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倒计时（八）
池晟跑到操场，利用在门口喘口气的功夫，抬起眼去寻蔺雪和程颂的身影。
但无奈天色太暗，唯一一盏路灯还是门口这边，他根本瞧不清在操场上的哪对男女是他们两个。
无法，池晟只能跑到里面去找人。
他很快发现有一处情侣常待着的人特别少，旋即明白了什么，朝坐台下的走道赶去。
果不其然，走道里传来程颂的声音。
他道：“你还是不愿说你今天心情为什么不好吗？”
蔺雪冷冽的声音传来：“放手，与你无关。”
池晟刚想去带蔺雪出来，就听程颂继续道：“蔺雪，你是不是喜欢池晟？”
池晟的脚步一顿，眸光闪烁了一下。
蔺雪勾起了一个讽刺的笑：“还是那句话，与你无关。”
程颂被这句话激怒，手腕不自觉加大力道：“你再说一遍！”
蔺雪毫不畏惧地看向程颂染上怒意的眸，一字一句无比清晰道：“我说这些与你无关。”
啪，手掌摁墙发出的声音从走道上传了出来。
程颂沉着眸子盯着蔺雪，道：“我喜欢你，你的事怎么可能与我无关。”
蔺雪语气毫无起伏道：“程颂，现在不是古代，不是一句你喜欢我就成了你的人。我再说一遍，请你以后不要干扰我的生活，离我越远越好，我根本不想看见你。”
程颂攥紧了手，咬牙切齿道：“为什么？我知道你瞧不上我，但你为什么答应池晟，因为他面皮好，还是因为他家室好？蔺雪，他有的我都有，你嫌弃我是个混混，难道成天打架上课睡觉来学校混日子的池晟就没有这些混混气吗？”
他强压着怒气，道：“所以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答应他，别告诉我你是在遵循那个狗屁游戏规则，我知道你根本就瞧不上那种弱智幼稚的玩意儿。”
池晟攥紧了手。
是啊，他也是一个不学无术、只知道享乐、身上没有一丝优点、仗着家里有些臭钱就无视秩序的混账纨绔弟子。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不得不说他跟程颂之间真的是五十步笑百步，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蔺雪看着程颂满含怒意跟不解的眸子，淡声道：“因为你们不一样。”
池晟一怔。
程颂问出他的疑惑：“哪里不一样，不都是漫狂的人吗？你不能因为被他迷惑，就认为我们不一样。”
蔺雪坚定道：“我很清醒，所以我确定你们并不一样。”
程颂攥紧蔺雪的肩膀，恶声道：“到底哪里不一样？你说出来！你说出来我去学我去改，我会变成你喜欢的人！”
蔺雪被他烦出脾气，她挣脱程颂的禁锢，冷声道：“程颂你闹够了没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现在没有时间陪你玩这种戏码。你不是苏秦，我也不是他那欺软怕硬的大嫂！”
随后，走道传来一阵脚步声。
池晟下意识反应就是躲。
他抓住栏杆，两三下就抓着爬了上去，躲在上面的坐台上。
蔺雪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程颂也追了上来。
他想再抓住蔺雪的手腕禁锢她，但蔺雪反应极快，直接抬手甩开程颂的手。
程颂的脾气一向不好，本来他就有怒意，之前一直在被蔺雪毫无情绪的话狂激，现在又再次被甩开手，他原本压着的脾气被泵了上来。
他停下脚步，冷冷道：“蔺雪，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我把你的从前全部给抖落出来？”
蔺雪停下脚步。
程颂看着她的背影，继续道：“就算你喜欢池晟又能怎样，你觉得像他那种人在得知一切后，会喜欢上那样的你吗？”
他敛去想要掠夺的匪气，换上一派深情的模样：“所以蔺雪你转身回头看看我，只有我不会嫌弃你，只有我会接纳你所有不堪的从前，这个世上只有我爱你。”
蔺雪转身看向程颂，神情语气皆不变：“我从来都不嫌弃我的从前，也不惧怕你把它们揭之于众。你愿意说就说，如果我有一丝惧怕的神情，我就不叫蔺雪。”
说完这些，蔺雪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不需要人来爱我，更不需要你来爱我，我自己有能力爱自己。”
把这些话搁下，蔺雪头也没回地走出操场。
池晟看着程颂暴躁地狠狠把脚下的石子踢飞，怒气冲冲与蔺雪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眼含复杂地看着蔺雪冷硬挺拔的背影良久，这才收回目光，从坐台上跳了下来。
他没想到像蔺雪这种别人家的孩子，竟然也会有一段不愿在众人面前浮现的往事。
池晟慢吞吞地踱步回到教室。
唐年一见到池晟就迎了过去。
在教室外，唐年皱眉问道：“我听他们说蔺雪又被程颂堵了，结果蔺雪回来了但是却没看见你。你说你干什么去了？”
池晟看着在讲台上写着作业的蔺雪，敛下复杂的神情，懒懒道：“本来想英雄救美，结果却没有找到人，原来人家自己已经把恶人解决掉回来了。”
