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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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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时日, 江咏思读书极认真,常常到深更半夜。

    书童学素劝道:“公子刻苦读书是好事,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好。”

    江咏思“嗯”了一声, 却一目十行地翻动手中的书。

    学素还正要问他想吃些什么填肚子, 敲门声传来。

    他去开门, 见着来人, 忙不迭地行礼,恭敬道:“太傅。”

    江宏深点头,进到屋内。

    江咏思听到动静, 抬起头,见着来人,站起身,道:“祖父。”

    “现在都那么晚了,还没睡呢?”

    “回祖父的话, 我等会儿就睡。”

    江宏深看见桌上密密麻麻都是字的书,和蔼笑道:“我听你父亲说, 这段时间你是越发钻研学识了,不过也得注意好身体,江家以后还得你来应撑。”

    江氏历百年,虽在大雍朝的根基深厚,但十多年前就显露颓败之势。江宏深有三儿,大儿早年因病逝世,余下两子皆是不争气的,受了荫庇入仕途,都没什么成就,不出乱子都是好的。

    幸好第二子的大儿江咏思,幼年时便能咏诗诵词, 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且品行温和有礼。

    江宏深很是看重这个才学兼备的嫡长孙,对他寄予厚望。只望在他百年之后,江咏思可以接过江氏一族的重担,为后辈开拓道路。

    这般想着,江宏深叹息不已。

    如今的大雍国土支离破碎,圣上整日沉迷炼丹修仙,这几日朝堂上又在为边关粮草和兵马告急的要紧事而争吵不休。

    曾经教导过的圣上听不进他的任何谏言,他是越感乏力无奈。

    江咏思道:“我明白。”

    “你前段时间去往寒麓书院,那莫老头教习你如何?”江宏深这话有些泛酸,两人曾是师兄弟,只是后来一人入仕,一人游历天下,观念不和,恩怨就结下了。

    江咏思:“凡我有疑问,莫老夫子都会尽心为我解答。”

    本该话就断在这处,但他接着道:“祖父,莫老夫子肯教导我,是要多谢一人的。”

    江宏深问道:“谁?”

    “林良善。”他直言名

    字。

    江宏深看向他微低着的头,不言。

    “她送我一本棋谱,里面是北厝遗留下的十几副棋局。莫老夫子很喜欢那本棋谱,这才答应了教导我的事情。”

    江宏深诧异道:“北厝遗留的棋局?她怎么会有?”

    江咏思:“她说是做梦所得,想是北厝同她有缘,才托梦告知。”话音刚落,他想起自己做的那些梦,一时有些僵硬。

    “倒是奇事。”

    “我记起你先前给我带的那盆兰草,好似也是她挑的?”

    “是。”

    “咳咳。”

    江咏思忙上前搀扶住江宏深,担忧道:“祖父,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江宏深摆摆手,道:“我还没老呢,能自个走,不用你扶。你看好书,也早点休息。”

    “凡事讲个适度。”

    还未来得及褪下深红官服的白发老人,兀自推门而出。

    江咏思正要重新坐回桌前,门再次被打开。

    “堂哥,是我。”

    江咏思皱眉,批评道:“那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你有要紧事。”江寄月是急得冒火。

    “明日再说。”

    “不行,这会儿我不告诉你,今晚我肯定睡不着。”

    江咏思只好道:“那就快些说。”

    “学素,你先出去。”

    等屋子里只有两人,江寄月咽了下口水,道:“堂哥,你还记得善善身边的那个书童吧,叫真宁来着。”

    这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人,江咏思又想起那梦中的荒唐场景,原本还带笑的脸霎时消失无影。

    江寄月看傻了,惊疑道:“你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江咏思:“知道什么?”

    “那你做这副表情干甚。”江寄月舒了一口气,继而提心吊胆起来,小声道:“堂哥,你有没有发现些什么?就善善和真宁之间。”

    江咏思凝目看她,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你究竟要说什么?”

    “哎!”江寄月拍下桌子,道:“难道你没发现善善对真宁很特别吗?”

    “比如去国子监时,善善都

    带着他,有时候我们出门游玩,真宁也是和我们一起的。善善还给他找了一个教武师傅。这些也就算了,堂哥,你还记得四月那次,善善突然疾病发作,你还托我去看了好几次呢。那时善善同我说是因为不小心淋雨才发病的,可真正的原因却是真宁出府去,不知道做些什么,善善心急,冒雨出去找他,才致发病。”

    “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书童,你说善善为什么关心他?就像你不会对学素特别好。”

    一气把话说完,江寄月总算解脱似地瘫在椅子上。

    江咏思怔怔地听完。

    “你先回去。”

    最终,他如是说。

    江寄月说好话,终于放心了,自然是赶紧溜了。这件事,没有定论,她是不好意思去问林良善,可也不想自己憋着,全都和江咏思说了,至于后续如何,也不关她的事。

    这几日,对于那只懒惰的白猫,林良善的心情复杂非常。

    她确实很喜欢猫这类毛茸茸的都动物。

    可自从那只叫白白的猫被段昇摔死后,她就有些排斥猫。闵危给她的那只,若不是担心它再次乱跑,她也不至于看管着。

    是报复心,还是怨恨的心理,她给那只白猫取名叫黑黑。

    黑黑是一只很乖的猫,总是待在屋子里陪她,不像白白一样活泼好动。

    有时候她想起一些伤心事时,黑黑还会主动爬到她膝盖上,用脑袋磨蹭着她的腹部,像是在安慰她。

    尽管她一开始是讨厌它的,可后来,她已经习惯了它的陪伴。后三年她的身体愈加不好,只能去往影梅庵养病,黑黑就托付给了闵容。

    也不知道黑黑最后如何。

    林良善叹气一声,默默地抚摸着膝盖上的白猫。

    “该给你取什么名呢?”

