱受刑我随你们去便是!’

    他话虽说得卑微,可神情全然还是他令主的高傲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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