唐年认为这种小事里面不会有什么内情，见池晟这么说也没多想，直接道：“那就好，我跟学霸还挺担心你跟程颂那个精神病干起来。”
担心？
池晟目光不自觉看向台上的蔺雪，耳边不由回响起她无比坚定地说自己和程颂不一样的声音。
唐年见池晟直勾勾地看着台上的蔺雪，不由升起一丝狐疑：“你看蔺雪做什么？”
池晟收回目光，眼皮低垂，嘴角扯了一个笑道：“只是没想到学霸操心的事那么多，竟然还会操心我的事。”
唐年不赞同道：“你这话就不对了，大家都是同学，你们两个又是同桌，你又是为了她去找程颂，人家怎么可能就真的冷心到一点儿都不关心你。”
池晟现在脑子有些乱，不太想说话，于是抬手把唐年转了个身，推着他走向教室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累了，我想睡一会儿。”
唐年是真的担心池晟会猝死，一听这话也不再继续唠叨，而是跟着池晟一起走入教室。
池晟刚坐在椅子上，蔺雪也写完作业从黑板上下来。
她道：“听说你去找我了，我怎么没看见你。”
池晟装作从前那般漫不经心道：“谁说我去找你。我只是想借着天黑去操场逮几对野鸳鸯吓吓他们，放松一下。”
蔺雪也不在意池晟的话，她打开那本英文的面纱，继续看。
池晟见状，不由插了一嘴道：“今天来时我就见你在看这本书，都一晚上你怎么还没看完。”
听池晟说书的问题，蔺雪的身子立马僵住，在发现池晟根本不认识上面的英文，更没在意页数，这才放松下来。
她语气如常道：“好的英文句子值得长时间琢磨。”
池晟心思并没在书上，而是又飘回蔺雪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以及她为什么觉得自己和程颂不一样的问题上。
池晟不是一个把事憋在心里的人。
他用手肘轻轻戳了一下蔺雪：“问你点儿事？”
蔺雪肩膀绷紧了一瞬，随后在池晟收回胳膊时又慢慢放松下来。
她淡声道：“说。”
池晟刚想开口，结果就打了上课铃。
他蹙起了眉头——蔺雪极守规则，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在课上以及自习中说话。
自习开始，大家都安静下来，在这种环境下，哪怕是说悄悄话，也会很容易被清晰地听见。
这事只能作罢。
就当池晟打算再寻个时间问时，蔺雪递过一个本子。
上面第一行写道：你要问什么？
又在第二行这么写道：空一行，在行间写。
池晟见状勾了一个笑。
没想到学霸也会在自习课上传纸条。
不仅传纸条，还要求别人按她的规矩来。
池晟拿过本子，听话的空了一行，写道：你为什么答应表白？
蔺雪眸光微暗，她拿笔写道：打发时间。
池晟看到这个答案皱起了眉头。
显然，他对这个答案很不满。
池晟继续空了一行写道：那就是说如果花落在唐年手里，他跟你表白你也会答应喽。
蔺雪神情不变，写道：都已经过去了，时间不可逆转，不会再有别的可能。用现在的时间去想过去的可能，是最浪费时间的一种。
池晟蹙眉，写道：我知道，但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因为我身上有你们女生都感兴趣的颓然痞帅的气质？
蔺雪看到后，不自觉笑了一下。
声音虽轻，但池晟是她的同桌自然注意到她笑。
他耳尖一动，立马抬头盯着蔺雪的侧脸。
见蔺雪在写字，又把目光集中在纸上。
池晟看蔺雪写道：你说的是那种渣男自以为的风流才子气质？你可知道在古代什么人才能算得上风流才子？
池晟一怔。
渣男还有标准？！
不是有一张好面相以及家里有钱就行吗？
只见蔺雪写道：
古代的风流才子除了长得帅，也要会围棋递相、打马投壶、撇兰攧竹、写字吟诗、作画分茶等等。1
简单一句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还要懂女生的心思。
现在的所谓的渣男，除了一张面皮相对姣好，会用吉他弹奏几首简单装忧郁的流行音乐外，还有什么呢？
就这样还可能弹错，人设还会崩塌。
池晟看完，心想——蔺雪不愧是学霸，面上一句脏话没说，实际上却字字带刺，杀人于无形之中。
蔺雪最后写道：你还有别的问题要问吗？
池晟敛眼，接过本子：没有了。
蔺雪收好本子，继续看着她的书。
池晟被蔺雪怼了一下，也不好意再继续问下去，而且再问下去，他担心凭借蔺雪的聪明，肯定知道自己听到了她和程颂的对话。
虽然蔺雪并不畏惧程颂说出她的从前，但她既然不想主动提，估计也不想让人知道。
不过见蔺雪怼自己，也算是从侧面知道蔺雪并没有对自己有那种感情，这三个月的确就是一场她偶然兴趣答应的游戏。
想到这，池晟皱了一晚上的眉头也终于松了开来，他翻出语文课外读物去看故事打发时间去了。
蔺雪敛目。
良久，她拿出一张便签把其中一段英文抄了下来。
随后又在上面写了一句话——得不为喜，去不为恨。2
蔺雪攥紧了笔，指骨微微发白。
她阖上眼，不堪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得到不过分欢喜，失去又不觉得过分遗憾。
可这是多年所念，得到了怎能不会过分心喜，失去……又怎能不会过度心碎。