    思来想去,她放弃了各种想法:“还是叫你白白好了。”

    林良善将两只软乎乎的猫肉垫抓在手心,笑道:“以后就叫你白白,好不好?”

    “喵。”低声的呜咽。

    “你答应了,那以后你的名字就叫白白了。”

    林良善笑眯眯道,一边撸

    猫,一边却想江咏思给她送来这只猫,是肯定将她从前的话记住的。

    闵危端着切成一半的西瓜过来时,正见盛阳下,深色的树荫中,薄红裙衫的女子抱着一只洁白如雪的猫正在嬉闹。

    “你放着就好,我等会吃。”她看了他一眼,随口道。

    “是。”

    不过三日,江寄月来到林府,悄声道:“堂哥说想要和你见一面。”

    林良善惊讶道:“你别是在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喏,这是他让我给你的。”

    又是一封信,纸面上飘散开淡淡的墨香:善善,明日午后醉仙楼,望来此一聚。

    “是吧,我没骗你。”

    从来都是林良善主动,这还是第一次见江咏思主动的。

    她面上一笑,有些羞涩道:“你同他说,我会去的。”

    “那成,我去回话了。”

    翌日,林良善挑挑拣拣地,终于从衣柜中找出一件自己满意的衣裙,是绯红色。

    她细致地给自己化制妆面,又费了好些时间盘发。

    林良善打扮妥当后,又亲自去找闵危,道:“你今日和我出去一趟。”

    “是。”

    闵危已经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吩咐。

    只是当两人到了醉仙楼,闵危见着从雅间内开门的江咏思,一愣,迅速地低下头。

    江咏思也愣了下。

    他很快反应过来:“善善,进来吧。”

    林良善正迈进雅间,又听到一声:“学素,你在外间等着。”

    闵危止步。

    江咏思是第一次约见人,尽管有些忐忑,但脸上不显情绪,一如平常的温和笑意。

    他道:“善善,我已经点了些吃食,你看喜不喜欢,若是不合味道,我叫人再换。”

    林良善的脸颊有些红,看着桌上的各色菜肴,道:“都行的,不用换了。”

    “那就好。”

    两人一时无话,林良善正觉尴尬,筷子都没动两下,想要找些话说。

    “善善,我想问你一事。”

    “你问。”林良善赶紧接话。

    江咏思酝酿了许久的话吐露出来:“今日

    你为何不带红萧出门?”

    “红萧今日要给她阿弟过生辰,不在府上。”

    “原来如此。”

    又是无话。

    没有旁人搭话,林良善有点被这气氛给闷住,她从袖子中摸出之前绣好的香囊,递过去,涩然道:“咏思哥哥,这个香囊,你喜欢吗?”

    江咏思伸手接过的时候,与她微凉的手指触碰到,不由一颤,镇定地接过香囊。

    白色的锦布上绣制了半树红梅,并不怎么精致,但他细心地发现在香囊的下角处,绣有两个小小的字:咏思。

    江咏思看了又看,才愕然道:“善善,这是你绣的吗?”

    “是,咏思哥哥喜欢吗?”林良善微笑道。

    “喜欢。”毫不迟疑地回答。

    香囊的意思非凡,江咏思的话刚一出口,立即不知所措起来。

    “那我便送给你了。”林良善抢先道。

    江咏思薄唇微张,最后还是闭上了。

    菜肴并不怎么合胃口,但林良善还是每道菜都吃了一两口。

    “善善,你知晓真宁的来历吗?”

    骤然的一句话,让林良善夹菜的动作停顿。

    她看向江咏思,却见他认真严肃地注视她。

    “怎么了?”她问。

    江咏思道:“他一个来历不明的乞丐,你好心救他,带他到府上。可若是他心怀不轨,置你于危险中,我如何放心?”

    筷子磕碰到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咏思哥哥,你什么意思?”林良善冷静道。

    江咏思见她忽变的神色,前一刻还能甜腻地叫他“咏思哥哥”,后一刻脸上就清冷一片。

    难言的感觉席来,他道:“真宁不能再留在你身边,必须要将他驱逐出府。”

    林良善站起身,冷声道:“为什么?”

    江咏思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看自己,他紧紧捏住那只香囊,又松开了。

    “因为他杀过人。”

    他从容地自怀中掏出一张纸,抖动间,纸上的画像露出来,虽有些模糊,却是闵危无疑。

    “他本该在牢狱中,而不是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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